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大长公主动作缓慢的品着茶,对面的顾宁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却不肯开口。
外祖母,我给您倒茶。顾宁凑到她身边,狗腿地将她刚喝了一口的茶斟满。
说吧,想要知道什么?大长公主轻飘飘地瞥了眼顾宁,很是无奈,她这外孙女古灵精怪,只怕在听得蜀王造反后,就生出了点别的念头。
顾宁笑盈盈地端着茶盏,乖巧地冲着大长公主露出了一抹笑:我就是想知道蜀王为何会突然谋逆。
她扳着手指头,一条条地数着:蜀王膝下无子,即便夺得了皇位也没用,而且我听闻他对皇上向来敬重,这次更是只带了两百护卫上京,这样一个人,我实在想不到他谋逆的原因。
闻言,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蜀王不是天生就不能使人有孕。
只消一句话,顾宁就从中品出了些别的意味:难道说这跟皇上有关?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不错,知晓这件事的,都是京中的老人了,先帝还在时,蜀王不过十七岁,那时他与成家的大小姐成婉定下了婚约,谁知成婉竟然嫁给了当时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为侧妃,然后不知为何,蜀王府中的一个侍妾怀孕却又小产了,自那以后,蜀王院中的女人便再无一人有孕。
她语气轻飘飘地,眼中含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但顾宁却无端觉得,大长公主与蜀王的关系不好。
对上顾宁亮晶晶的眼神,大长公主轻笑了一声,动作轻柔地在她脑袋上拍了拍:今日一事,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外祖母同我说的话,我可一个字都没往外泄露。顾宁正色道,我是知道轻重的。
闻言,大长公主却是轻轻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顾宁:我说的人包括春玉跟谢宴在内。
顾宁心中咯噔了一声:谢宴?您对谢宴不是……
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大长公主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顾宁拒绝,宁儿,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真相大白?
难道是指谢宴的身世?可为何大长公主要防着谢宴?难道她与谢宴起了内讧?
顾宁漂亮的眼睛中全是疑惑,被她清凌凌的眼睛一看,大长公主的神情松缓了些,只安抚道:你放心,谢宴是你舅舅看中的人,我是不会伤害他的,但你与他身份不同……
她刻意模糊了话语,顾宁只得是收起疑惑,闷闷不乐地靠在了车厢上。
早知道她就不装傻了,不然也不会遇到点事就被排除在外,虽说是为了保护她,可她却不是心甘情愿被困在笼子里的。
顾宁心中满是疑问,暗想着待会一定要去见谢宴,从他那问出些消息来。
冷不丁的,大长公主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今夜京城要出大事,谢宴有任务在身,不能保护你了。
我……
顾宁还没开口,就被大长公主在脑袋上敲了敲: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何不清楚你那点小心思?无论你心中是有什么打算,这几日都不能踏出裴府一步!明白吗?
大长公主慈和的笑容逐渐淡去,换上的是严肃的冷意:你要保护好你母亲!她……为了你付出了许多。
闻言,顾宁顿时将心中的那点小心思按了下来。
左右大长公主不会害她,虽然目前的气运值因为在寿宴上那一通操作而跌成了负值,但她有着谢宴在,亲几口就能补救回来了。
想到这,她的眼眸再度变得清明。
我一定会保护好母亲的。顾宁一字一句道。
夜逐渐深了,除去明桂坊外,其他的坊市大都陷入了寂静,京城被夜色笼罩,高高的城墙在夜色中恍若一个深渊巨口的庞然大物。
城门外的金灿灿的麦田在夜色中再无踪迹,唯有风吹过麦田的声音,方才能够印证这片麦田的存在。
就在这时,微风拂过的麦田内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惊动了寂静的夜。
麦田内,将士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冷白的月色,颇有一种凄楚的意味。
老大,这城墙这么高,咱们当真能攻进去?
别说晦气话!为首的将军不耐烦地呵斥着身边不知轻重的小兵,沉声道,王爷既然让咱们来攻城,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就在此时,那高高的城门突然动了。
所有将士屏气凝神,瞧着城门被人从内打开,缓缓地张开了那张深渊巨口。
城门内外,只有几个火把燃烧着,城内的街道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崖,没人敢上前一步。
看上面!
麦田内的士兵下意识往上看,只见印着蜀地徽记的旗帜正在夜空中摇曳。
率兵前来的将军们总算是有了底气,在城内的人对出暗号后,大批的军队走进了这座他们梦寐以求的都城。
太极殿内,红烛帐暖。
淑妃坐在皇帝身上,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衰老的痕迹。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黄莺般悦耳。
皇上好厉害。她娇滴滴的在皇帝身上画着圈,臣妾都快撑不住了。
被这样夸奖,皇帝很是兴奋。
但他想要再来一轮时,却发觉有些乏力。
然而爱妃期盼的双眼正看着他,他一咬牙,便服下了一颗漆黑的丹药,揽着淑妃的腰就往床上倒去。
皇上,陈道长说了,这仙丹一日只能服一次,您这都是第二颗了……淑妃虽然想要承宠,却也不敢拿皇帝的身体当回事。
皇帝摆了摆手:朕身强体健,不过是多服了一颗仙丹罢了,有什么大不了?他揽着淑妃的腰肢,笑着将淑妃仅剩不多的衣裳悉数脱了下来。
就在箭在弦上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皇上!大事不好了!
伴随着李公公惊慌的声音响起的,还有远处传来的吼声。
灭昏君!扶正统!
皇帝弑父杀兄!蜀王替天行道!还不打开城门?
这些人虽然遥远,但千万个人一块喊出来的声音,足以让身在太极殿内的皇帝听得一清二楚。
他身体一阵颤抖,双目充血地将身上的淑妃甩开,顾不上衣不遮体,跌跌撞撞地爬下了床。
禁军呢?皇帝咬牙切齿道,他们都是死的不成?裴安临死哪了去?
李公公带着宫中的侍卫长走到了殿内,瞧着殿内不堪入目的那些器具,侍卫长眼中划过一丝晦暗,随后又抬起了头,一板一眼地说道:皇上,您前几日刚让裴将军去了西营,如今禁军大部分还在西营呢。
皇帝闻言,突然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做出的决定——藩王入京,他担心他们会跟裴安临勾结,连忙将裴安临发配去了西营训练新入的禁军,还有不少他有所怀疑的将军,也都被送去了附近的军营。
如今京城……
蜀王带了多少人来?皇帝咬牙切齿道,京中还有多少可用之人,全部让他们去宫门挡住!务必要等到裴安临率兵前来救援!
蜀王的军队来得悄无声息,怕是城内有内应,如今城门的守卫
已经换成了他们的人,微臣方才在宫墙上粗略的扫了一眼,蜀王带来的人最少有三万,黑压压地将宫墙外都堵满了,咱们宫内只有两千禁军。
皇帝听得这话,两眼一黑,他靠在案桌上,堪堪稳住了身形。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防着藩王与那些武将勾结,到头来却害了自己!
殿内安静极了,侍卫长低着头,看上去像是不敢在皇帝面前说话。
好一会,他才打起了精神,咬牙问道:你带两千人能守多久?
半个时辰。侍卫长低下头,刚说完话,一个笔洗便直直的朝着他扔来。
笔洗是玉石做的,坚硬无比,当场就让侍卫长的额头冒出了血,但他仍跪在地上,一板一眼地等着皇帝发话。
片刻后,皇帝重重地将案桌掀翻,恨声道:守半个时辰!西营离宫门,快马加鞭半个时辰足够了!倘若裴安临还没能赶到,那他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在他身后,淑妃踉踉跄跄地将衣裳穿好,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身后。
皇上,您等等臣妾!淑妃强撑起一抹笑,臣妾还要保护您呢!
见她柔弱的身躯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面前,皇帝心中一暖:爱妃放心,朕自有去处。
闻言,淑妃心中暗暗打起了算盘。
皇帝最是怕死,他现在竟然要出太极殿,一定是有别的逃生之法!
想到这,她便赶紧摇了摇头,挽着皇上的手臂,警惕地朝着四周看去:皇上还是带着臣妾吧,到时候若出了危险,臣妾即便是替皇上挡箭也是愿意的!好歹能救皇上您!
皇帝大为感动,这便带着淑妃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