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胡公公也披了衣服跑了出来,见大门虽然关着,但是门外打斗的声音很大,时不时的大门就遭一下殃,“咣咣”响动地令人心慌。
一众侍卫见他这个正使出来,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等着他说话。
胡公公更慌了,转头一看谢元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稳如泰山,正在用丹凤眼冷冷地觑着他,颇有一种只要他有反对意见,立马就要军法处置的意思。
胡公公心头一凛,但是也觉得有主心骨了,心安了不少,他端着架子将身上的衣服拉了拉,清了一下喉咙,说道:
“都听解将军的。”然后就转身回屋去了。
谢元的脸色稍缓,目光逡巡了一遍那些从宫里出来的大内侍卫们,高声怒道:
“都愣在门外干什么,等着当靶子?!”
众人一听,这才醒悟过来,他们这样明晃晃地站在房间外头的门廊上,一览无余,若真是有人刺杀,进来一波冷箭就能将他们扫射个干净。
于是连忙转身都回自己的房间,虚掩着门,躲在屋里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谢元一见安生了,这才又回了房间。
谢元他们三个人扒着门缝,手里捏着剑,竖着耳朵看着客栈大门,又等了好一会儿,门外一阵叽里咕噜的说话声,还夹扎着人痛呼和不甘的哭喊声,然后就安静了。
突然,门外响起了“咣咣”的敲门声:“开门!”
一直扒在柜台边儿上的驿丞伸着脖子犹豫了一瞬,应了一声,就招呼着另一旁躲在后堂边儿上的伙计:
“去!是独孤将军叫门,快去开。”
两个跑堂的伙计听令,硬着头皮小跑了出去,两个人抬起门栓杠子就跑。
大门“吱呀”一声被大风吹开,瞬间大片的雪花卷着卷儿吹了个满堂。
独孤坚带着人,一身戎装铁甲,身上头盔上全是雪,看了客栈里头的情景一眼,大声喊道:
“宋使!睡了吗?我们有话说!出来一见!”
外头寒风呼啸,一片凶悍的魏国士兵手执明火,列队在外头,不说这场景了,那新鲜人血的热乎气儿随着大风刮进来,也够吓人的。
胡公公凑在门缝边儿上苦着脸哆嗦了一下,犹豫着不敢出去。
而这边谢元将佩剑入了鞘,大大方方地开了门,就站了出去,孙田和肖二蛋也跟在她的身后。
“说罢,何事?”谢元腰背笔直,单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站在二楼之上,丹凤眼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独孤坚一见她,就心中气闷不平,感觉满是阴谋诡计的味道。
这阴谋诡计还不是她的阴谋诡计,而是自己家皇帝和沈留祯的阴谋诡计,而这个宋国人处在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就……感觉很复杂。
独孤坚黑着脸,肿着眼泡的小眼睛翻了个白眼,高声说道:
“我们沈侍中说了,这么大的下雪天,我们还在外头替宋使埋伏站岗、铲除威胁,足以见魏国求和之心,诚意得很!望宋使以天下……”
独孤坚突然顿住了,似乎想不起汉语那个词儿怎么说了,微微侧了下身子,一副思索的模样。
谢元垂着眼睛,看着他那冥思苦想的模样都替他着急,于是冷冷地接了一句:
“以天下苍生为重……”
“啊对!就是这个词儿……苍生!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但凡长点良心,下次和谈也不能再提什么让我们撤了军镇,后退五十里这种屁话!”
独孤坚说完,也不等谢元说话,豪迈地一个挥手,就带着人转身出了大门。
黑魆魆的门外,列队的士兵瞬间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哗哗”响动。火把的光亮很快便在黑夜中摇曳着离开了一半。
外头寒风呼啸,只是这不一会儿,大门口的位置已经落了一层的白雪,可见外头风雪有多紧。
客栈的驿丞扒在柜台的后头,狠狠地打了个打喷嚏,声音哆嗦地说道:
“快快快,关门……我滴娘啊,这一会儿手指头都冻僵了。”
那两个跑堂的伙计巴不得呢,这么大的雪,谁愿意开着大门往里头灌风?
于是两个人一起抱着那根一人高的门栓就跑了过去,结果因为太着急,踩到了门口地板上的落雪,“啪叽”一下,两个人齐齐摔了一个大跟头。
顿时客栈的各个角落里都响起了一阵“嗤嗤”地笑声。
连谢元这个故意练冷脸的人,也不禁牵了一下嘴角,又连忙压了下去。
此时,客栈里头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大家不过都是一样的人,为了一件小事,一起欢声笑语笑做了一团。
哪还有敌我之分?
想到此处,谢元面露忧戚,感慨地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刚刚独孤坚带来的沈留祯的话:
以天下苍生为重……
若是真的胡汉两民能都像此时此刻一样,和平相待,其乐融融,谁又喜欢打仗呢?
可是……真的可能吗?
被狂风呼啸推搡的大门,终于还是被关上了,将风雪挡在了门外,客栈内又恢复了安逸和温暖。
谢元眸光一垂,默默地转身进了房间。
……
而这个时候,沈留祯的房间里头也亮着灯,一夜没睡。
他倚在床榻的柱子上,旁边放置了一个高脚柱的灯笼,离他的脸很近。
白纱灯罩上的经纬线,都被烛光映照了出来,落在了他那张天真精致的脸上。
沈留祯翻了一页书,时不时地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狂风呼啸,而另一边的矮榻上,刘亲兵裹着被子正在打呼噜,睡得正香。
这一段时间因为他的病,又跋涉在外,刘大哥一个护卫,生生地变成了守夜的丫鬟和婆子,时不时地照顾他,夜里端茶倒水,属实累坏了。
也就是这两日,他的病情眼见着轻省,他夜里才安生睡了个好觉。
突然,外头传来了铠甲和武器的摩擦声,沈留祯的眼睛一亮,从书上移了开来,看着黑黝黝的窗外。
独孤坚的声音传了进来:“钦差,我回来了!”
只是这一句话,刘亲兵猛地就从矮榻上坐了起来,一脸的怔忪,却警惕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