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宫,裴府的马车驶入了城北一处雅致的宅院中。
顾宁被谢宴拽着往前,她垂下眼眸,瞧见了谢宴青筋毕露的手背。
还没到吗?顾宁嘟囔道,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跟我坦白?
突然,谢宴带她走进了一处假山,她眼前一黑,再睁开眼,雅致的假山便成了一条昏黄的通道。
你要带我去哪?顾宁皱眉。
谢宴握着顾宁的手微微一紧,下一刻,她又迅速放开,唯恐伤了顾宁:你不是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吗?我带你去看。
顾宁的心猛地一跳,那个让她不敢相信的想法瞬间变涌上了脑海中。
不是吧?若真要坦白身世随便说几句就是了,怎么还闹到要出城看了呢?难道是……难道是他要让他看那群私下豢养的军队?
这个念头刚是从顾宁的脑海中冒出来,她便甩了甩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谢宴再喜欢她,也绝不可能将所有的秘密展露在她面前。.z.br>
她正想着,狭窄昏暗的通道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时不时传出一些嘈杂的人声。
主……主子!岳明站在洞口,看着两人相携而来,他的一双眼睛瞪大了,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回事?主子怎么将县主带来了?这山谷中可处处都是秘密啊!
岳明的脑中掀起了一阵风暴,他站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直至听谢宴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退下。
岳明抖了抖,然而他的脚却始终迈不动,依旧拦在了洞口。
主子,您带县主来这游玩……
退下!
谢宴的眼神冷厉,扫过岳明时,岳明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退到了一旁。
方才他是魔怔了!主子这么做,不正是要同县主坦白吗?他半是激动半是担忧,见两人要出山洞了,下意识抬起脚又想跟上。
然而谢宴一个抬眸,就让他生生的调转了方向。
守在山洞中,眼见着谢宴跟顾宁的身影消失不见,岳明才靠在了墙上,发出了一声女干笑。
匆忙赶来的岳荣身体抖了抖:哥,你在笑什么呢?你可有看到主子跟县主?
问话时,岳荣的心中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要遇到!千万不要遇到!只有没遇到,才能证明主子在县主面前还留有底线!
然而,岳明没有开口。
对上岳明怜悯的视线,岳荣如遭雷劈。
主子当真……当真……
他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瞪着眼看岳明。
见岳明点了点头,岳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行了你,主子的事还轮不到咱们插手。岳明没好气地瞥了眼他,你好好的去入口守着。
岳荣失魂落魄地走了。
顾宁停下脚步,攥紧了谢宴的手:你要做什么?
宁儿。谢宴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的身世有些复杂,我担心会吓跑了你。
还能有什么?顾宁睨了眼谢宴,毫不客气地将他的身世揭露,不就是先太子遗孤嘛。
在谢宴震惊的眼神中,顾宁拢了拢鬓角的发丝,用最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了让谢宴震惊的话:我偶然间听到了外祖母与外祖父议事,知晓了你的身份。
你……
这么一件小事,你怎么咋咋呼呼的。顾宁冷哼道,我就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谢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顾宁踮起脚尖,极轻的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我心悦你从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即便你是先太子遗孤又如何?你想掀翻他们我陪着你就是了,不然你以为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挑拨他们兄弟二人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报复楚云逸吗?就楚云逸那样的货色,还不足以让我耿耿于怀这么久。
顾宁的语气不算友善,甚至有对谢宴的抱怨,可偏偏谢宴的心中却流过一阵暖意,他知道,顾宁是在关心他。
霎时间,他忐忑的一颗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启辰之变时,我不过三岁,父王奉旨入宫,却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臣贼子。
东宫失火,还有一群来历不明的刺客潜入东宫意欲刺杀我与母亲,在母亲的拼死相护下,我被送出了东宫,得以保全性命,可东宫上下几百口人,全都丧身在了那场大火中。
我虽年幼,却知晓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正是最后坐上皇位的人。楚云逸垂下眼眸,语气间隐含杀气,因此,我必须要在羽翼尚未丰满之时蛰伏起来,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谢宴语气冷淡,可顾宁却能从中品出他的孤寂。
见顾宁不曾开口,谢宴又道:我母亲是陆家嫡女,在启辰之变后,陆家也被牵连,但大长公主顾念与陆家的关系,有意照拂我,加之当今皇帝……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她暗中助我培养了这一支军队。
谢宴说话时,牵着顾宁的手,带她走到了山洞外。
这山洞位于山谷上方,能够将山谷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在炽热明亮的阳光下,一个个身着黑甲的士兵正在训练,阳光被他们身上的黑甲反射,直晃人眼。
顾宁的心中已有猜测,这应该就是传闻中让匈奴骑兵闻风丧胆的楚国黑骑了。
只是,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为何会在谢宴手中?皇帝即便再愚蠢,也该知晓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的重要性。
他们怎么都是黑色的盔甲?顾宁故作好奇道,似乎与我们之前在越州时看到的那些军队一样。
上次攻退匈奴的军队,是孔将军训练出来的,而孔将军学到的只是些皮毛。谢宴淡淡道,楚国黑骑是太宗心血,若无太宗真传,训练不出真正的楚国黑骑。
上次的军队已经足以攻退匈奴骑兵,若是真正的楚国黑骑……顾宁语气一变,那岂不是能一举荡平匈奴了?
她双眸熠熠生辉,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谢宴。
谢宴揉了揉她头顶,不顾她不满的眼神,还是揉乱了她的头发:正是,当年太宗便是依靠这支军队,将匈奴逼退到了草原深处。
只是楚国黑骑素来只听令于太宗,太宗去后,便听令于先帝,先帝在时,有意让父王接手这支军队……
剩下的事你也知道了,因为那人的猜忌,楚国黑骑从此消失,只有孔将军能训练出一支有些黑骑风貌的军队出来。
谢宴说到这,语气沉了下来。
顾宁顿时明了。
难怪这么厉害的黑骑没能得到重用,皇帝果然是个小人。
为了一己之私,让边关的百姓与将士们常年生活在被匈奴劫掠与匈奴战斗的痛苦与阴影中,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心虚。
皇上这么做,真是因噎废食。顾宁啧啧叹道,若他能不心虚,继续重用黑骑,靠着黑骑荡平匈奴,即便他得位不正,其他人也不能说什么。
一个皇帝所在意的无非是后人的评价,可只要皇帝愿意重用黑骑,将匈奴荡平收服西北,那他何愁不能流芳千古?
他弑父杀兄,又怎敢将黑骑留在
身边?谢宴声音像藏了冰一样,他自是恨不得所有知晓当年一事的人全都消失,黑骑听令于父王,他自是怕黑骑报复。
于是在多年前与匈奴的那场大战中,黑骑惨败,三万大军,只剩下了三十人。谢宴说话时,长而不狭的凤眸中蒙上了一层彻骨的冷意,他为了一己之私,派人将黑骑的情报送去了匈奴,致使黑骑惨败,好在是裴老将军将黑骑仅剩的人全都救了回来,才有了今日新的楚国黑骑。
谢宴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显然是想到了一些让他不快的事。父亲与母亲都被女干人所害,他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以报当年的血海深仇。
只是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看到了谢宴俊美的眉眼间隐隐露出的忧愁,顾宁突然伸出手,她踮起脚尖,十分虔诚地抚平了谢宴眉宇间的褶皱。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顾宁声音轻柔,她的眼中澄澈无比,毫无杂质。
谢宴焦躁的内心,就这么被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眸抚平了。
好。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见顾宁毫无保留的笑脸,他将心底的那丝扭曲压下。
你怎么了?顾宁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些不安的抬起头。
然而谢宴却将她拥在了怀中,她的鼻尖靠着谢宴肌肉坚硬的胸膛,男人身上的气息充斥在她的鼻间。
宁儿,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谢宴的低喃在顾宁耳边响起。
顾宁眨了眨眼,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无论你身处何种险境,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轻抚着顾宁鬓角调皮的发丝,近乎冷酷地想着。
即便是顾宁想要离开又如何,她既然答应了他,既然对他许下了承诺,那无论如何,她都要留在他的身边,若她反悔,抓回来关起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