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雷格拉夫统帅的麦西亚联军完全过河了,他履行承诺,全部全军再在尚吉村大营休整一日,在下一天的清晨开拔。
不过尚吉村大营也不会因此被直接放弃。
船队带来的庞大物资将转为陆路运输,在未来的作战行动中,联军几乎转为纯粹的陆上作战,联军的舰船优势为此可以忽略掉。
因为欧塞尔主城在内陆,非常微妙的是,因奥尔良北部和东部的森林地势较高,它完全就是卢瓦尔河与塞纳河的分水岭。
大量溪流注入北部的塞纳河,流经欧塞尔城的河流也是如此。
联军根本没有能力如过去施行的很多次劫掠那般,将一支数百人的劲旅以船运的模式,突然间输送到目标城市实现兵临城下突然袭击。
倘若如此,事情就好办了,联军也犯不着大费周章得带着一个粮仓行动。
雷格拉夫承诺不对奥尔良动武,也承诺大军渡河后撤离。如此承诺不等于联军继续行动后,不再在奥尔良附近留驻任何一人。
因为联军拥有的马车、驴车运力有限,多出来的大量粮食当下非常需要一个稳固的营地存放。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虽不会再为后续作战运兵、突袭提供便利,它们仍旧肩负着从后方的香农运输新的军粮。
就算联军的确对奥尔良城以及属地村庄没有入侵劫掠的意愿,就算伯爵威廉出于各种原因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奥尔良都必须作为
联军行动的一个人员、物资的中继站。
尚吉村营地,就是一个完美的中继站。
雷格拉夫要带着精锐继续行动,分出来少量亲信,再勒令一些从安茹城招募的新兵留驻,也许这就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此以来,少数老战士带着一众安茹农民,兄弟们划着船往返于奥尔良与安茹,平均一周时间走一个来回,单次运输的军粮即够全军吃上半个月乃至更多。
再说那些安茹新兵,他们的训练水平很糟糕,这种战士或许能在战场上激发出非凡勇气,他们整体较差的素质恐怕会拖累全军。
雷格拉夫决定留下一支步兵旗队驻扎,又从老兵里抽调出二十个兄弟留驻。
谁会愿意脱离大部队呢?也许只有用抽签的方式,让神来做仲裁者,这样算是公平的。
留驻的军队不等于脱离战争,他们肩负起为前线提供后勤援助的重大使命。甚至于倘若联军围攻欧塞尔不利,这些后方军队立刻作为战术预备队跟上主力。
雷格拉夫从安茹城附近招募的两支步兵旗队,最弱一支奉命驻扎奥尔良。一些曾效忠旧安茹伯爵的老战士,他们穿着生锈的锁子甲、头盔,带领农民战士们,看管着联军在奥尔良的后勤物资。
如果驻扎的军队在名义上不算军队,那么他们就不是军队。比如声称,留驻者只是一些农民和渔民,存在的目的仅仅是给联军押运物资而已。
至于威廉是
否相信一群农民为何打扮得和战士看起来没有差别,雷格拉夫是不做解释的。
掌握着强大军队的他可以好好的与威廉玩一把文字游戏,也确信后者就算眼巴巴得看着飘扬着麦西亚王旗的尚吉村,突然间开始出现立柱与简易篱笆墙,乃至是开始搭建避风避雨的木屋,也只能干瞪眼睛,至多是暴跳如雷跺脚而已。
遂在伯爵威廉的视角下,城外的军队前一日接受大主教热拿的集体祝福,怎么第二天居然开始修筑堡垒了?他因女儿成了众阿基坦贵族承认的王后变得心气很高,最近扬言不会再与城外的雷格拉夫主动谈判,他断不会食言,不过雷格拉夫说一套做一套的场面令他抓耳挠腮。
威廉需要对方好好就修筑堡垒一事给个合理的说法。同
时,自己断不会派遣向导为之带路,倒是可以将准备好的地图送过去。只要那小子脑子足够好,看得懂画风抽象的地图就能顺理成章抵达两个伯国交汇处的战略要冲之地——蒙塔日。
奥尔良是断然不会攻击蒙塔日,曾经不会未来也不会。
据称,联军还要再驻扎一日。
姑且完全相信他们吧!倘若明早联军还不整队开拔……
威廉实在也不知道,倘若联军赖着不走自己当如何应对。
这天下午,终于有信使带着信件快步抵达尚吉村的联军营地。
使者至少见过大世面,作为一名战士,此番出城为了代表伯爵
大人的善意,他什么甲胄都不穿戴,偏偏穿着得体的布袍,谨慎的将伯爵信件亲自递交到雷格拉夫手上。
营地里热热闹闹,那些耐不住性子的人,纷纷待在已经装载完毕物资的马车旁,他们谈笑间都在谈论能在针对欧塞尔的战争中劫掠多少财物。
也有不少战士继续从附近森林伐木,就在军营里,以斧头将把原木削掉枝杈,将一段削成尖锥状态,便往挖掘的土坑里埋。
联军营地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场面,看起来他们似要长久驻扎,也好似即将要出发。
使者不仅来送信,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介于自己卑微得仅仅是伯爵的一名普通侍从,不敢僭越身份贸然接询问麦西亚国王的意图。
好不容易迎来威廉的使者,雷格拉夫这边迅速纠集一批贵族,就在刚刚搭建出框架的木棚里,召见了这位使者。
「你起来吧。」坐于木桩上的雷格拉夫手里正好拿着威廉的信件。
「遵命。」
使者刚刚起身,微微勾着的脑袋下,小眼神立刻四处打探,不经意间也与不少同样凝视之的贵族对视。
正当雷格拉夫通读那份信件,以及附带的一张图画,突然间布鲁诺勃然怒斥之:「喂!小子。你长了一双狐狸的眼睛吗?你在看什么?」
突然的呵斥竟吓得使者双腿发软坐在地上。使者实在识货,直到咆哮者可是下一代的萨克森公爵大人。
雷格拉夫早就意识到使
者眼神飘忽鬼鬼祟祟,很多贵族也都意识到这一点。
使者到处打探又何妨?一定是威廉给此人下达了命令,无外乎代表其本人来看看联军营地的内部情况。
雷格拉夫正关心这份信件,书信的内容很简短,最后的一句话「但愿你能看得懂书面的法兰克语」完全带有挑衅意味。
区区书面法兰克语!就是教会拉丁语,自己一样娴熟掌握!那些从大教堂拿到的书籍可不是白看的!
雷格拉夫完全没想法诸如当面嘲讽奥尔良的威廉鼠目寸光。
「都别说了。布鲁诺,你把使者都吓傻了。」雷格拉夫眼不离信件随口说道。
「这小子值得怀疑,说不定要摆弄一些阴谋。」
「弱小的奥尔良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摆弄阴谋。一会儿我们可以好好审审这家伙……」
所谓信件有着很多缺乏意义的描述,再一次证明了法兰克大贵族喜欢在修辞学上做文章,以显得自己的不凡。可是说来说去,信件里通篇都是呼吁麦西亚联军按时出发,以及感觉上是假惺惺的祝愿联军迅速胜利。
信件里特别提到了一个地名——蒙塔日。
该地名也在信件附属的地图上有着明确标注。
一张羊皮纸上画着抽象的地图,观察腐蚀性墨水的痕迹,可以判定它一定是最新绘画的。
卢瓦尔河道走向被划得很抽象,好在它的「大拐弯」与索罗涅森林、奥尔良北部森林,描绘得很容易令人理解
奥尔良城标注得很清楚,甚至还在城市附近标注了一些村庄名,其中就包括联军所驻扎的尚吉村。也许这信件出自威廉本人,非常微妙的是所有被标注的村子都分布在河畔地带,他标注这些有什么用?
「呸!这是在向我示威抱怨呢!所有标注的村庄都在去年被袭击破坏。你这是在骂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雷格拉夫好一顿腹诽,自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恼火,也不可能为去年的事表达任何歉意。
地图上标注了一条路径,它愈发脱离卢瓦尔河主河道,想着东北方向迁移,一直抵达一个标注为蒙塔日的市镇。显然是怕自己不理解,绘图者还在标注蒙塔日市镇的地方做了小子批注——这是欧塞尔边境城市。
威廉在信件上对蒙塔日市镇有更详细的描述,该城市有贵族把守,它直面一条河流,河上有桥梁,这座城也是奥尔良与欧塞尔交流的必经之地。
因为路是人走出来的,奥尔良与欧塞尔在旧时代干脆就是直接以便利的船运进行联络,大不了是船队抵达河滩登陆,再走上一段时间抵达欧塞尔城。两地本无路,现在也被往来商人和教士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威廉实在给了雷格拉夫一张进军路线图,只要按照他提供的「路线图计划」行动,侵入欧塞尔可在两三天时间内落实。
也许比起向导只因,威廉提供的地图更加靠
谱。雷格拉夫也不奢望那家伙提供向导,一个或傲慢、或胆怯的家伙在此,就不要奢望他还能做得更多。
再看看一进军营就鬼鬼祟祟的送信使者,雷格拉夫更觉得威廉那家伙性子里不够坦然磊落。
他把信件与地图卷起来,清清嗓子:「使者,现在你可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强大的麦西亚王对他不派出向导一事很愤怒,但对他提供了地图较为满意。」
「遵命。」使者战战兢兢答复,下一秒就像转身就走。
「你不要着急。」雷格拉夫又定定神:「你一定带着威廉的其他使命。你!想要探查一下我军营的具体情况。」
此言一出,使者又是一阵哆嗦。
雷格拉夫的确过于年轻,然而作为三千大军的统帅,天然就带有着强烈的威仪。最懂等级尊卑的使者吓得不轻。
使者一个没绷住,干脆支支吾吾中将威廉的意图说了个清清楚楚。
「嗬!是在质疑我为何要在奥尔良城外修造堡垒?这是诸贵族的联合做出的决定,作为麦西亚王,我当然要在城外修造一个长期营地。你可以告诉你的主人,这是阿基坦国王交待我的,我有权在进军路上选定一些地方作为军营。麦西亚联军在这个尚吉村建立大营是奥尔良的荣幸,至于威廉担心我长期驻扎继续围攻奥尔良,这是犯蠢。」
雷格拉夫想了想,在平复一下暴躁后,又道:「你告诉你的主人,让威廉安
心吧!的确会有人员留驻,他们不是士兵,只是一群拿着工具具有一定防卫能力的民夫。难道你的主人已经蠢到恐惧一些来自安茹的农民?我要在奥尔良城外建立一个粮仓,以支持我下一步的持续作战,我当然要留下一些民夫为我的军队慢慢运输粮食。
你再告诉你的主人,倘若奥尔良方面胆敢打我粮仓的主意,就意味着战争。我的大军一定转过头来把奥尔良毁灭。所以……我的粮仓可千万不要着火或淹水呀!」
雷格拉夫最后一句着实意味深长,连使者也听得出其中的威胁。
所谓哪怕奥尔良军民始终躲在城中且成门禁锁,只要城外的麦西亚联军营地出现异常状况,只要出现人员物资的损失,奥尔良方面就有责任,就可以被判定为反叛。
此事丝毫都不公平。
那有如何?
奥尔良在过去的年月里始终反对「秃头」查理,始终支持皇帝洛泰尔。如今洛泰尔要不行了就想着给自己找退路,看似聪明的跳反行为看似弃暗投明,拿嫁女一事做投名状,还有大主教为此事做保,真的能得到卢瓦尔河下游诸贵族、阿基坦诸贵族、图卢兹诸贵族的完全信赖?能得到查理国王的完全信赖?
奥尔良方面必须保证,任何驻扎在其领地的效忠于查理的军队绝对安全,否则即可认为有再度反叛的嫌疑。
于是,信使灰溜溜地逃回奥尔良城。
此人带着雷格拉
夫的口信回来,口头传话中一些消息固然失真,使者因在军营里遭遇恫吓,现在回禀给威廉的话语里,可就多了大量来自于雷格拉夫和布鲁诺的威胁。
「哼!难道他的人得了恶疾我也要负责吗?雷格拉夫,但愿你小子在面对欧塞尔军队时,继续保持你的狂妄傲慢。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占领蒙塔日。那个欧塞尔伯爵重点建设的堡垒,可不是你能随便攻破的。」的确,奥尔良的威廉一怒之下也就只能怒了一下。
夜幕下的奥尔良城一片沉寂,连续几日的成本闭锁,使得城内涌入的巨量村民,在明知城外大军恐怕并无恶意,碍于根本无法出门,所有人只能忍受城中的憋屈,以及越来越多排泄物带来的愈发严重的恶臭。
万幸的是城中有很多眼水井,数千军民的生活用水得以正常供应,他们还能喝到比较干净的水才没有突然引发瘟疫。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
这一天一如以往那般,奥尔良城弥漫与卢瓦尔河那浓密的晨雾中。
本地区的水汽一直很厚重,在太阳升起前,雾气首先弥漫大地弄得能见度极差,只要太阳升起,雾气也在极短时间内消散。
战士们在潮湿中苏醒,即便此刻天才是蒙蒙亮,他们再对几乎阴燃状态的篝火填入一下潮湿的木柴。
待火燃起来后,抓紧时间将麦子煮熟。当联军战士忙着吃饭时,大雾也到了浓密之顶峰。
再待
阳光普照大地,世界笼罩于如仙境的缕缕帘幕中,联军战士开始集结。
待雾气彻底散去,只见一支列队完毕的大军,突然集结在奥尔良城下。
雷格拉夫不奢求威廉亲自来送行,考虑到这几日的过往,那家伙若是出城送行,最尴尬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虽是如此,只要看一眼不远处奥尔良城那厚重的城墙,即可看到大量晃动的人影。那些家伙脑袋在返照金光,不用怀疑便知那一定是城市守军。
雷格拉夫骑上马对着那边好好看了一眼,不禁对身边的战友们慨叹:「看来,奥尔良的威廉也在凝视我们。」
「事到如今你还在乎他?」同样骑马伴行的阿里奥伯特面带嘲讽戏谑地问道。
「无所谓。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也好。」阿里奥伯特点点头:「接下里,就是你对欧塞尔伯爵的首战。放心,我会全力帮你。」
「谢谢。现在我们又将穿越森林,但愿那倒霉的土路不会引出什么岔子。」他一甩金色马尾,扭头示意待命的牛角号手、铜号手准备吹号。
终于,随着低沉的号角声,联军兵马车骑同时行动。
浩浩荡荡的大军一如他们来时那般人马兵车俱全,全军又是带着一支骡马运输队行动,这削弱了全军的行动速度,却因军队是带着能吃至少两个月的粮食在行动,他们的作战持续性极强。
就好似一头大象,体型庞大、速度略慢,最大的特
点是皮糙肉厚,单纯靠着自己的大体量也能挤死敌人。
他们沿着崎岖土路奔
向北方森林,在他们身后就是堆积了大量粮食的尚吉村大营,以及一百多条大小船只。
此时此刻,威廉带着他的兵士一直站在城墙上观摩情况,哪怕他亲眼看到麦西亚联军主力的末尾也进入了森林抵达,依旧不能令他掉以轻心。
因为河畔抵达仍有一座大军营,尚吉村本已化作废墟,如今整个奥尔良被折腾得非常疲惫,要恢复民生都需要很久,就不能奢望市场快速复兴、村民正常交易等等。
尚吉村这一交易市场可以换个地方再造,何时何地再造,等局面安稳了再说也不迟。
威廉频繁再胸口划着十字,他确信奥尔良最危险的时刻已经结束。不过现在转念一想,也许的确是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因为雷格拉夫一直在声称自己与新的图尔伯爵完全决裂,去年攻打奥尔良本就是图尔的罗贝尔的主意,彼此互有新身份又决裂,麦西亚联军可就没有丝毫理由要对奥尔良动武了呢。
无论如何,自己以绝对的保守赢来奥尔良的一夕安寝,接下来……
「我该好好准备一下,迎接阿基坦国王了!也不知道国王的大军何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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