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罗斯军从科隆城的东部绕行,留里克得以巡视整个城市的主要城墙,得以更直观的估测它的规模。
再无逗留必要,战士们再向科隆城行注目礼,贴着城市边缘渐行渐远。
军队恢复原先的行军姿态,各队各呈一个单位,各单位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纵队形式在绕过城市后陆续抵达莱茵河畔。
下一站,波恩。
「也许你三年前抵达的就是波恩的边缘,你抢掠了当地的村庄。」留里克饶有兴致得攥着缰绳问及随行的菲斯克。
「也许吧。我们只是沿着道路行动,遇到村子就发动袭击,反正彼时他们都是我军的敌人。」
「但是这一次我们不可再发动劫掠。」
「也许吧。」菲斯克无所谓得耸耸肩,「只是我们的军队极其庞大,那些村民见到我们又要拔腿就跑了。他们会留下很多财物,难道大王不心动?」
「给他们留足过冬的物资吧。他们应该都属于科隆教区,抢掠他们会落得口实,为长远打算这一次我们要对所有北岸的当地人客气些。」
「估计他们无法理解您的仁慈呐。」菲斯克仍旧绷起嘴摇摇头。
「怕是因为你当年手段太狠令他们满脑子都是恐惧……」对于此事留里克懒得多聊了。
840年的秋冬集结,彼时的罗斯骑兵已完全处于自由作战状态。
虽仅有二百骑,骑兵秉承着流寇作为就在科隆周边地区大肆破坏,客观上制造了屠戮恐怖,各个闻风的村庄纷纷举村逃亡,藏匿到森林中是优选决策,现在无法逃进城的民众就在森林中避难。
波恩距离科隆有一定的距离,而其定居点的主体是位于南岸的旧罗马军营遗址区。
当今,波恩的地位尚未与科隆持平。在罗马遗址的断壁残垣上新生的一个村庄,而在河的北岸,那里是小河锡格堡与莱茵河的交汇处,这里的村庄更多。
彼时菲斯克带兵抢掠的一个村庄,就是锡格河流域村庄的其中之一。
在法理上这片地域就是科隆教区的东部边地,而它却是颇为特殊的存在。
彼时科隆是罗马的第十一军团的大营地,波恩就是其小营地所在。时过境迁,当查理曼举兵讨伐萨克森的时候,渡过莱茵河的部分军队就在科隆附近驻扎,波恩附近区域因地势平坦、靠近小河,且距离彼时萨克森人活动区较远,实在是优秀的前线集结点。
彼时的查理曼麾下有十二位军事亲信,他们均获封为「宫廷伯爵」。这种军事贵族在地方封地内,他们被授权可以形式「国王权力」,某种意义上这种贵族为查理曼的钦差。
在西格河较为上游的区域有着一座米迦勒城堡(锡格堡),它的主人是埃佐内斯家族,该家族世袭「宫廷伯爵」,有多个村庄为家族采邑。如此宫廷伯爵的任务是在战争时期,带领国王的军队指挥作战,其地位可谓国王麾下大将。
时过境迁,自从838年帝国内战初见端倪,所有的世袭宫廷贵族都陷入立场混乱中。
太子竟然联合弟弟反对他们的国王父亲,关键在于他们成功联手囚禁了自己的王!
曾经洛泰尔与路德维希联手行动,两兄弟得逞后在极短时间内又反目成仇,利益之争最终使得他们兵戎相见,这就迫使各地的贵族、主教必须选边站。
拥有米迦勒城堡的埃佐内斯家族因其采邑领地位于莱茵河右岸,那里早已是路德维希势力辐射区,遂在自己还有着绝对的王权,「罗马皇帝」洛泰尔完全召回了在波恩的驻军,获悉埃佐内斯家族并未宣布效忠,也就在盛怒之下将之放弃。
顷刻间埃佐内斯家族手里没了军队,剩下的除了一小撮家族卫兵,就剩下的
就只是在必要时期从几个采邑村庄里抽掉壮丁组织民兵了。
曾经也是查理曼麾下大将,家族区区四十年时间硬生生混成了光杆司令,本是身份地位极高的宫廷伯爵,几乎就因为自己家族位于河右岸(北岸)而被新一代的「罗马皇帝」质疑乃至否定,真是何其悲哀。
既然被皇帝抛弃,不如另选明君。
在无助的观望中,埃佐内斯家族只能选择效忠大巴伐利亚公爵路德维希,奈何仅以自己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之体量,被路德维希忽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家族几乎丧失了军事实力,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座城堡、几个采邑村庄,以及一个含金量越来越低的高贵头衔。家族领地位于科隆教区,这一代的伯爵赫尔曼蒙受丧失军权的耻辱,继而面临着更加恶劣的经济状况,比起生活被迫变得俭朴,高贵名号与实际地位的严重落差最令他恼怒,强烈的无力感更是摧残着他的心。
即便三年前路德维希发动冒险远征,彼时莱茵高伯爵亲自出马,拿骚男爵随行而去。在过去若是有这样的讨伐战争,他赫尔曼作为宫廷伯爵,自当领一支国王大军参与战争,结果路德维希采取了最为蔑视的态度——不通知、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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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路德维希也有理由:你们所有的宫廷伯爵法理上都效忠洛泰尔,我可不敢启用你们,没有废了你们的封地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过去的三年是一种幻梦。
波恩地区的村庄遭遇马匪袭击,路德维希的远征军全军覆没。
积极行动的莱茵高伯爵战败,以至于伯国直接被废掉,其人也举家离去。
一支神奇的势力在莱茵高故地拔地而起,他赫尔曼又不是傻子,在强烈的震惊中发觉一群诺曼海盗摇身一变成了法兰克的封臣,拿骚-科布伦茨伯国就是这样诞生的怪胎,偏偏这样的伯国几乎与自己家族领地接壤了。
米迦勒城堡所在的锡格河距离科布伦茨还有较远距离,碍于今年以来,拿骚-科布伦茨的那些悬挂十字旗的长船行动频繁,它们时常经过波恩,这就使得宫廷伯爵赫尔曼被动得与他们有了最初的接触。
同样的,实际控制着伯国的黑狐对一个空有名号毫无军事实力的宫廷伯爵无法高看,但出于生意人的立场也不能愚蠢得冷眼鄙夷。黑狐不嘲讽他的落魄,也不会敬畏他的名号,相对于黑狐而言,不过是拿骚-科布伦茨的西北方向还存在一个过去不关心的落魄贵族罢了,在其能提供某些有利于己方的价值前,黑狐的确不想搭理这种人。
不过米迦勒城堡的位置较为微妙,两条小河汇聚在一起构成丰水期较为宽阔的锡格河,平坦的三角洲地带很适合耕种,一座有着石头地基的木头堡垒就建在这里,伴随着它的还有一座已经荒废掉的兵营。因为军队已经撤离,化身光杆老将的赫尔曼已然没有理由再维护空荡荡的营地,就任由其房倒屋塌荒草疯长了。
唯独当年为军营配套建设的关键设施被保留下来——横跨锡格河的石墩木桥。
桥梁是好东西,有了它的存在,各采邑村庄的民众得以低成本得交流,民众再浩浩荡荡得前往科隆参与大型弥撒也就少了很多渡河麻烦。
因为锡格河的河床尽是烂泥,即便是骑兵也必须找到优秀的浅滩渡口,强行硬闯的结果往往是马蹄深深陷入淤泥里,加之气候已是深秋,河水已经冰凉刺骨了,马匹淌水过河已经变得极为危险。
这一点留里克一清二楚,罗斯军陆续抵达锡格河,他面对着较为宽阔的河面不禁眉头紧锁。
「水太凉了吧,骑兵淌水非得冻坏马蹄。」
「大王所言极是,不过……我们以最快速度冲过去,马匹
应该不会受伤害。」菲斯克此刻一脸自信。
「哦?」留里克来了兴致:「三年前你抢掠到了这里?」
「这倒没有。哈哈,三年前我还能成功劫掠,这一次被吓坏的村民已经逃之夭夭了。」
现在的罗斯军目击到了一些空荡荡的村子,大军也一直踏足于冬季抛荒的农田,现在他们站在河畔,马蹄踩踏已经枯黄的草甸,正当全军等待大王命令时,马匹与驯鹿已经高高兴兴勾下头自在啃枯草了。
正当留里克决意直接冒险冲过河时,那位笨拙抱紧马脖子的男孩鲁本,他以笨拙姿态下了马,急匆匆跑到留里克的面前。
「是你?男孩,你有什么话说吗?」
「有。我愿做您的向导,对于这一带我有一定的了解。只要……」男孩鼓足勇气:「只要大王给我一些钱,我会告诉您我知道的一切。」
「你这小子……」留里克既高兴又有点生气,心想着这个鲁本不愧是那个社区出来的小女干商,倒是自己需要一定的好建议:「你先说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吧。感谢大王的慷慨,您的神与您同在。」
「所以,你对科隆以外的地域有些了解?」
「有的。」男孩继续以磕磕绊绊的拉丁语解释,现在的他特别提及一个人物,右手也指向了锡格河的东北方向之上游。「那里有一个落魄的大贵族,曾经手握一支大军,而今……」
「还有这种事?」留里克挠挠脸,又看看菲斯克随口一问:「我听归来的蓝狐所言,他弟弟黑狐控制拿骚已经与科隆教区接壤,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一个宫廷伯爵?」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一个落魄贵族。」
男孩面对两位北方的小巨人显得很从容,不怯场是其生存的优势,男孩现在也很清楚这些罗斯人需要什么。
显然自己的说法引起了罗斯王的注意,男孩鲁本继续道:「锡格河上游的统治者名叫赫尔曼,他有着一座城堡,还有几个采邑村庄。他的家族本是查理曼器重的帕拉丁,现在就只是一个平凡的乡村贵族了。」
「帕拉丁吗?」留里克对这个词汇颇为熟悉,但对其具体所指还真得拜这个男孩的说法方之一二。他笑看自己的大将菲斯克:「兄弟,如果我是新的查理曼,你就是我的宫廷伯爵了。」
菲斯克随口笑到:「是这样吗?那么,我可不会像那个赫尔曼一般落魄。拜大王的赏赐,我的家族已经兴旺。」
「当然。」留里克再看向男孩:「至于那个赫尔曼如何落魄了,你有必要给跟我好好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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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关于埃佐内斯家族这一代的首领赫尔曼如何落魄之理由,当留里克获悉后也只能感慨何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个不够果断的大贵族,在大争之世居然想要作壁上观?蠢。谁允许他中立。」留里克默默坦言,「如果那个男人早一点宣布效忠洛泰尔,也不会沦落至此。」
「您可怜他?」男孩鲁本大胆得问。
「只是唏嘘。至少那个男人还有一些采邑村庄不至于饿死。对了,他有堡垒吗?有军营吗?是否能召集一些军队?」
「有一座城堡,它以大天使米迦勒命名,还有一个荒废掉的军营,现在长满荒草。」说这些话时,鲁本也为这位昔日大贵族遗憾,又道:「我们的小社区与他做过一些交易,我们有钱他有粮食。那个男人贫穷得就剩下一些余粮了,如果我们不去买,他就几乎得不到现金。即便如此他每到节日必去科隆参与,盛大的弥撒很费钱,他为了保持自己的荣誉尊严也只能找我们借钱了。当然,我们是公平的,今年借了钱,
明年就要还双倍,他若没有现金就以足量的麦子抵扣。」
利率百分百?这比九出十三归还狠呐!基于天主信仰,复活节、圣诞节(冬至日)、圣母升天节,这些节日集中于下半年,恰恰也是麦子收获季前后,这样参与弥撒活动的这位宫廷伯爵就有资金去参与活动,若是真没钱就只能找这群高利贷商人捏着鼻子借贷了。
留里克也不好说鲁本和他的亲戚们不厚道,能给贫穷贵族融资、能大摇大摆买其粮食的就只有这群人,少了他们的存在,那个赫尔曼恐怕会更加贫穷。
至于那位落魄贵族的军事实力,留里克对男孩鲁本的描述不甚苟同。男孩只是一个未来可期的小女干商,其人与作战无关,想必对战争与军备的理解也很肤浅。
男孩声称那个贵族至多能召集二十名骑兵。缘何如此?只因往年小社区去购买燕麦和黑麦时,宫廷伯爵赫尔曼穿着那多彩的旧衣服、以华丽姿态彰显自己的尊贵,其麾下的骑兵都身着锁子甲,奈何罩衣与无甲的马裤都是粗布,其铁皮头盔也锈迹斑斑。
每年买粮食或是去讨债,赫尔曼都是这样的姿态接待。「也许他能究极更多的骑兵就不会仅仅拿出二十骑了,这样的他其实不算体面。」
「一个落魄的男人,就算再穷也要用羊油擦嘴以示人,只为暗示自己还能天天吃到上好烤肉……」留里克摇摇头,这一刻他颇为欣赏男孩鲁本提供的别样情报。
如此落魄贵族,罗斯大军堂而皇之走过去此人奈若何?
基于现在的情况,罗斯骑兵大军必须选定一个合适的渡河地点,那个米迦勒城堡的特点在于它掌控着一座石墩木桥。此桥是供昔日法兰克军队顺利通行之基础建筑,是本地区极为关键的一座桥梁,它对于善用水运之利的罗斯势力船队而言毫无意义,但对于本次陆路远征的骑兵队就至关重要了。
「就去那个锡格堡,就去那个米迦勒城堡,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落魄的宫廷伯爵到底多落魄。顺便从他城堡外的桥梁顺利过河。」留里克大手一挥,他又突发奇想:「这一次,也许我军可以利用一下那个被荒废掉的法兰克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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