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八字胡在风中凌乱,他带着部下策马跑路。
他们撤得非常迅速,怎么看不像是佯装败退。
因为这实在是很大程度上的溃逃,战士们奔着堡垒狂奔,一溜烟的功夫就穿过刚刚的杀戮场。只要撤到堡垒内一切就安全了,凡是落单者怕是能被敌人的骑矛戳得千疮百孔。
此刻,那些在篱笆墙后欢呼的战士不再笑了,他们注意到自己人在拼命向己方靠拢,在其身后是居然是规模庞大的骑兵集团!
阳光照在多彩的骑兵身上,勃艮第军衣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没有丝毫统一色调的美感,所有形象倒是与周遭青绿色彩完全两样,防守堡垒的罗斯军很容易辨别敌人。
斯温就防着敌人这一手,他就是没想到敌人居然大股突击。
「嘁,你们还想用骑兵飞过来?你们都不要命了?」厉声唾骂的斯温行动起来,急忙所有待命的士兵做好战斗准备。
在他的命令下,已经摆在高处的扭力弹弓再度蓄力。得令的战士迅速将木桶里粘稠腥臭的膏油涂抹滑道,最后连亟待发射的标枪,其木杆也迅速涂上一层。
更多的扭力弹弓连带着承载它的手推车被硬生生推到篱笆墙处。
因建造堡垒颇为仓促,在建造篱笆围墙之前首先是上千战士集体持铲子掘土,在堆砌处环形矮墙土坡后再在上面插木桩,以及用大量多叶子的树枝将随处可见的孔洞赌上。
此时已经顾不
得什么严密防御,斯温勒令推倒一部分围墙,让所有扭力弹弓的射击正方向没有任何障碍。
「标枪!」
「给我膏油!」
「等一会瞄准敌人的战马打!」
……
操纵扭力弹弓的战士互相要喝,他们又是四人成组,所谓一人递送弹药,两人配合摆动绞盘蓄力,最后一人负责瞄准射击。
备用标枪矛头抄下插在地上,待敌人还没有冲到射击范围,标枪木杆都被抹上了油脂。
不止如此,所有弹弓的扭力单元,那些混了马匹鬃毛、鹿筋的麻绳也突击涂抹油脂。
斯温还在命令。
「阿斯卡德、塞德里克、奥拉夫,你们的十字弓手全部就位。」
「凯尔哈,你的长弓手全部使用重箭。」
他继续命令自己的直属部下,令第三骑兵队的所有下马骑兵,现在以步弓手的姿态进入矮墙处。
军中数量庞大的长矛手,虽说手持的矛是为了这次作战突击赶制,绝大多数矛杆的弹性韧性都糟糕,对付一般作战也够用。罗斯军并没有研发出诸如积竹木柲的技术,长矛被当做一种消耗品,尤其是反骑兵作战,凡扎中敌人几乎就是一扎就断。
归根结底,罗斯步兵惯常喜欢持剑结盾墙。
罗斯堡垒一方还在手忙脚乱的准备,卡尔所部的第一名骑兵终于撤了回来。
三百名骑兵全力狂奔,他们开始冲入堡垒缺口,两侧的守军战士更是在声嘶力竭中挥舞拳头催促。
那是推着堆满
土石方手推车的士兵,他们在看到自己人终于全部撤了回来,赶紧把手推车推上,继而再将准备好的木杆歇着搭在手推车处,木杆尖头对准外部做关键防御。
「你是个渔夫,你是把海怪给调上来了!」回来报信的卡尔,结结实实被亢奋的斯温敲打了一圈。
「得了吧,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不是兄弟我跑得快,大家都要被那群五颜六色的蠢材戳死。」卡尔咧着嘴巴抱怨继续道:「你低估了形势。」
「我看反而更好。以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和敌人打一场决战。」
「别
太高看自己了。」卡尔摇摇头,再示意道:「现在该把信号旗挂起来,如果我们遭遇围攻,到底能坚持多久很难说。现在该给大王发信号了。」
「也好。勃艮第人要决战,就给他们决战。」斯温点点头。
军中立起的木杆突然升起一面缝着红色条纹的旗帜,再青绿的世界里一抹红色非常扎眼。
那是做给远处树林掩藏友军看的,他们躲在东部的传令兵,当看到一抹红旗升起来就必须提高警惕,倘若看到红旗突然落下,那就不能再犹豫——必须骑上马以最快速度跑到奥布埃大营告知大王决战爆发。
另一方面,不断追击的勃艮第庞大的骑兵军团,他们渐渐发现情况有些微妙。
撤回来的老骑士很快归队,并立刻与他的伯爵主子会和。
老骑士想要汇报自己的经历,奈何
波图瓦伯爵安德烈听了些许就完全不耐烦了。
因安德烈已经获悉自己派出去的步兵全军覆没,固然他可以接受先锋士兵伤亡很大,突然间全军覆没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
简直是吃块面包的功夫士兵就都战死了?这倒地是怎样的战争?罗斯人倒地是怎样的怪物?
安德烈感觉到深深不祥感觉,可自己已经下令进攻。
再瞥一眼不远处带队的「小狼」威尔芬,君主有十足的勇气身先士卒,倘若这时候以不安全唯有劝说其撤退,怕是暴怒的年轻国王抬手就是对自己一鞭子。
安德烈干脆命令:「格朗德特,你回到军阵与我们一起进攻!这次,我们的马蹄要踏平敌人该死的堡垒。」
踏平?也许吧!步兵攀爬矮墙本来就没问题,也许阻挠大家前进的水沟也非常浅。只要没有敌人的阻挠,骑兵直接冲上堡垒完全没问题。
但是,敌人的箭矢太犀利了!
伯爵大人根本不听劝,甚至要以肉身去和那离奇的箭战斗。老骑士还能如何?明知己方很可能吃大亏,作为封臣的他只好调转马头继续作战。
三公里的长度重骑兵根本做不到全力冲刺,勃艮第骑兵在追击一阵子发现敌人溜得极快,为战马保存体力也就陆续恢复小步快走了。
他们在罗斯堡垒的西北方向派出颇为宽大的阵型,因战场被奥恩河分割,战马当然可以淌水过河,为了避免过河时乱糟糟,进
军的勃艮第大军还是不要过河贸然扩大战场范围要好。
威尔芬决定指挥军队直接从罗斯堡垒的西北角展开突破。
作战命令已经下达,军队即将抵达堡垒外围的环形沟渠处,也许在倾听撤下来的老骑士所汇报情报后,他可以更从容的指挥部队,甚至不会如现在这般冒险。
要指挥大兵团作战太难了,尤其是冲锋令已经下达的当下,纵使指挥官有意,全军也难以短时间内接受新的命令,更无谈保持镇定了。
于是,骑兵军团与堡垒的位置已经极短。
「可恶,不就是一个小土坡?该死的罗斯人,这下你们不逃了?!」威尔芬暗骂道。
推倒了大量篱笆墙,阳光照在罗斯战士人手一顶的铁皮盔上,头盔烁烁放光。
由于看清了敌人真面目,威尔芬二话不说,他高举着骑矛,继而矛头直指前方。
「战士们!跟着我冲呀!」
如果勃艮第王国复兴,威尔芬就是复国后的第一代国王。众骑士需要他们的年轻国王勇敢,当此之时的威尔芬勇敢得就像是狼王,正带着他的狼群发动突袭。
只是这种奋勇冲锋究竟是勇敢还是鲁莽呢?
大地在震动,原本平静的水沟与不远处的河流都泛起涟漪。
渐渐地,土坡上的土块砂
砾都在抖动,端着十字弓的战士趴卧在突破矮墙,就等着斯温的命令。
在突破之下,多达二十名牛角号手被集合起来。
终于时机成熟了。
所有
号手吹响战斗号角,二十名号手共筑的低沉号声,它声音不大感染力、穿透力惊人。
远在约莫两公里外埋伏的信使都被这号声震得浑身鸡皮疙瘩。
战斗终于开始。
骑兵们撕扯着喉咙声势好到,他们纷纷左手攥紧缰绳,右手持超长骑矛如利剑般向前猛冲。
得令的扭力弹弓小组多达三十组!全部六十个弹弓小组不再进行均匀布防,一般的作战力量集合与堡垒的西北角。
命令下达,首先便是三十支滑溜无比的标枪,眨眼间势大力沉击中目标。
就算很多战马在胸膛处披挂了保护性皮甲,哪怕皮面铆接了锁子甲或铁片,在沉重标枪近距离打击下也薄如纸。
标枪的表面渗碳枪头击穿甲衣,半根标枪都扎进了战马身体,当即击穿心脏与肺脏。狂奔的战马瞬间马失前蹄种种跌倒,还将骑兵狠狠甩了出去。
同时,所有待命的十字弓手、步弓手集体射击。箭矢扎进战马与骑兵的皮肉,锁子甲能做一定防御,可他们的战马几乎就尽在正面套了皮甲。
破甲箭盯着敌人的战马打,仅仅第一回合,就有大量马匹伤亡,连带着不知甩下来多少骑兵。
即便如此,这都不足以阻止一千五百名骑兵不要命的狂冲。
绝大多数士兵根本无暇顾及同伴突然的死亡,也更顾不上有的战马躲闪不急硬生生撞上了斜插的鹿砦尖锐凸起。
战场已经非常拥挤,马蹄踏过千人的
身体,还将倒地的士兵直接踩死。
终于有骑兵硬生生冲上了土坡。
此时此刻的威尔芬是真的勇敢,他的坐骑更加忠诚。战马跨越泥塘水沟,硬是冲到土坡还爬到了顶端。
勇敢的威尔芬直接顶得十多名罗斯战士向后翻滚下去,大伙儿结结实实吃了个嘴啃泥。
然而威尔芬没有为自己的成功突破有任何高兴,接下来让他看到自己这辈子终身难忘的一刻!
只见在突破之后正密密麻麻埋伏着怕是有上千名士兵。他们人人头戴铁皮盔,身着完全一样的罩袍,在胳膊与腿都有防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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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威尔芬继续吃红,超过三十名长矛手一拥而上,威尔芬自己尚未做任何的反击便连人带马被戳了下去。
战马当即重伤,威尔芬自己也被甩飞。
他自己在空中飞了至少两秒钟,在砸中一个同伴后,又掉进了已经浑浊不堪的水沟了。
也多亏了水沟泥浆的缓冲,他未被摔出骨折,身上连擦伤都没有,就是猛地一摔还是有些吃痛。
他喝了不少泥水,感觉到恶臭而呕吐,呕出的都是一些黑泥水。
他在无数马蹄冲跌跌撞撞爬出乱成抓泥鳅现场般乱套的战场,突然耳畔还有无尽的嗖嗖声,又突然感觉肩膀吃痛,定睛一条右肩居然中了一箭。
万幸自己批了两层锁子甲,该死的细针般的箭簇肯定扎到皮肉,好在伤势一定不重。
威尔芬浑
身泥浆,所有显眼的服装在一番乱局后都成了黑灰色,且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同时还散发令人作呕的泥腥味。
很多骑兵根本没有他们君主的好运。
自然有骑兵成功破阵,手持的骑矛也在冲击土墙的一瞬间真的给罗斯军造成伤亡。
这也是开战之后,勃艮第军第一次给罗斯军以伤亡。
勇敢的骑兵冲到了堡垒内,一旦丧失了冲击力与一坨肥肉有何不同?拔剑持斧的战士当即将这些勇敢者大卸八块。
针对堡垒缺口的冲击是最凶猛的,因为那里有着唯一的陆路通道,奈何突然布置的障碍物大大迟滞了骑兵的突击。
这个方面也布置了十座扭力弹弓,第一轮射击就击倒了几名骑兵,倒毙的马匹进一步成为阻挠作战的障碍物。
各个扭力弹弓小组在最初的混乱后行动起来,个别阵位被骑兵冲坏,弹弓倾覆而不能用。
凡是能继续作战的,士兵爬起来就是疯狂转动绞盘,一时间无论是标枪还是铸铁弹丸,甚至是战士腰间的匕首。扭力弹弓妙就妙在滑道较深且都故意涂了油脂,装填上的奇奇怪怪东西都能顺利打出去,奇怪的东西固然不能保证远程射击的稳定,针对十多米开外的敌人根本无所谓。
已经无需瞄准,因为到处都是敌人。
勃艮第骑兵已经完全丧失了冲劲,一些丧失马匹的骑兵干脆下马徒步作战。他们在泥泞中攀爬土丘,或是被近距离的弓
矢击伤击毙,就是被矛头戳下去送命。
勃艮第人引以为傲的重骑兵,顷刻间成了泥泞中野兽,纵使再凶猛,在非常湿滑的环境下攀爬又作战,他们的体力正在快速削弱。
虽然不想承认,波图瓦伯爵已经确信继续作战胜利无望。
难道要把后方的步兵也派上来?不!那些家伙看到重骑兵集体吃亏,还有多少战斗意志可与敌人血战到底呢?
波图瓦伯爵干脆下令全面撤退,此时很多部下的死活他已经顾不上了。因为自己一样陷入危险中,怕不是很快自己会被敌人盯上,被离奇的箭矢击杀。
波图瓦军率先撤退,闻讯撤离的还有维埃纳男爵剩下的兵马。两位贵族构成了这部分勃艮第骑兵的主力,一时间伯爵根本不知道君主「小狼」威尔芬的安危,当务之急是先撤再说。
万幸的是,威尔芬在吃大亏后已经混到乱战军队的后方,他浑身泥浆与其他士兵无异,身上没有任何明显标识可以摆明他的高贵。
他勒令一名骑兵接上自己参与撤退,于是就成功混迹在撤退的骑兵中。
他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再度骑在马上已然斗志全无。
己方到底伤亡了多少?只要回望一眼还能成功撤退的骑兵,怕是一半重骑兵都折损在那该死的矮墙之下。
另一方面,就在堡垒之外。罗斯军挨过敌人第一轮重拳打击后,就完全成了自己的主场表演。五花八门的远程武器攻
击随处可见的固定靶,拥挤又泥泞的战场令绝大多数敌人无法逃脱。纵使有着锁子甲,罗斯军的弓手精准射击敌人无防护的面部自不是问题。
很多人干脆被受伤或毙命的战马压住动弹不得,即便如此抛射的重箭势大力沉从天而降,勃艮第军的铁皮盔干脆被直角砸穿,士兵当场死亡。
见敌人骑兵撂下一大群半死不活的同伴全面撤退,斯温下令部下立刻发动反击,数百名剑盾手冲出,对着逃不及时的敌人一顿砍杀。
斯温是保守的,若是换以为指挥官这时候就要再出动己方骑兵乘胜追击。
他生怕勃艮第人还在西部的林子里留有后手,当前保守举措或许不能扩大战果,倒是切实遵守大王的命令,日后说起来大王也不会恼怒。
再说,大王的主力军怕是今日傍晚左右就到。
因为红色信号旗已经降下来,同时堡垒处杀声震天,在东部林子埋伏的信使又不是笼子。
信使一看信号旗落下,意味着决战已经爆发,当起骑上马向东部大营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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