大长公主见谢宴眼底的戾色,笑容淡了些许。
她声音沉缓,却极为坚定:“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但此事筹划了这么多年,你不该冒进。”
“你当知晓,皇帝已经派人来江南了。”她轻声道,“江南事态变化,皇帝怕是有所察觉了,况且当年一事我们做得并不算干净,只怕……”
“姑祖母放心便是。”谢宴眼底似有幽光一闪而过。
他再次抬起头时,漆黑的凤眸又恢复了平静:“纵然他的爪牙来了江南,也只能是无疾而终。”
“而且……”说到此处,谢宴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大长公主神情大变,但还未等她开口,谢宴便起身离去。
他高大的身影隐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中,大长公主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今夜月色极淡,只剩下如墨一般浓稠的夜色。
转角处,已然有人等候在这。
岳明拱手道:“主子,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依您的计划有序进行。”
“待阳州有消息传来,即刻告知于我。”
谢宴冷淡的声音响起,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岳明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惊讶地张大了嘴。
“那……那不是县主的院子吗?这么晚了,主子还要去看县主?”
岳荣在一旁嘀咕,腰侧却被岳明的手肘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吃痛,捂住了腰侧:“大哥!你这是作甚?”
“不会说话就别说!”岳明没好气地瞥了眼他,“主子这分明是知恩图报!”
见岳荣仍睁大了一双眼,岳明不耐烦地补充道:“之前刘太医就说了,县主肩胛的伤口极深,为了不留疤痕,务必要让内力深厚之人,日日替她将药膏深入肌理,环顾带来的所有人中,只有主子一人内力最为深厚。”
岳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两人的对话,隐没在了夜色中。
谢宴通红的耳垂藏在几缕乱发下,他站定在门口,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卧房。
“谢侍卫!”
春玉见了他,笑容顿时堆满了整张圆脸。
“县主与刘太医已经在屋内候着了!”她高声道,“您进去就行!”
谢宴暗暗捏紧了双手,面上却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顶着一张冷漠的俊脸,走进了卧房。
刘太医垂首在一旁,眼珠子始终盯着鞋面,不敢抬头看谢宴一眼。
“谢侍卫只需按照微臣白日所说的方法,替县主溶解药性即可。”
他说着,便小步退出了卧房。
春玉站在门外,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整个房间内,只剩下了顾宁与谢宴两人。
今日的气氛,让顾宁倍感不安。
她暗暗提起了一颗心,不断戳着系统:“我怎么感觉谢宴像是变了一个人?”
系统嘿嘿一笑,十分得意:“宿主,您对他可是有着救命之恩,他对您态度的转变也在情理之中!”
“这几日,他每天都要替您上药,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可不多!您一定要好好把握!”
顾宁眼神一凛,当即将心中的那一丝不安摒弃到了脑后。
什么异常都是虚的,将气运值蹭到手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想到这,她当即翻了个身,想要以柔弱的姿态面对谢宴。
但她忘了自己右肩带伤,这一换姿势,即便锦被柔软,但在碰到伤口的那一瞬间,还是让她不可避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
突然,男人冷冽的气息将她笼罩。
这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替她将药膏轻柔的涂抹在了伤口处,冰凉的药膏因为他内力的催化,也有了温度。
顾宁愣愣的看着谢宴,一时屛住了呼吸。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顾宁大气不敢出,唯恐做出些惹怒谢宴的事。
见她双目迷茫,谢宴眉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早在刚才替顾宁上药时,他就后悔了。
按照顾宁以往的性格,她定会借此机会生事。
可他没想到,那放浪无形的顾宁竟是如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就愣在这任由自己动作。
谢宴眼神幽暗了一瞬,为何自己在一个人的身上,能看到这么多面?
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顾宁轻咳一声,打断了谢宴内心想法。
她捂着伤口,泪眼汪汪地看着谢宴:“谢侍卫,我这伤口仿佛有些痒。”
“你再替我上一些药膏吧。”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更何况顾宁本就容貌极盛,此时她香肩半露,在昏黄的烛火下抬眸看向自己时,眼中的泪光仿佛都柔和起来。
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见状,谢宴眼皮一跳,将这个念头迅速摒弃在了脑后。
方才那一幕,一定是他的错觉。
顾宁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看着已经有所结痂的伤口,谢宴淡声道:“这都是刘太医的吩咐,属下已经照做,若县主还觉得不适,不如请刘太医进来瞧瞧?他就在门口等着。”
顾宁一心为了气运值,早就将脸皮这玩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只定定的看着谢宴:“我为了你受伤,难道连这一个小要求,你都不肯答应吗?”
说着,她便凑到了谢宴身边。
见她外裳摇摇欲坠,谢宴连忙别过头去。
但显然,顾宁并不知见好就收为何物,她距离谢宴愈发近了。
谢宴按捺住心底的不悦,一双大手牢牢地禁锢住了顾宁。
他正想讥诮顾宁行径,却在瞧见那雪白光滑的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后,悉数咽回了腹中。
无论如何,那日都是顾宁以身挡箭,这件事做不得假。
他沉着一张俊脸,将这个不安分的女人禁锢在怀中,空出的一只手沾着药膏,再次替她涂抹在了伤口处。
随着气运值一点点地上升,顾宁笑弯了双眸,如一只餍足的小兽般。
这般举动,让谢宴的心跳慢了半拍。
……
大运河上,几艘大船夹杂在一众运货的货船中,十分不起眼。
这是从阳州运往江宁的货物,为了避免被水寇侵袭,他们大都结伴而行。
其中一艘大船内,一个模样俊朗的男子正坐在窗边,仔细地看着送到自己手边来的信。
“殿下,再过一日,就能抵达江宁了。”
暗卫跪在楚云逸脚边,低声汇报。
楚云逸将这封信随手扔在一旁,暗卫眼尖,瞧见了上方那娟秀的字迹。
不过,与前几日的不同,今日这封信上的字迹,却是他十分熟悉的。
“卿卿来信了。”楚云逸冷声道,“她不愿离开江宁。”
暗卫心中一咯噔,小声道:“那殿下是想……”
“她这样不听话,都是我之前太过纵容。”楚云逸面上带着一层阴霾,“你带上几人,务必在我抵达江宁前,将她带走,无论用何种手段。”
听出了楚云逸话语中的不耐烦,暗卫心中咋舌。
正当他要领命离开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多年的经验让他瞬间警觉起来:“有刺客!”
他的话音刚是落下,几道黑影便在此时闯入了房间。
守在门外的其他暗卫闻声而动,迅速赶来保护楚云逸。
但这些刺客来势汹汹,且做足了准备,他们身手极好,加之房间狭小,暗卫唯恐动手时伤了楚云逸,缩手缩脚,渐渐落于下风。
楚云逸眼底酝酿起浓浓的厉色,他夺下暗卫的刀,便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刺客砍去。
那刺客不敌楚云逸,险些便要命丧楚云逸刀下。
好在是他的同伴及时赶到,就下了他。
但在争斗中,为首那刺客的黑袍被划得七零八落,在他后颈处,一个刺青赫然映入了楚云逸的眼中。
“撤!”
为首的刺客高喊一声,捂着后颈快速离开。
他们跃入江中,如鱼儿般消失不见,再无任何痕迹。
暗卫回到房间,“扑通”几声响,纷纷跪倒在了楚云逸跟前。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追到那些刺客!”
“你们不过是普通的暗卫,如何能追上龙卫?”
闻言,众人面露震惊之色:“四皇子的龙卫?”
楚云逸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
他握着刚从那刺客身上割下的黑袍一角,咬牙切齿道:“除了父皇赐给老四的龙卫,还有谁会在后颈有黑龙刺青?”
“若此事是四皇子所为……”一个藏在最暗处的人,粗粝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殿下可不要被表面所蒙蔽。”
闻言,楚云逸从震怒中冷静了许多。
但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十分确切道:“莫老,那刺青我瞧得清楚,的确是龙卫专有的刺青,况且能有这般身手的,除去父皇手下的影卫,就只剩老四的龙卫了!”
“此番我来江南,本就让他们心生忌惮。”楚云逸幽幽道,“况且大长公主在江宁所做的事,在传入京城后,他们必定会以为是我与大长公主联手。”
“如此种种,当然会有些人狗急跳墙,想要将我置于死地!”
暗处的莫老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楚云逸的话,只提醒道:“话虽如此,但殿下还是得慎重对待,莫要让人坐山观虎斗,白捡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