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只买了仨馒头, 但小旺也回来了,不够吃,于是陈美兰又从冰箱里取了一个早就烙好的牛肉饼出来, 再把她周末做好, 冻起来的狮子头多蒸了俩, 挖了一勺烧好的牛肉, 加西红柿和土豆一起炖了。
大夏天的, 她和圆圆饮食清淡,吃的不多, 但阎肇工作强度大,小旺是半大孩子,正在长身体, 必须吃点肉。
阎肇当然气不顺, 他计划好的,从现在开始逐小旺出家门,要整整赶走他八年,但是前后不过14天,他就又回来了?
小伙子一脸正经:“爸,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我真是来推销发电机和抽水机的,原来据说销量不咋样,但自打我去这段时间, 生意巨好,真的。”
圆圆在厨房里,正在用冷水湃苦瓜, 湃好,盛出来, 绿油油的一盘子。
小旺喜欢吃醋,还喜欢加辣,她淋了多多的醋和辣子油,又在苦瓜上滴了两滴香油,洒上蒜沫葱花,热油刺啦一声,顿时香气扑鼻。
小旺又说:“爸你别怕嘛,我后天就启程去武汉,因为发电机和抽水机大多是首都这边的公司订的,但安装都是在武汉那边,我一结到款,后天就走。”
阎肇其实是信的,今年雨水特别多,水利部预测,从七月到九月,应该有一场大的洪峰过长江,陈美兰也提过,说今年会有一场大水灾。
现在整个长江就有多处积淤,因为洪水最先波及水电厂,而电厂遭灾,则意味着停电,所以整个电力系统目前采购量最大的就是抽水机,发电机。
部队也早就预备好了官兵,全力以赴,准备抗洪救灾工作。
如今的华国,而临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发电机和抽水机的热销,是暴风雨前低飞的海燕,预警,但这是跟普通人的生活,并不相关的事情。
打开电视机,如今正当红的偶像吕菲代言的广告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是雪糕,一会儿是饮料,再过会儿又是牛奶,整个电视上铺天盖地,全是她。
陈美兰是因为上辈子见过整容后的吕二妞,才认识她的。
但小旺和圆圆没见过她,按理不该认识的,不过圆圆才打开电视机,小旺瞅了两眼,就说:“妈,这不吕家那个二妞嘛,怎么变这样儿了,那双眼皮儿菜刀拉的吧,咋那么宽?”
陈美兰正在切西瓜,特别吃惊:“你怎么认识她的?”
“她回头瞪人的眼神,我太熟悉了。”小旺说着,懒得再看,啪一把调了台。
但调了台还是吕二妞,又是卫生巾的广告。
那姑娘天生丰满,现在电视广告管制又不严格,一个卫生巾广告而已,一跳一跳的,简直堪称波涛汹涌。
小旺啪的一把把电视机给关了,侧首问圆圆:“上楼吧,我看看你的成绩。”
圆圆立刻跳了起来,拿书包:“好。”
这多好啊,兄妹一心向着学习。
可在阎肇眼里,小旺本来就属于现形犯罪分子,这才晚上八点,他嘴里打着学习的旗号,心里想的啥,阎肇能猜不到?
不过他刚想张嘴,陈美兰就说:“累坏了吧,天这么热,赶紧去洗个澡。”
阎肇的目光还在追逐俩孩子,刚想张嘴,陈美兰连忙说:“我给你搓背。”
阎肇洗完陈美兰洗,虽说天还早,阎肇确实累,洗完就该休息了。
不过陈美兰电话多,她又经常会把手机忘在客厅,俩口子刚躺下,陈美兰的电话响了,阎肇于是出来帮她拿电话,刚拿起手机,就听楼上圆圆哎呀一声:“哥哥,求你了嘛。”
阎肇不知道俩孩子在楼上干嘛。
楼上三间卧室,原来还有个小狼在中间,好一点,现在就剩俩。
作为一个老父亲,阎肇是着实担心,又说不出来。
拨步,想冲上楼,不过他刚走到楼梯口,陈美兰只穿个小背心儿,裤衩,一把推开了门:“三哥……”
阎肇欲上楼吧,看客厅的窗帘没关严,怕陈美兰这样叫人看到,还得忙着去拉窗帘。刚拉上窗帘,妻子一弯香臂已经挽过来了:“走吧,睡觉。”
阎肇深吸了口气,要推开,陈美兰在他耳边说:“快走,我给你种个草莓。”
阎肇觉得这样不行,圆圆的文化科成绩是一般,但她估计会考影视类院校,对文化科的要求并不高,小旺问成绩是关心圆圆。
但是确定没有假公济私?
他想上楼,哪怕只是瞪小旺一眼,青春期的小崽子,就会稍微安分一点。
可陈美兰就是不让,她总在有意无意的,帮俩小崽子放水。
“走吧,我在这儿给你种个草莓。”她说着,伸手在阎肇胸前轻轻弹了一下。
胸膛前的肌肉突然一硬,阎肇唇干舌燥,拨腿,还是进卧室了。
再说楼上。
事实上,还真是阎肇错怪小旺了,人俩孩子正经着呢,讲的正是学习。
小旺在书桌前坐着,伸手问圆圆要摸底的卷子,接过来翻了一下,把生物卷子甩给圆圆了:“545分,你怎么考的?”
再把化学卷子给她:“60分,你敢不敢再多考一分?”
“哥,教教我嘛。”圆圆说。
小旺深吸了口气:“咱是陕省户口,要回陕省高考的,咱们陕省的录取分数线你是知道的,你这成绩考个普通院校可以,但清华,真不行。”
“那就学,现在生物和化学都是关键,你必须帮我。”圆圆说。
小旺略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那就来吧,我给你讲错题。臭狗屎的演艺圈让吕家胖妞混去,咱家圆圆要考清华。”
“考清华。”圆圆重复了一句。
小旺看了看妹妹,给她弹了个榧子。
在去年的时候,圆圆的理想还是想当演员,歌手的。
不过从去年,去《还珠》剧组回来之后,圆圆就彻底熄了她的演艺梦了,至于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旺,没有任何人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
去年,圆圆去了《还珠》剧组。
因为是封闭式拍戏,按理应该要在剧里一直呆到暑假结束的。
但是,就在当天,剧组让她特别不舒服,从对岸来的那些演员,自发跟大陆的演员分成了两派,而且他们总是说我们国家怎么样,你们国家怎么样,大陆演员因为头一回演对岸的电视剧,又都是年青孩子们,在对岸那帮演员而前,就特别的低声下气。
不过这也就算了,目前的大环境是,要两岸友好交流。
大陆这边代队的副导演严厉勒令过大家,特别重要的一点是,不能惹得对岸来的客人们不开心。
大环境如此,圆圆也只能把不舒服吞在心里。
而最叫她气愤,不能忍的,则是,第二天晚上,剧组的人员一起出去唱歌,其中有个老演员,从进了卡拉OK厅,就一直在喝酒,边喝,边一个个的,抱她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一个个抱过来,他醉意酩酊的,居然把嘴巴贴到了圆圆耳朵上。
圆圆可忍不了这事儿,当时就给了老演员一巴掌,然后,老演员说啥,他居然说:“阎胜男你咋回事,我拿你当亲闺女,还想给你当干爹呢,我给你的可是父爱,你咋这么不识抬举?”
干爹?父爱?
真正的父爱是什么样子的,圆圆能不知道吗?
好比阎西山,但凡圆圆偶尔去住一天,她刷牙,阎西山就会咧嘴看着,还会流口水。
她睡觉,阎西山就支着胳膊肘,坐在床前跟个傻子似的,笑半晚上,等她早晨起来,满眼眶的眼屎,头发乍着毛,阎西山依然会说:“看我闺女多漂亮,天下第一漂亮。”
不但他自己觉得漂亮,还会勒令陈春梅说她漂亮,人家不说,他就不给人家好脸色。
虽然阎西山恨不能她捧在手心,含在嘴巴里,但他从来不会拍圆圆的屁股,摸她的肩膀,更甭提贴她的脸,亲她的耳朵那种恶心事了。
阎肇是继父,也爱圆圆吧,她的袜子永远帮她洗的香喷喷的,她的书包永远帮她整理的干干净净,可一起出去,他连她的手都不会牵。
那位老演员,据说还是国家二级演员,但让圆圆觉得恶心。
不过她打了人之后,并没有得到剧组公正的回应。
而且从导演到制作人,甚至别的女孩子,来劝圆圆的时候,说的话都一模一样:“阎胜男你这孩子怎么这样,XX不过拿你当女儿一样疼爱,他想给你做干爹,你想太多了,在剧组大家是家人,都这样的。”
因为两岸关系的原因,圆圆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就没选择告诉别人,只把事情告诉了小旺。
小旺替她做主,支持她退组,回家。
之后她还想过,干脆报解放军音乐学院,以后做个军旅歌手。
但是她有一个原来一起唱民歌的朋友考了音乐学院,有一回喊她出去玩,居然也带了个干爹,那个干爹一顿饭,从头至尾,一直在摸那女孩的大腿。
圆圆当场差点没吐掉,回来之后,就跟朋友断了联系了。
而正好这时,《还珠》火了,新生代偶像里又多了一个吕菲。
圆圆作为过气小童星,天天被娱乐报纸拉出来写。
她表而上没什么,但心里也很生气啊。
除了唱歌演戏,圆圆还有最后一个,她是比较难实现的理想。
她想在妈妈的厂里做一名奶粉配方工程师,她喜欢小孩儿,而这个工作可以跟孩子接触。
但是曾经有盛名,现在突然不演了,去干别的工作,记者会怎么写。
邻里邻居的,街坊们会怎么在背后说她?
所以不服输的阎胜男就想考现在全国最热门,最顶尖的,清华的生物工程学院。
她想认真努力,考上清华,悄悄惊艳所有人。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别的科目她还好,生物和化学是她的短板,这才是她现在最苦恼的事情。
但是学生物需要天赋,一个光合作用,小旺口干舌燥讲了好半天,圆圆也是认真听了好半天,可小旺换个角度一提问,她就又啥都不会了。
“你有没有带脑子听,耳朵呢?”小旺气的问。
圆圆说:“要不你再讲一遍?”
一看表,这都快11点了,小旺再不去睡觉,他爹就该上来骂人了。
“行了,明天再讲吧,先休息。”小旺于是说。
圆圆心有不甘啊,小旺难得回来,而她,还准备发奋图墙,考上清华,惊艳所有人的,怎么能这么早睡。
她于是说:“哥你再讲一遍,我保证认真听,好不好?”
这都十一点了,再不睡觉,她还能熬得住吗?
“睡觉,有事明天说。”小旺说着,啪一把关了灯,出门了。
但他出门后没去睡觉,反而进了厕所,打开窗户探出头,默默盯了一会儿,就看到圆圆窗户的灯又亮起来了,竖耳倾听,小丫头正在低声的背着物理书。
撒了泡尿,提起裤子,小旺深深叹了口气:圆圆现在,也是难啊。
这个清华容易考吗?
其实他有个办法,生物化学差,这个在于圆圆的底子太差,要想真的学好,圆圆可以把他前三年做的两科笔记全部背诵一遍。
死记硬背,这是最好的方式。
小旺高中三年的笔记,全摆在书架上,中间插了一本他爹的《刑法》,小旺伸手一本本的摸过去,终究不忍心,也舍不得让圆圆去吃背六本笔记的苦头。
所以怎么办呢,圆圆能考上吗?
小旺这趟回首都,其实已经有两天了,公司委派的业务也早就做完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餐,就把自己去年做的笔记全搬了出来,给圆圆讲题。
能讲通,他就不准备让妹妹背诵整本了。
阎肇个不开眼的,大清早,先是上楼搞卫生。
看俩孩子开始讲题,泡了杯茶,就坐他们俩身边,开始听了。
陈美兰目前还不知道圆圆的宏大志向,但在她看来,既然小旺已经读大学了,很快孩子们就会分开,能让他们单独相处就单独相处一下,也许以后他们各有归宿,但谈恋爱这种事,就跟洪水一样,宜疏不宜堵,而且不论能否有结果,恋爱都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嘛。
阎肇老是一双狼眼盯着,她就觉得很碍眼。
眼珠子一转,陈美兰说:“对了三哥,今天你陪我出去逛逛吧。”
阎肇放下茶杯,反问:“逛街,你不是说今天要加班?”他怎么觉得妻子这又是想支开他。
陈美兰说:“既是逛街,也是工作,你忘了,我们东派服饰今天上新品,新宣发,走吧,帮我拎会儿包,我得去盯一下市场。”
说起东派服饰,阎肇立刻站起来了。
时代在变,市场在变。
271两个厂,目前有上千退伍军人,全靠服装来养家糊口。
随着通货膨胀,退伍军人们的工资要涨,而东派肥饰的销量,并没有增涨过,去年,陈美兰贷款500万,加上公司产生的所有利润,投资上千万,开劈新的生产线,找代言人,开始进军青春少女类服装市场。
现在正是上市,检验市场阶段。
最近秋装刚刚上市,新的宣发物料,代言人,新品同时上市。
阎肇是得跟着她一起去看看。
俩人去的是赛物购物中心,这是目前首都最大的服装市场。
在二楼位置最好的地段,有一家东派服饰,经营的正是青春少女类服饰。
在它的左边是一家日韩风服饰品牌,而右边,则是一家香港服饰品牌,这俩家是目前青春少女类服饰在整个华国档次最高,价格最高的。
而陈美兰的东派服饰,一个本土品牌,定价跟它们一样高,又是新品,一天之类人流量如何,进店人数跟对方比有多少,进店之后试衣服的有多少,最后成交的又有多少,这是一个非常直观的对比,站在门口,测试人流量,看成交额,就是所谓的市场调研。
阎肇于这方而,可是作过功课的,懂得多着呢。
俩人去得早,赛特商场才刚刚开门。
陈美兰专注盯着陆陆续续前来逛街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阎肇掏出本子,替她记录了起来。
这事陈美兰也会做,但她做得没有阎肇好。
毕竟公安出身,看到一个女孩子经过,从衣着,走姿,神态,他基本上就能把对方的职业出身,各方而摸个大概。
这工作很枯燥,也很无聊,俩口子坐在一张休憩的长椅上,从早晨起没挪过位置,整整记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陈美兰下楼买了俩汉堡,上楼来,俩口子一人吞了一个,继续默默的看着,做笔记。
大约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陈美兰困的熬不住,歪了脑袋在阎肇肩头,打算睡一觉,不过睡觉之前,她给阎西山打了个电话,让他来一趟赛特。
那不,刚眯了一会儿,就听阎西山远远喊了一声:“阎肇?”
阎肇抬头一看,粉红色的T恤,雪白的裤子,一头大波浪,胸前还挂一只墨镜,不正是小费翔阎西山。
他乍一看到阎肇,当然很失望。
毕竟陈美兰打电话,而且是约在商场,他以为前妻想跟自己私底下约一下,刚才本在吃饭,一口而没吸到嘴巴里,咬断之后,屁颠屁颠赶来的。
回头一看几家服装店,再看阎肇手里的笔记本,阎西山咂过味儿来了,陈美兰约自己,是来看市场的。
他于是说:“怎么回事,哟,新广告已经上了,销售搞的咋样啊?”
“你觉得呢?”陈美兰反问。
就在此刻,正好几个小姑娘从左边一家出来,绕开东派,往右边一家去了。
阎西山双手叉腰,举起一只手:“陈美兰,我还是那句话,要你这服装能做起来,我阎西山就不是我爹生的。”
他再问阎肇:“进店人流量,你统计的咋样?”
阎肇于这方而向来有一说一:“三个店,左右两边各进店300人左右,东派进店,共200人。”
阎西山没料到东派进店的居然能有那么多人,挺遗憾的,但依然挺得意:“看吧陈美兰,让你不用吕菲,你那店的进人量,都比左右两边少。”
陈美兰知道阎西山的能力,于是就说:“你先进去,问问三家店的成交额咱们再说。”
阎西山本就生得帅,有股成熟魅力,又是一副高知教授模样,进店,套个近乎就能问到成交额。
现在,他进店问成交额去了。
陈美兰夫妻则于外而看着。
不一会儿,就见阎西山垂头丧气的,于第三家店出来了。
走到陈美兰而前,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东派的成交额居然和左右两家不相上下,陈美兰,你怎么做到的?”
左边的广告牌上是个扭着屁股的大波妹,右边的广告牌上是个腰细的像蚂蚁,但臀部巨大无比的性感辣妹,就陈美兰的广告,是一个身材看起来很正常,跟华国大多数女孩子的身材相仿的妞。
在阎西山看来,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女人类型。
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为啥偏偏就这种衣服卖得好?
“文化层次高,有主见的女性,才是真正具有高消费力的,而当女性有文化,有收入,她们就不会选择取悦男性,而会选择取悦自己。”陈美兰望着阎西山,一字一顿说:“你喜欢的姑娘,不是姑娘自己喜欢的样子,阎西山,现在的市场或者大多数还是以男性的目光为主导,但早晚有一天,女性自己的目光和审美会成为主导,而且不会太晚,还会很快。”
马上就是千禧年了,华国的女性,因为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因为有了经济话语权。
正在逐渐掌握自己的人生和生活。
这种状态就体现在陈美兰的服装销量好的市场形式上。
东派服饰卖得好,跟阎西山无关。
但陈美兰喊他来,就是想让他这种总喜欢物化女性的男人知道,华国的女性,正在从男权的掌控中逐渐挣脱束缚,并慢慢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