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机和尚盘膝坐在草地上,微阖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念经,一副非常虔诚的样子。
见他这副神态,陈恪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放下屠刀,真的就能立地成佛吗?”
智机和尚不理他,继续念经。
陈恪继续说道:“偏爱恶人的只有魔鬼,放下屠刀也是魔,不能除魔的佛不是佛。”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走了,智机的念经声随即停止。
他给智机和尚的心里种下一颗矛盾的种子,然后静观结果。
针对这些阴谋分子,群臣的态度高度一致,“斩立决。”
而陈恪却有不同意见,“任何事物有因有果,知因方能防果......”
他的意见是不必忙着结案,派出专人进行详细审理,深挖这里的因果关系,防微杜渐。
这个提议被李祯和刘太后采纳,他俩也想知道这里的因果关系。
基于这个原因,专门审理此案的殿前司未对粱凛、智机采取刑讯的手段,而是采取谈一谈的方法。
陈恪就是谈一谈的专门人员,先对智机和尚说说自已的看法,然后来到关押粱凛的牢门前。
没等他说话,粱凛率先说道:“让我洗个澡。”
陈恪轻轻点头,郑重回道:“我可以提出建议,但不敢向你保证。”
他没这个权力。
粱凛理解,不再说起此事,淡淡地问道:“今天你想谈什么?”
他已熟悉谈一谈的过程,这几天就有几个官员、太监跟他谈过了。
这种审讯方式让他感觉惊奇,推断是陈恪的主意,面对陈恪就高度警惕起来。
他不想跟陈恪谈,这家伙高深莫测。
可他不能阻止陈恪跟他谈,“梁公子拒绝给令尊写信,可是以为令尊早已举家避祸海上,当得知大势已去时立刻启航远遁?”
“让我猜猜你的家人会去哪?是吕宋还是日本?我个人觉得去日本比较好,这时的日本闭关锁国,令尊带着全家前往日本相对安全一些。”
说到这他闭嘴,而粱凛也紧紧闭着嘴巴,陈恪知道的太多了,竟知日本藤原氏的闭关锁国政策。
粱凛知道陈恪与当今文人不同,那些文人是封闭的,除了四书五经,对外一无所知。
而他却好像无所不知。
这种感觉让粱凛不安,仅仅闭上双唇不发一言。
两人相持一会,陈恪再说:“秦大人前往江南,主要任务是组建远洋舰队,明年四月前必须扬帆出海。”
“这支舰队是以实施远洋贸易的名义组建的,需要时就能变成一支征讨舰队。”
“令尊一定跟日本某个大庄园主关系极好,就赌那个大庄园主不会交出令尊和你的家人。”
“日本既敢窝藏我大兴的逆贼,秦大人实施武力征讨成为必然,这是我希望的。”
说到这陈恪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道十分复杂的笑容,好似兴奋、好似渴盼、好似某种快意恩仇的痛快。
看见这道笑容粱凛的脸色变了,沉声说道:“大兴王朝的军事重点在律国,而元迁尚在,何来的力量远渡重洋去征讨日本?”
他说的不错,大兴王朝的陆地敌人太多,顾不上大海。
而陈恪坦诚,“元迁已是瓮中之鳖,消灭他只是弹指之间的事。”
“我不消灭他的原因只有一个,有他在我们就有借口进行全面封锁,让各部落心甘情愿地回归我大兴王朝,一劳永逸的解决河湟地区。”
“而对律国,文罗和尚不会让律国消停,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传来,不知是律国皇帝干掉了文罗,还是文罗干掉了律国皇帝?”
“我想文罗和尚应该与狮虎王有勾连,帮狮虎王除掉了雄鹰王,然后采取行动,弑父篡位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律国皇帝就要干掉他了。”
听他所言,粱凛的脸色变了,沉声说道:“律国内乱,不是大兴王朝出兵的良机吗?”
陈恪轻轻摇头,缓缓说道:“这是短视的做法,不说能不能恢复大盛王朝的疆域,就其北方领土也未必能够收回。”
“现在的北方领土,汉族与契丹族混合而居,安定了六十多年,没人欢迎战争的来临,在绝对实力未能占据优势前,我军纵然收回这片土地,他们也未必甘心臣服,陷入其中很麻烦,不如不去管它。”
听他坦然说出自已的想法,粱凛瞪大双眼惊讶至极,陈恪的理论是他闻所未闻的。
他不说话,听陈恪继续说道:“大一统的任务必须完成,但此时不是良机,当务之急是解决内部矛盾,加强海上武力,财富来于海上。”
这是他的海上策略,竟对粱凛和盘托出。
粱凛不解,他解释,“这是明谋,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对梁公子坦然说出,极想听听梁公子的意见。”
他想征求意见,粱凛绝对不会满足他,沉声说道:“大兴王朝还有一个重大隐患,不知陈侍读可知道?”+
陈恪淡然回道:“文臣固步自封,武将缩手缩脚,这样的局面很快就会改变。”
他觉得这是一个重大隐患。
而粱凛否定,“朝臣与小皇帝离心离德者多了。”
说出这话他就以为掌握了两人的话语权,陈恪一定关心这事。
可陈恪却不以为意的回道:“朝臣与皇上的意见不一致,属于正常范畴,如意见一致就出问题了。”
“皇上有皇上的想法,群臣有群臣的想法,相互借鉴有无,方能形成一个最佳办法,以一个声音说话,这样的朝廷才是健康的。”
“偶有那些别有用心者,时间一长就会露出尾巴,清出这支队伍即可,没必要过于关心他们。”
陈恪的轻描淡写再次让粱凛惊讶,正筹谋如何说话时,听陈恪继续说道:“皇上仁慈、万民归心,军队绝对忠诚皇上,这才是稳定的基础,区区几只苍蝇也只能嗡嗡几声,掀不起大浪来。”
这话他曾对李祯和刘太后说过,现在又跟粱凛说,竟让他无言以对。
陈恪抓住了主干,就不在意那些枝叶了。
粱凛明白,沉吟一下缓缓问道:“第一次见面你就知道我不写信的原因,为何不说?”
陈恪叹口气回道:“我说了你会承认吗?既然如此,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说完这话他就转身往外走去,粱凛一怔后大声吼道:“你对内奸不感兴趣,难道不想知道赤蝎和罂粟吗?”
他还想转移陈恪的注意力。
但陈恪却未停步,而是笑道:“区区赤蝎有何惧哉?你可知蓝环章鱼、漏斗网蜘蛛、太攀蛇、毒箭蛙...”
说了这些剧毒生物他觉得够了,脚下不停大声说道:“我比你了解罂粟,封死两广路,看住大理,让你一粒种子都进不来。”
听他回话,粱凛再次怔住,陈恪知道的太多了。
而陈恪就是让他升起这个想法,达到目的走出牢房,见一个密探走来低声说道:“今天朝会,范泰请辞,皇上授他一品太师之衔。”
“右武卫大将军邓镇请辞,皇上恩准,由枢密副使、巩昌侯张勇兼右武卫大将军职。”
“元迁再次请降,没等众臣商议就被皇上一口拒绝。”
“恭喜大人,皇上授大人五品观文殿侍讲之职,王寅被提为御龙卫副都虞候,御龙卫由一千人扩充为两千人。”
“还有一个坏消息,御史梁坚弹劾西北镇守使袁福、副镇守使邓恩,说他们抓捕文人士子数百人,并滥用私刑,具体执行人名叫焦老三,其人出身秦关城小部队,却心狠手辣,为逼供实施各种酷刑,令人发指。”
这是他的贴身密探之一,一边探查他的言行,一边报给他各种消息,朝廷里的、市井中的,觉得有意思就会告诉他。
这个密探名为许庭深,是贴身探查他的密探组组长,曾随他一起跳下堤坝当缺口,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扮演双面间谍,
于是陈恪知道后续情况,“对梁御史的弹劾,皇上的态度是交由曹大人核查,不准御史台介入。”
这是公然的袒护,袁福在曹穆没离开西北时就这么干,那时曹穆没说话,这时就更不会说话了。
陈恪安心,却听密探继续说道:“听说枢密院要成立军情司,侍讲想办法将我调过去吧,你的言行挺无聊,实在没有查探的必要。”
这是对他赤裸裸的蔑视,让他立刻决定换个贴身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