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看着他,见他这幅模样可爱的很,不自觉地就想笑,可是她是谁?
这几年在军营里,因为年纪小,要端上位者的威严,又怕被人看出来她是个女郎,所以平时不愿意笑。
于是她练就了好一张冷峻的面瘫脸,不论多好笑她都能冷峻的起来。
谢元收回了自己的冷眼,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说:
“我不信……我要去给爹娘请安了。”说罢人就潇洒地走了。
沈留祯慌张地站了起来,连忙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急切地说:
“阿元……阿元!……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从不骗你啊……”
……
两个人一起请完了安,沈留祯照样被谢父拉走去相谈甚欢去了。
谢夫人则拉着谢元的手说话。
“你什么时候走?”谢夫人看着自己女儿的脸,问。
“娘,明天早上。”谢元在谢夫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痛和不舍,于是连忙又加了一句,“……等你醒了我再走。”
谢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变的多好,她的嘴唇因为伤心而微微颤抖,最终忍着眼泪低下了头,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小声卑微地说:
“阿元,娘不是要拦你做什么,可是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过的好一些,有些话我不说,总是心中不安,睡不着觉……”
谢元看着谢夫人低下的头,发髻里不知何时生出的几根银丝,心中一痛,说:
“娘,我明白,你说罢,我听着。”
谢夫人没有抬头,只管抓着女儿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温度,说:“……你万一被人发现是个女郎了怎么办?娘想想就心疼,被众人流言蜚语的攻击、嘲讽,到时候你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如何过日子?”
谢元想说自己并不怕,也不在乎,可是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只听谢夫人接着说道:“……留祯是个好孩子,许是你们青梅竹马,在一块的情谊深,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世上但凡换个人,都不会像他那么想了……听你爹说,他对你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很支持……”
谢夫人突然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也有可能,是他年纪小,还不懂这些。”
谢夫人抬头看向了谢元,殷切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阿元……再过两年,你们就十六岁了,到时候不管情景如何,你就回家来吧,跟留祯完婚,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娘不是拦你,你后头的日子还长,趁旁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你就主动请辞回家,做回女郎……”
谢元刚要说话。谢夫人生怕她生气,连忙又解释说:
“你听娘跟你说,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你已经证明自己了不是么?既然已经做过了,就该没有遗憾才是。人总是要活在现实中的啊,你难道不为自己以后打算?”
谢元尽力压抑住自己心中的不甘,但是说出的话却依然像刀一样:
“我没打算像娘一样,一生都困在后院这四面墙中,到头来还因为生不出儿子而愧疚,违心的给自己的夫君张罗纳妾。”
谢夫人整个人都抖了一下,眼神痛楚,蓦地松开了谢元的手,惊讶地看着谢元的眼睛,眼泪将要盈眶而出。
谢元顿时后悔了,她闭了下眼睛,声音愧疚地说:“娘……对不起,我口不择言,您别往心里去。”
谢夫人眼泪“啪嗒”落了下来,连忙抬了帕子去擦,缓了一瞬之后,强颜欢笑地说:
“没事,没事……其实这都怪娘,我身体不好,你爹跟我,又都惯着你。等你多大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女郎……若是从小我们对你严加管教,告诉你女子就该温顺谦恭,你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你若是个男儿郎,那你现在想的都没错,可惜你是个女郎啊。”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女郎都多大的不同,旁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就是你们都不让我做。娘……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们错了,因为约定成俗,被蒙了双眼,把本不合理的事情当做了合理的?”
谢夫人听闻,也激动了起来,望着谢元说道:“阿元……好,就算你爹娘我们都错了,我们承认我们错了,是我们桎梏了你。可是你能让所有人都承认自己错了吗?”
谢元倔强地抿了抿唇,将脸扭过一边,没有吭声。
谢夫人皱起了眉头,追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知不知道,女子成年,会来月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身为女子多有不便,不是你想跟男子比,就能比的。你怎么瞒得住?……难道非得等受尽了世人白眼、耻笑,千夫所指,你才能认清现实,才回来吗?”
谢元终于还是觉得烦闷难忍,即便是她心里头心疼自己的娘亲,照样还是无法忍受这种争论。于是直接站起来说: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罢,娘,我许久都没有回来了,想去曾经熟悉的地方都看看,就先走了。”
“你站住!”谢夫人看着女儿的背影,急切出声。她无奈、着急,却毫无办法。
从前那个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团子,如今已经长得快跟自己齐平了,是个大人了,再也管不了了。
谢元站在了原地,又转过身,紧抿着唇一脸的倔强,丹凤眼中透着冷,看着谢夫人不言不语。
谢夫人像是放弃了一般,颓然地说道:“你过来,给你量一量体,娘好伙着家里的绣娘,给你做两件衣裳你带走。”
谢元的心顿时又酸又涩,心情复杂难辨,柔声说:“别麻烦了娘,时间来不及。我有衣服穿。”
“你有的,跟娘做的能一样吗?再说了,军营里发的衣服料子能有什么好?娘给你用最好的料子做两件里衣穿里头,能少吃些苦就少吃些苦。”谢夫人走到了一旁,端起了早早备在一旁的线簸箩过来。
谢元只好走了回去,乖乖地伸开了胳膊。
谢夫人将一卷线尺子围在谢元的腰上,摸到她衣服里头戴着地硬邦邦的木甲,问:
“在家还穿着这劳什子做什么?……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