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广的大殿内,皇帝急促走着,一双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赤红,他死死地捏住了一双手,那些不安,那些担忧在此刻喷涌而出。
裴家这是何意?他们要民心?究竟想要什么?
皇帝一边怒吼,一边用这双通红的眼睛瞪着李德海。
李德海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一股寒意在此刻从脚底板一路蔓延,一直到了天灵盖:皇上,您别着急!奴才瞧着裴家也算老实。
老实?皇帝冷笑道,若真的老实,顾宁为何要在沧州收买民心?他们这分明是存了造反的心思!
说到这,皇帝的眼神就变得狠戾起来:他们跟哪个皇子有联系?是太子?还是他们想要扶持年幼的皇子上位?
李德海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替裴家说话,皇帝又自顾自地说道:一定是这样!他们想要扶持年幼的皇子上位,然后再号令天下!
皇上!您别担心!裴家百年世家,又怎会做出此等行径?李德海见皇帝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出声安抚,再说了,您已经长生不老了,连陈道长这样的仙人都站在您的这边,裴家又怎会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李德海的劝说,让皇帝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这也只是一些,很快,他便又坐直了身子,咬牙道:万一呢?如今在他们百姓口中的声誉很是不错,几乎都要盖过朕了!
皇帝虽然无心朝政,大部分的事都交由手下大臣去办,可他对这些事很是敏锐,他也明白自己在百姓的眼中就是一个昏君,根本比不过一心为民的裴家。
无论是江南水患,还是越州匪患,乃至现如今被迫逃往的难民,无一不是顾宁出面,而顾宁就代表着裴家,裴家这么做,当真没有二心吗?
皇帝的脑中划过许多道念头,他死死地捏紧了一双手,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眼神阴鸷:谢宴呢?谢宴可有在沧州?
谢大人不是早就去蜀地了吗?李德海额上冒出大颗的冷汗,长宁县主是身子不适才去的沧州修养,说是沧州有高僧。
皇帝闻言,眼神茫然道:难道是巧合?
可这天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呢?
纵然皇帝再想说服自己,此刻也不得不怀疑上了顾宁与裴家,甚至……还有谢宴!
头一次,他后悔除掉了影卫,影卫对他也算忠心,除掉余老那个不安分的便是,何必除掉所有的影卫呢?好歹他们能在他想要查些东西时,动作迅速而又精准。
皇帝后悔的目光没有被李德海忽略,此刻的李德海心中咯噔了一声,顿生不祥的预感。
皇上,或许真是巧合呢?李德海讪讪一笑,低声道,长宁县主的性子您也知道,此前那些事,可都是她先被人欺负了这才抬出的裴家。
皇帝低着头,语气幽冷的说了一句:怎么?你这是在替裴家说话?
奴才不敢!李德海立刻跪下,惶恐不安道,奴才只是觉得裴家除了您以外,别无依靠。
哦?皇帝冷笑了一声,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李德海低着头,惶恐道:裴家与太子因为长宁县主一人已经彻底决裂,是万万不可能再扶持太子了,而那几个皇子年幼,根本起不了作用,再加上皇上您已经服下了长生丹,他们是疯了才会去扶持其他人,他们老老实实的跟着皇上您,纵然他们百年之后,皇上您也能护着他们的后代子孙,若是奴才,奴才绝不会对您有二心。
这一番话,说得皇帝身心舒畅。
的确有些道理。皇帝微微颔首,阴沉的脸色在此刻一扫而空,只是
朕对裴家,始终放心不下,谢宴又太过执拗!竟然对裴家如此忠心!
说到此处,皇帝很是不满:裴家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竟然让他如此忠心耿耿?那顾宁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最多是容貌好了些,但品性着实恶劣,无论去何处,总是要惹出一些事端来,朕着实不喜!
这些话,李德海不敢再插嘴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皇帝抱怨。
良久,皇帝叹了口气:也罢,再看看!若裴家当真有反心,朕也绝不会放过他们!
对此,皇帝颇有信心。
无论是姜家还是宋家,都败在了他的龙气之下,他是真命天子,上天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去请陈道长过来!皇帝脸色一变,有些殷切,朕有些事要请教他!
李德海连忙站直了身子,道了一声:奴才这就去。
陈道长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要请他过来,只有李德海亲自前往才管用,其他的人他看都不看一眼,而皇帝想着他那一手高超的炼丹本领,不仅不觉得陈道长冒犯了自己,反倒觉得陈道长一身本事,合该有这样的脾气。
皇帝摆摆手,只顾着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
李德海见状,眼底划过一道讥讽。
这样杀孽滔天之人,不仅信道,还信佛!
沧州城内,人心惶惶。
自从关州的百姓逃难过来后,沧州那些富户们大都跑走了,个个奔着江南跟京城去。
曾知州因为这番变故,忙得是焦头烂额。
因此,他对顾宁是愈发的恼怒,每日一睁开眼,都要从探子那打听顾宁的动向,想要趁此机会抓住顾宁的把柄。
还没动静?曾知州听着探子相差无几的汇报,气得胡子往上直翘。
睡在他身边的美人被吓了一大跳,但在看见曾知州脸上的怒色时,她的声音顿时变得娇柔起来:大人,何事如此担忧?Z.br>
美人娇滴滴地靠在自己怀中,一双眼眸中像是含了一汪柔情,曾知州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半边,开口便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那长宁县主着实是可恶!她一来沧州,城内的富户们逃得都差不多了,明年的税收可还都靠着那些富户呢!
况且她行径可疑,说不定就与蜀地的叛军有所联系,本官务必要盯紧了她,替皇上分忧!
美人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妾身虽然一直都在沧州这一亩三分地,却也听说过这位长宁县主的大名,不是都说她是个草包废物吗?她竟然还有此等心机?
曾知州的脸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拍着美人光滑的背,语重心长道:这些世家贵女最是会装模作样,谁知道她们有几副面孔?咱们沧州前边就是被蜀军攻陷的关州,现在情况危急,凡事都要小心为上!况且那裴家最是疼惜她,在这样的关头,竟然让她来了沧州!着实是可疑!
闻言,美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人您可真厉害!这点蛛丝马迹,都能被您给发觉了!
美人一番恭维,让曾知州飘飘欲仙:那是自然。
他抚了抚胡须,一本正经道:本官好歹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这点猫腻?不过她着实是谨慎,一连五日,竟然还没有动作!
这还不简单?美人娇声笑道,她不动,您不如逼一逼!再说了,说不定正是因为害怕您发觉她的异样,她才一直待在原地的呢!
听说长宁县主在江南时,不忍心见百姓流离失所,将所有积蓄都捐了出来,以供修筑堤坝,您不如让夫人以筹集军饷的名义,举办一个宴会,将城内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请来,再邀请长宁县
主,她一定会答应的!
美人娇滴滴的声音落在曾知州的耳中就如仙乐一样动听,他双眼放光,不住地点着头:你说得有些道理!她这么想要好名声,又怎会拒绝这个机会?待她一出门,我便让人潜入她的住处,看看她藏了些什么东西!
藏了东西?美人诧异道。
曾知州冷冷一笑:那日她进城时,那些装着行李的马车行动迟缓,每一步都会留下深深地车辙印,一个女人,随身带这么重的东西做什么?那些马车上装着的东西,一定是她此行的目的!
美人捂着唇,两眼望着曾知州时在闪着光:大人,您可真厉害!
曾知州被她这样盯着,心情更是愉悦,手也开始变得不老实起来。
当晚,正在吃斋饭的曾夫人就得到了消息。
修身养性多年的她,在看到曾知州送来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将碗筷重重地摔在了桌上。
身边的下人连忙跪了下来,曾夫人挥挥手,下人们极有眼色地退下了,一刻也不敢多停留。
饭厅内没了人,曾夫人才冷笑出声:他这都是些什么鬼主意!一定又是身边那个晚娘所为!
在曾夫人身后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了这封信,仔细一瞧,中年女人严肃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这……中年女人担忧道,这分明是让夫人您来当这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