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皇帝的眼神恢复了一些温度。
不怪你。
皇帝缓缓地说出这句话,见到了李德海不可置信的眼神。
这时,皇帝突然笑了笑,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李德海:你放心,朕不仅不会因为此事责罚你,朕还会赏你!
你可知上次你为何会被罚到宸妃身边去?
不是因为皇上您担心宸妃娘娘的安危,所以才让奴才特意去昭阳殿保护好宸妃娘娘吗?李德海对自己前往昭阳殿的原因心知肚明,偏偏面上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见状,皇帝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愚钝。
朕当时是在罚你,当初你眼睁睁地见朕在朝臣面前除了丑依旧不管不顾,朕心中有气,自然是要将你发配到其他地方去,好眼不见为净。
今日你就做得很好。
皇帝说到这,欣慰的拍了拍李德海的肩膀。
危急关头,你能想出这个招式唤醒朕,实在是不错。
李德海愣神间,皇帝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殿外。
他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在自己的脸上扇着巴掌。
见李德海这一举动,皇帝只是瞧了一眼,并未阻拦。
李德海也知道,皇帝话说得好听,但他身为九五之尊,定然是不愿意被自己一个身份低微的奴才扇了巴掌,这一次,若不打到让皇帝心中的那口闷气泄了,他是绝不能停手的。
两人往外走,眼睁睁地看着李德海两颊高高肿起,已经不成人样了,皇帝才开口道:行了,朕早就说了,这件事你没错,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奴才是个阉人,身份低微,纵然当时情况紧急,奴才也不该选择那样的手段!李德海低垂着头,小声道,皇上心善,饶了奴才不死,可奴才心中有愧!纵然皇上不惩罚奴才,奴才也要自己惩罚自己!
李德海一番话掷地有声,让皇帝十分满意。
皇帝微微颔首:行了,你与朕是几十年的交情,又何必如此生疏?朕说你没错,你就是没错。
听着皇帝的话,李德海感动得声音都在颤抖:多谢皇上!
站在殿门的顾清秋,见皇帝与李德海两人走出来,即便她心机城府极深,在这时也有着一瞬间的愣神。
只见皇帝的半张脸高高肿起,李德海的那张脸更是不能看,红肿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能戳破一般。
一些宫人早已是害怕得低下了头。
皇帝走出大殿,吹到了风方才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可他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即便疼得想要呲牙咧嘴,也只能抿紧了唇。
照顾好太子。
是。
顾清秋赶紧跪在地上,不敢让皇帝知道自己刚才抬了头。
走出了东宫,皇帝立刻倒在了御辇上:叫陈道长过来!
皇帝一边说话,嘴里一边冒着血腥气。
李德海连忙点头:奴才这就让人去请陈道长。
在自己的人面前,皇帝也不藏着掖着,沉声道:朕方才又瞧见父皇了,之前陈道长不是说父皇的魂魄已经被镇压了吗?怎么这么短的时间,父皇又出来了?
经过之前的那些事后,皇帝对先帝的魂魄缠着自己一事深信不疑,但今日一事,让他怀疑上了陈道长之前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李德海最是懂皇帝的心思,听了这话就叹了口气,道:奴才心中也是这个想法,怎么好端端的,先帝的魂魄又出来了?难道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让陈道长的镇压失去了效果?
闻言,皇帝心中的怒气顿时被抚
平了。
他在心中仔细地想了想,皱着眉道:你这么说有些道理,陈道长的本事,朕也是见过许多次了的,他总不该为了这件小事欺骗自己,纵然他办不成,朕也不会怪他。
毕竟对他而言,陈道长最大的作用就是炼制长生丹。
因此,只要能够炼出长生丹,陈道长就不必畏惧。
见皇帝按照自己引导的方向思考,李德海趁机提了一句:既然如此,那就要好好想想近日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先帝的魂魄逃脱镇压?
皇帝闭上双眼,但即便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坐在御辇上,皇帝看着眼前开阔的宫道,突然说了一句:罢了,待陈道长过来后,再细细问问他。
皇上所言极是。李德海拍马屁道,咱们怎么猜都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倒不如省省力气,等陈道长将原因找出来再做打算。
皇帝微微颔首:不错。
随着陈道长来到了太极殿,御辇也刚好停在了太极殿。
陈道长一见到皇帝,还没等皇帝开口,一张脸上就布满了凝重之色。
皇上这是……陈道长沉吟一会,忧心忡忡道,可是又遇上了那件事?
闻言,皇帝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陈道长竟是知道了?
贫道虽没有从那些禁军口中得知方才皇上所经历的事,但在瞧见皇上的这一眼,贫道就明白了。陈道长说着话,就叹了一口气,您是又碰上……先帝的魂魄了?
瞬间,皇帝就愣住了。
他锐利的眼神朝着李德海扫去,李德海连忙跪下,一张红肿的脸上只能瞧见他的两条眼缝,他艰难开口:皇上明鉴!奴才方才交代那几个太监去找陈道长时,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皇帝闭上双眼,仔细一回想,李德海的确是什么都没说!那几个太监也绝不可能知晓他在东宫内经历了什么!
皇帝想到这,冲陈道长歉意一笑:还请陈道长见谅,朕的性子……
他生性多疑,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的,更何况他对陈道长,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怀疑陈道长了。
而陈道长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一甩拂尘,摇了摇头:皇上不必担心,贫道并会因为这些事烦恼。
只是……陈道长叹了口气,或许是见您有了新的孩子,先帝的魂魄中怨气更大了,贫道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之后想要再次镇压先帝,贫道……也无能为力了。
一听这话,皇帝顿时睁大了双眼:道长这话是何意?为何镇压不了……
之前贫道为了镇压先帝的魂魄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功力,再者贫道还要每日将功力送进长生丹中,再也没有多余的功力镇压先帝的魂魄了。
难道朕要每日都受他的折磨?皇帝的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起来。
陈道长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只是皇上您舍不得,贫道就没有再提了。
此话一出,皇帝的眼神突然凝滞了下来:什么法子?
难道是那个……皇帝捏紧了一双手,咬牙道,但姜家满门都死了!还有什么法子能够消除他的怨气?难不成还想用朕的命来消除他的怨气?
皇帝说话时,眼中已经浮现出了杀气。
若是要用这样的手段,那他留着陈道长又有什么用?
在李德海心脏猛烈跳动的时候,陈道长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世外高人模样。
皇上,贫道自然是有一个损失最小的法子消除先帝的怨气,但这法子的损失虽然小,却也不容小觑,皇上您
只怕是不愿意这样做。
听着这话,皇帝面上的冷意消退了些。
他盯着陈道长看了一眼,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压抑着内心的惊慌:陈道长请说。
那就是……陈道长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艰难,那就是用先帝最恨的一人的性命,来消除先帝的怨气。
先帝的鬼魂是因为怨气所凝聚,怨气越重,能力就越强,正是因为见到宫里这么多喜事,先帝魂魄中的怨气增强许多,这才能冲破镇压,只要您能将先帝最怨恨之人的性命用作献祭,就能让先帝魂魄的怨气消散,到时再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就能彻底让先帝的魂魄消失。
在沉默了一会后,皇帝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选。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在明亮的太极殿内,他的身上却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只听他幽幽地问道:这么做当真能有效果?
陈道长点点头:自然。
不过……先帝都离世这么多年,想必他怨恨之人也都入了土,若想要找到此人,恐怕还要费上不少工夫。陈道长又面露忧虑,若皇上当真找不到这样的人,贫道就只能散尽全身的功力去镇压这一魂魄了,可到了那时,您所需的长生丹……
没等皇帝开口,他又道:不过长生丹您已经服下了大半,即便剩下的几颗不服用,也不影响您长命百岁。
那长生呢?皇帝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他苦笑一声:长生若真有这么容易,那世上人人都该有长生了!
这长生丹的服用若是中断,也只能让您活上百岁罢了,至于其他的……是万万不可能实现了。
陈道长的话,一语中的皇帝内心的恐慌。
很快,皇帝就冷下了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不就是要人吗?朕有人选!
再等上几日。皇帝冷声道,朕自会将那人带到你的面前来!
陈道长惊喜地点了点头,寻常是仙风道骨的一张脸上,出现了一抹很是明显的喜色: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陈道长离开,皇帝突然对身边的李德海说道:父皇对母后……想必是狠的吧?
李德海讪讪一笑,不敢回答。
直至对上皇帝阴沉的眼神,他才连忙出声道:何止是恨啊!当年奴才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在知道时太后与姜太傅联手时,先帝看着太后的眼神……恨不得要伸手掐死她,奴才觉得,这世上,先帝最恨的人应当就是太后娘娘了。
恨就好,恨就好。皇帝喃喃的说了几句。
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
其实做这个决定也不困难,在长生不老与一个生了异心的母亲之间,他的选择向来都只有一个。
半晌,皇帝幽幽开口了:明日设宴,请太后来赴宴,就说……朕想要与她商量商量太子的去留。
李德海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选择,但对于皇帝的这一选择,李德海并不意外。
对于皇帝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来说,太后一条命着实是算不了什么。
是。李德海连忙点头。
此时,刚刚回到寝殿的太后,无端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怎么起风了?
太后看着空旷的大殿喃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