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梅茨城?还以为是一座大城,看起来不怎么样。」站在留里克身边的菲斯克摇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留里克眯着眼眺望远方,他注意到城墙上还站着一些人。「的确,和我们的都城差得太远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城连特里尔都不如。」
「特里尔一直无兵守卫,我们才能轻易取胜。你瞧。」留里克随手指向城头那些晃动的影子:「你注意看,可以看到一些教士。」
「啊?」
「仔细看看那些人影,像是有带着三角形高帽的家伙。依我看,是梅茨主教亲临城头了。」留里克很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
听得大王这么说,菲斯克心生一计:「不如我们现在就布置重武器,用无数石头把那些蠢材全部砸死。杀了他们的大主教,这城自己就崩了。」
「不可操之过急。我们初到此地,梅茨城里究竟什么状况我军并不知情,我军还是要慎重起见。」
「何必呢?」菲斯克摇摇头:「我军人多,武器优越,适合速攻。」
「是这样。但大家在该死的雪地里走到现在。兄弟……你就不难受吗?就不觉得脚冰冷吗?」
「不碍事。」菲斯克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这一情况。
「此地的雪感觉很粘稠,和我们北方老家的完全是两回事。兄弟们都累了,现在我军急需控制城市周边区域。梅茨城立于河畔,附近还有大量村庄,正好我军住进去完成对城市包围。至于攻城的事,我们明日再干。」
「好吧。」菲斯克耸耸肩没有再说。
联军大清早出发,等真的抵达梅茨城下已经是下午,哪怕现在阴霾弥补,机警的人也能察觉到天色正逐渐暗淡。
菲斯克固然有着速攻道理,他深谙骑兵之道,也就习惯于先发制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骑兵式作战理念非常适合旷野战斗,对攻城战就完全不适应了。
主要考虑军队自身问题,留里克还是愿意大军先进行关键性休整,等养精蓄锐后,明日就有充足的体力攻城。
因为军队有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要做,就是在大规模点燃篝火后,士兵和少数随军民夫都将自己五花八门的靴子脱下,再把湿漉漉的裹脚布拿掉后,以篝火烤干所有的衣物,将冰凉的脚和小腿烤得温热。
梅茨城外就有多座村庄,村子附近也存在一些团状的小树林。
留里克先不理睬梅茨城墙上那些奇奇怪怪的守军,首先下令全军散开自由占领那些据称已经人去房空的村子。
战士们迅速行动,留里克也选定一座小村为自己的指挥所。
大军开始最后的行动,也是实际意义上的围城。
城市附近村子陆续被联军占领,一时间各个村子的民房、谷仓人满为患。现在不比往时,大雪皑皑的环境下想要搭建帐篷就要先扫雪,劳烦本就疲惫的身子何必如此,那还不如兄弟们都挤一下。
他们在有限的房子里暂住大量人员,民居作为睡觉场所,民居之外的空地积雪则被士兵们上下其手快速清理,罢了就地拆毁一些杂七杂八的木篱笆和别的木头杂物,将之聚拢一起立刻点燃篝火。
每占领一个空置村庄,很快就能看到那里亮起火光,以及与这灰白环境格格不入的灰黑色浓烟扶摇而上。
一些红松、冷杉也被砍伐锯倒,树枝被砍下来直接充当燃料。含税分过多的它们产生巨大烟尘,又混合着水蒸气,使得浓烟愈发多元。
就像留里克预料的那般,一旦安顿下来,战士们紧绷的神经迅速松懈,他们继续一个安稳的窝棚歇脚。只要开始休息,他们立刻将靴子脱下,加之其他被汗水浸湿的衣
物就在篝火前以棍子挑着烘烤。
这种情况也谁也别说谁衣服被熏得一股松脂味,能把快麻布的双脚烤的恢复雪色就是最关键的。
往往一小队十个兄弟共聚集一火堆旁,他们已经以铲子清理掉附近积雪而流出较为坚硬的土地。他们围坐后来点燃的篝火前,一个个得将脚丫对准越烧越旺的烈火。
在火堆旁还有被木棍串起来犹如白蛇环绕的裹脚布,被树枝挂着的裤子与皮靴。
行军锅就地支起来,他们融雪煮麦,再撒上一些盐、几把豌豆和突击切碎的洋葱为调味。这样兄弟们烤得温暖干燥时晚餐也煮好了。
大伙儿吃上热腾腾的一餐就各自裹着鹿皮大衣钻进占领的民房、谷仓,大家倒头就睡。
罗斯军的步兵是如此,罗斯骑兵则要额外照看好自己的马匹。既然大王决意明日再工程,菲斯克回到自己的部队就吩咐部下休整了。
被骑兵们占领的谷仓全部充当马厩,当地人逃亡时显然过于仓促,很多谷仓里仍有不少粮食,骑兵各级军官检查一下纷纷觉得没问题,也就立刻使用这些缴获令自己的马匹大快朵颐了。
马匹都是直肠子,其口味本来也是趋向于吃高淀粉的食物,平常的日子它们就是喜欢去啃食含有微小穗子的灯芯草和马唐草。现在战马可以毫无顾忌得啃食燕麦和黑麦,它们的主人不会做任何限制。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已经冷静的菲斯克也觉得自己立刻攻城的建议太唐突。
他坐在雪地上,与一些亲信一道望着逐渐暗淡的梅茨城的城墙。
「你们说,马蹄还能跨越城墙吗?」他随口一说。
「马儿跨越再强,也不能飞跃那堵墙。」
「对呀。除非能把积雪铺设成坚硬斜坡,我们骑马冲上去。不过冲上去又能如何,我们需要和敌人的军队野战。」
「话很在理。」菲斯克遗憾地摇摇头:「大王决意明日攻城,此事所有人已经知晓。攻城会是步兵的事情,咱们被要求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岂不是成了战术预备队?」以兄弟明知故问道。
「是这样。不过我估计明日之战轮不到我们出动。」说话间,菲斯克就注意到大王选定的村子已经篝火大作,因为明日战事需要,现在那里聚集着最多的士兵,以至于一些人只能在户外搭帐篷了。
菲斯克再定定神:「让步兵们去攻,我们视情况而定。嘁,除了梅茨城里有人守卫,这附近就只有我军了。可能真和那些投降的家伙说的那样,法兰克人非常讨厌在冬季作战,尤其是在这雪天。我现在也有些理解他们,这该死的雪又沉又粘,和咱们老家完全不同。」
法兰克腹地的湿雪也给丹麦军、约塔兰军持续带来麻烦。这两军有四千之众,他们整体水平远逊色于罗斯正规军,但就对抢掠的热情态度自然没的说。就是因为被许诺自由劫掠,就在现在的处境再难受,一想到明日破城后即可大发横财,大家都迫不及待了。
战前最后一夜,人们心情兴奋,可是这身体终究是松懈下来。丹麦人、约塔兰人呼呼大睡,他们点燃的篝火倒是经久不灭,令梅茨城的守军无法忽视这些人的存在。
留里克针对全军下达了「禁止抓俘虏」与「破城后不可滥杀不抵抗者」的命令,此项命令可以约束罗斯军、有限约束约塔兰军。
禁令对于丹麦军是无效的!
拉格纳这番已经在磨刀霍霍,在他们眼里城里居民都不是人,而是一种「会跑动的银币」。他早在两年前就与乌得勒支大主教达成一种不能公开的默契,便是由丹麦人抓俘虏,再由乌得勒支方面出资赎回。
如今乌得勒支当地是尼德兰伯国的地盘,伯爵亨利拿
骚急需人口,毕竟人口就是十一税的根源。他需要大量外来人口去开垦弗里斯族和布拉班特族不愿意垦荒的荒地,那些荒地的质量也的确不好,本地人不乐意就只能交给外地人。本质上没有人愿意主动去烂地搞垦荒,除非垦荒者都是农奴。
被丹麦人卖过来又被赎回的人都成了农奴,他们成为移民尼德兰的拿骚家族之私产,至于从这些人手里榨取的就不是十一税了,而是仅仅留给其活命的口粮,剩下的全是家族财产。
这更是不能对外公开的秘密交易,因涉及到与乌得勒支教会、当地伯爵,当地勋贵不声张,专业掠奴的丹麦人就更不声张。
于是,拉格纳点燃最大一摊篝火,顷刻间号召数百名男女战士聚集。
他站在积雪突击堆成的高地,背后就是熊熊烈火。
他振臂高呼:「丹麦人!前面就是梅茨城。明日让罗斯人先攻,破城之后我们去抢掠金银和奴隶。你们都好好办事,抓到俘虏后全部卖到乌得勒支。你们都注意不要滥杀,尤其是那些男子尽量捆起来,发现年轻的女子你们都控制好。我们不会为了罗斯人去拼命到底,等我们抓到足够的俘虏就撤退。」
话毕,听懂讲话的人们振臂呐喊,在远处也可注意到丹麦人呐喊而成低沉轰鸣。
拉格纳的确有退却意图,这支丹麦军依旧是流寇习气,他自己则是流寇之王。
他在绍尔河口与法兰克民兵大混战时遭遇不小损失,独自面对数量庞大的民兵是如此,若是真的和法拉克精锐打起来,过去发生过的糟糕历史岂不若重演?十年前,拉格纳自己差一点就被法兰克精锐杀掉。
拉格纳已经觉察到罗斯王的野心随着罗斯军战线的胜利推进越来越大,只有神知道留里克何时会满足。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难以跟上罗斯军的野心,继续前进,所有目睹的都在刷新他对「米德加德」的认知。
人类世界到底有多大?它太大了,难道留里克真打算完全占有么?
拉格纳并没有明确告知留里克自己的意图,更是不可能在大战之前告知。
他觉得梅茨之战就是丹麦人此次行动的最后一战,等战事结束估计都要春季了。届时大家把战利品于尼德兰销赃,兄弟们又能舒舒服服地在北海和丹麦老家捞鱼。
至于继续攻击不列颠的计划……
不列颠的小王国当然要打,但在春播发动袭击很不明智,待到那些家伙完成秋收,自己再带着丹麦军队窜过去就能发一笔财咯。
现在的拉格纳仍然觉得频繁袭击威塞克斯王国,那里才是自己的主场,而不是在这里给罗斯王当仆从军。毕竟丹麦军真的已经死了三百个精锐兄弟,再发生一次这样的惨剧,他这个国王的权势都要被各路丹麦首领质疑。
「听说你十年前就已经抵达世界北方尽头的大海,现在你继续向南岂不是要抵达南方的尽头?叫什么地中海的地方?那是什么鬼地方!现在我可不想去。」拉格纳这么想。
丹麦人掩藏自己鸡贼的心态,暂时留里克也不会思考未来战斗丹麦人的态度。
此次作战拉格纳来也可不来也可,本质上此次远征丹麦军就是不请自来的。
留里克在自己的指挥所弄得动静很大,因为全军绝大多数重武器都聚集在这里,战士们必须为明日白天的进攻针对所有重武器做最后调试。
瞧瞧这样的环境,可能攻城冲车的效果并不好使,那就不带它了。
留里克将宝全力压在那五座母牛投石机上,它们作为主攻力量,定位相当于后世的大口径加榴炮。其他的公牛投石机和扭力弹弓大部分聚集于此,他们就相当于小口径野战炮和山炮,以此对守军做火力压制。
军队聚集于此,明日
具体如何攻城?在过去的年岁罗斯军发动的攻城战着实不少,战士们上上下下已经能联想到明日那该死的石墙被砸得垮塌了。他们毕竟亲眼看见了在特里尔的胜利实验,考虑到特里尔石墙与梅茨石墙如出一辙,后者没有理由继续岿然不动。
这一宿联军战士睡得都很安稳,反观城市守军,这对于绝大多数人是一个不眠夜。
尤其是到了夜里,整个城市被一道环形火墙包围了。
两位大主教全力以赴动员城市守卫者,这毕竟是生死攸关之事,那些仅能拿起木棒的男孩也被武装起来了。
他们唯独不会要求城里大量的女人拿起武器,哪怕是这危急时刻,很多原则上的事情仍不可违逆。
「战争令女人走开」是必须落实的,基于他们的信仰,任何的女人只要杀了人,她的灵魂都会堕入地狱。为此守军损失了很多的战斗力。
越是这样的恐怖关头,全城军民越需要心理慰藉。两位大主教在城头观摩诺曼人动向,发现其没有攻城意图后再将时间拖延到夜里,两人回到圣母升天大教堂,联合组织了一场弥撒活动。
一时间城里所有的教堂、修道院人满为患,渴望得到救赎的人们哭声一片。
似乎只有全能的天主可以拯救他们。
大主教断不会说出「能拯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德罗戈和赫托仍旧强调:「现在是向天主证明我们虔诚的时刻!只有最虔诚的人才能得到救赎。」
城外是铺天盖地的火光,这一夜留里克并未使用篝火诈术,实在是联军人数太多,大家又忙着取暖就自发得多点了篝火,被动造成了围城大军兵力更多的假象。
城墙上的守军点燃一些火把宣示自己的存在,同时也是在注意石墙之下,生怕野蛮人会发动夜袭。
守军能想到敌人夜袭的可能性,却也只能想到这一步。梅茨城没有任何的军事将领,即便是死去的老伯爵阿达尔伯特原地复活,他也对守城乏力。
守军一方面祈祷天主以神力拯救自己,其次就将信心完全寄托于墙上。
双方并无互派使者,留里克不下达明确战书,守军也不派人做信使告知梅茨方面的态度。
留里克单纯觉得战争到了这一步,战书下达与否已经没必要,现在傻子也看得出来罗斯联军即将工程。
梅茨方面现在完全由教士掌控,他们不可能与信仰异教的诺曼人做任何谈判,两位大主教甚至做好了殉道的心理准备,自上而下就断了与留里克交流的可能性。
这一夜世界安静极了,大战前的最后一夜在守军焦躁不安中过去。
这一夜罗斯联军基本睡得踏实,自持有着绝对优势的战士们相信明日战斗自己必发财,至于战死的可能……呸!连受伤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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