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冯家、金家皆是如临大敌。
这段时日以来,京中的气氛冷凝,仿佛下一刻便会嫌弃一阵大风浪,他们恨极了裴家与谢宴,却不得不蛰伏起来休养生息。
但就在这时,欧阳文出现了。
谁都没有想到欧阳文竟然还活着,并且还跟雷家搭上了关系。
自从谢宴入主太极殿后,雷家作为从蜀地就一路跟着他的武将,可谓是楚国新贵,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却愿意同他们两家合作,共同应对谢宴。
这一步……我走得实在是心惊胆战啊。金家家主金士杰叹了口气,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勉强算得上儒雅,现在挂满了愁绪。
闻言后,冯家家主冯文的脸色也颇为忧愁,他虽说是处心积虑想要给废帝报仇,但这雷家……
真不知欧阳将军为何会跟雷家扯上关系。冯文愁眉不展,雷家那一伙人精明得不像是武将,倒像是谋士!与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
金士杰颇为感慨,连忙跟着点头:冯兄说得有道理。
不过他话锋一转:但我觉得,雷家也不一定会过河拆桥。
那雷利不是说得十分清楚了,他是不满裴家事事越过他一头,更不满谢宴对长宁郡主的看重,他一心想着将女儿塞给谢宴,谢宴却道要废除三宫六院,这不是戳了他的肺管子吗?
雷家虽说风头正盛,但底子太薄,加上他们之前办的事也不光彩,雷利一心想要让雷家成为一等世家,却处处不如意,心中必定是对谢宴积愤已久。
这时候,欧阳将军的出现,无异于是雷利的救命稻草,雷利可以通过欧阳将军联络我们这些皇上的旧部,有我们在,推翻了谢宴又有何难?
金士杰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他本以为冯文也会与自己一样,然而余光撇去,却见冯文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他皱起了眉:冯兄,你该不会想要临阵脱逃吧?
你怎能怀疑我对皇上的忠心?冯文眉头一竖,冷声道,我只是在担心,这一切进展太顺利了,谢宴不是蠢人,他怎么会放任欧阳将军这么大的隐患?
闻言,金士杰不可置否地挥了挥手:他年少气盛,自然料不到欧阳将军手中不止是那几百人!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年偷偷将姜家的私兵藏了起来,如今就在燕山候着呢!
冯文眉头紧皱,但还是在金士杰的注视下应下了:我们何时动手?
冯兄不必着急。金士杰摆了摆手,你难道真想让雷利当皇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文诧异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咱们可还有小皇孙在手呢!
冯文不可置信道:小皇孙?不是说小皇孙早就被谢宴给杀了吗?
当时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带着小皇孙逃去江南了。金士杰笑道,不巧,她们坐的那艘船,正是我名下的。
冯文眼中迸发出了夺目的亮光: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扶持小皇孙登上皇位!
小皇孙现在何处?他激动得大喊,咱们务必要保证小皇孙的安全。
然而在冯文说出这话后,刚才还是一脸得色的金士杰却沉默了下来。
见状,冯文生出不祥的预感,他手指颤抖着,声音也跟着颤抖:小皇孙该不会……该不会已经……
那倒不是。金士杰连忙打断了冯文的话,只是我还没找到小皇孙。
说到这,金士杰啐了一口唾沫,很是气愤:那婢女不知从哪想出的花招,在我的人刚跟踪上她时,便使了金蝉脱壳的诡计逃走了,当时我们
抓住的是另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
冯文松了口气,却又在下一刻提出了疑问: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怎么扶持小皇孙登基?
闻言,金士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小皇孙被带走的时候,才几个月大,这世上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婴多得是,何须大费周章去寻找?
此话一出,冯文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这么做分明是在混淆皇室血脉!
冯兄,都什么时候了,皇室血脉有那么重要吗?金士杰摇了摇头,咱们当下最要紧的,不是替皇上报仇吗?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江南搜寻了,他们两人带着一个婴儿,去哪都显眼,咱们是一定能将小皇孙找到的。
金士杰的解释,倒是让冯文面上的不悦消散了些。
只是,见金士杰脸上的笑,冯文心中总有几分不安。
他暗暗记下此事,与金士杰告别后,脸色突变,嘱咐着身边的人:派人跟着金士杰派去江南的人,将他的人在江南的一举一动全都传回来。
是。亲信虽是不解,但还是似懂非懂地应下了。
在冯文离开后,金士杰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脸色如天上的阴云一样沉:冯文那边的动静要多留意些。
金管家低声道:大人,冯大人可是十分警惕呢,咱们的人若是动作多了,难免会惹得他怀疑。
听了这话,金士杰冷笑道:那又如何?他怀疑就怀疑,难不成还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拆穿我的计划?
冯文这人太精明了,也太蠢了。金士杰阴恻恻道,我可没打算在事成之后留下他的性命。
雷家这种土匪出身的低贱之人都敢肖想皇位,他为何不能?他们金家好歹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
他对废帝的确有几分忠心在,但废帝人都死了,他总不能将忠心献给一个还没断奶的婴儿。
这皇位,他势在必得!
金士杰阴笑了几声,对管家道:照顾好淑娘跟小公子,将来他可就是我们楚国的皇帝了!
闻言,金管家赶紧应下。
此时此刻,在黄沙漫漫中,绿洲的存在尤为可贵。
由于还没找到谢宴,进攻匈奴的进展就此停了下来,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三万黑骑已经倒下了,好几日的休息都没能让他们恢复精气神,依旧是有气无力的。
在裴家军的严密看守下,匈奴军队一个个精神萎靡,他们缩在了一个角落,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宇文拓也在人群中,他看似萎靡的蹲在角落,实则一双眼睛正在不停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他跟呼延亮还有其他几个匈奴的将军,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行动极其不便。
但这么多日以来,宇文拓已经习惯了这些镣铐,甚至能发挥这些镣铐新的作用。
他手心藏着一块薄薄的铁片,正是利用镣铐打磨出来的。
见到宇文拓的小动作,呼延亮一双眼睛瞪大了,赶紧冲着宇文拓说道:还不小心点!你真当楚国人不会杀了你?
扶持你也是扶持,扶持其他王子也是扶持,你可不是唯一……
舅舅,你就安心吧。宇文拓打断了他的话,我心中有数。
你有数还……呼延亮刚想低声呵斥,但瞥见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到底还是咽了回去,用力地瞪了一眼宇文拓。
宇文拓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靠近了呼延亮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舅舅,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有些奇怪吗?
他们已经在这停留十几日了
,按照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王庭?
或许是谢宴的诡计?呼延亮分析道。
宇文拓摇摇头:这几日你可曾见过谢宴的身影?
闻言,呼延亮的呼吸急促起来,你的意思是……谢宴出了意外?
八九不离十了。宇文拓正色道,在这绿洲停留之前,大军一直在急行军,根本不做停留,就算是要在绿洲修养片刻,查探前方的路线是否准确,也不该停留这么久。
而且我隐约看见对面的黑骑营地有些不对劲,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生火做饭了。宇文拓说到这,便看到呼延亮的眼中有了异样的光彩。
大军行军中,最要紧的就是粮食,但干粮再顶饿也有腻的那一天,在行军路上若有机会,还是会让后勤的伙夫烧火做饭,打打牙祭。
前几日他还瞧见对面的营地烟火缭绕,可是经宇文拓这么一提醒,他便发觉对面的营地已经有五六日没有生活做饭了。
难道全都死了?呼延亮大胆猜测。
宇文拓点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
呼延亮的眼中满是激动,匈奴骑兵战无不胜,偏偏楚国黑骑无论是从将士的身手还是战术上都要高过他们一筹,匈奴骑兵唯一的败绩就是败在了楚国黑骑手中。
可若是这些黑骑都没了……那他们用不了几十年,恐怕十年的休养生息,就足够他们反扑了!
呼延亮野心勃勃的想着,一旁的宇文拓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舅舅,你先别想得太美,你还是想想,我们该怎么活下来吧。
不是都说好了留下咱们性命,再扶持你坐上王位吗?呼延亮皱眉道,他们难不成想要出尔反尔?
楚国人果然狡诈!呼延亮低声骂了一句,我……
我是担心楚***队中有人生了别的念头。宇文拓轻声说了一句。
呼延亮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要谋反?
刚说完,他有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谢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皇帝,自然有人不满,况且他说他是佑德太子的遗孤就是了?佑德太子还能从墓里跳出来承认他吗?
依我看啊,这就是那裴家还有其他楚国世家联合起来设计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谢宴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谁知道他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勾当?
舅舅,若是这支军队中有人想要谋逆,你说……他们还会送我们回王庭吗?宇文拓打断了呼延亮的话。
呼延亮刚才还是侃侃而谈,这时就噎住了。
在呼延亮诧异的目光下,宇文拓一字一句道:只怕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我们这群外人。
若是再不准备准备,这片带给沙漠生机的绿洲,就成我们的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