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到这个消息后,郝君陌是又气又悔。

他为了将方锦书遗忘,游学的时候故意没有留意她的消息。就连和方梓泉书信往来,也半点都不会提及她。

原以为,她会嫁给褚末。这样,他纵然心伤,也会笑着替她祝福。

可是,竟然是这么个结果?退了亲,还连累了她的名声,导致方锦书至今都没有说上一门好亲事。

郝君陌看在眼底,暗自替她着急。

原本,他想着再去说动父亲,替自己求娶方锦书。她的名声如何,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

可紧接着,他知道了另一件事情,让他还怎么开口?

嫡亲的妹妹被送去了家庙,他和郝韵的关系再怎么不亲密,也要过问一二。

但他朝母亲询问缘由,母亲只暗自垂泪,说她做错了事惹得她父亲发怒。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却不再细说。

父亲那里,郝君陌不以为能跟他好好说上话,索性放弃。

特意去家庙见到了郝韵,她却只一门心思地想着,让他开口替父亲求情,将她接回京城。再仔细询问,她就顾左右而言他,反而朝他打听起褚末的近况。

这如此种种,都让郝君陌觉得诧异。

难道妹妹什么时候对褚末动了心思?方家退了褚家的亲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妹妹?

这个念头一起,郝君陌就再也无法安心准备春闱。找到方梓泉细细问过一通,才知道了这其中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妹妹曾经和姚芷玥一起,设局陷害方锦书。

知晓了这个事实,郝君陌只觉得心底的痛无以复加。幸好方锦书够聪慧,才躲开了这个陷阱,但这不能代表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有这样丑陋的事情存在,他又有何颜面去求娶方锦书?

难道,要让她当做所有的伤害都不存在吗?要她去和一个曾经陷害过她的人,成为姑嫂吗?郝君陌再一次觉得,自己被逼入了绝境。

或许,自己真的只有认命。

命运的安排,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接近方锦书,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从她的身边推开。

这样的苦闷压抑在他心底,让他无处发泄,怎么能考好这次的春闱?他名落孙山,原本就是他自己预料中事。

做学问,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心苦读。

他连心都静不下来,怎么能取得好成绩。要是这样都能让他中了进士,岂不是视天下英才于无物。

褚末,他早就想来寻了。

只是想着春闱在即,褚末就算是对不起方锦书,他也不能耽误了对方的功名。若是那样,反倒是连累了方锦书。

好不容易熬到会试结束,又传出了褚家和司家定亲的消息。

一忍再忍之下,郝君陌直到现在才找上褚末。这顿拳头,就算是收了手上的劲道,也够得褚末好受。

然而身上的痛,哪里及得上心头的半分?

失去方锦书,是褚末心头永远的遗憾、痛楚、以及悔恨。

但那既然是方锦书做出的决定,他又怎么舍得去勉强她,又怎么舍得不答应?

从此之后的一切,他都默默地放在心头,默默承受着。包括,后来母亲定下来他和司慧娴的亲事,他也都默默配合了。

心中的那个她,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和她之间的关联,也越来越淡薄。淡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能倾诉自己心头的苦闷。

郝君陌找上门来,他其实是欣喜的。这顿拳头,他也挨得心甘情愿。郝君陌在宣泄着情绪,而他,又何尝不是?

说到底,两个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到底,他们两个也都是失意人罢了!

他们共同爱慕着一个女子,却都失去了她。这样的微妙关系,让两个人从情敌,变成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郝君陌打得累了,坐在一块石头上直喘气。汗水从他的额角淌下,两手撑着膝盖,斜看着褚末。

褚末周身无一处不痛,衣袍也变得皱皱巴巴。疼痛让他吸着凉气,缓缓将身子蜷起,就地躺下。

挨了这顿打,他以为他心底的负罪感会减轻许多。然而,他颇为可笑的发现,他心底想的竟然是:要是母亲看见我躺在野外的河边上,定然会斥责没有规矩吧!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礼教规矩。原来,这样的东西才是镌刻进自己灵魂的吗?

这种想法,可真是荒谬!

褚末就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可笑,最终忍不住哈哈地笑出声来,直笑得岔了气。

他索性打开四肢摊着,仰望着头顶天空上悠悠飘过的浮云。身体下面的石头很硬,也不平整,硌在受伤的身体上带来不同程度的疼痛。

但在这一刻,褚末却觉得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痛得那样真实、身下的石头那样真实、天上的白云也这样真实。

暂且抛弃了身份,忘却了规矩礼教,只纯粹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这种真实。

“笑什么?”郝君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难道,你不觉得可笑吗?”褚末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

又为什么会遇见她,再失去她。

郝君陌默默在心头接上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在这个瞬间,两个男人都明白了对方心头所想,达成了一种默契。

郝君陌起身,走到褚末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收回两年前说过的话,你不会是我到底一生之敌。”

他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郝君陌就警告褚末说,若他敢对方锦书不好,那他就是自己的一生之敌。

然而这个时候,两人只剩下了同病相怜。

“谢谢。”褚末郑重的道谢。郝君陌这样说,就等于原谅了他。能得到对方的原谅,这也令褚末好受许多。

“走吧,我送你去医馆。”郝君陌道:“顺便让人给你家里捎个口信,就说我邀你外出游猎,两三日后再回家。”

他下手再有分寸,褚末身上的淤青也不会少。好好养上几日再回去,才不会被褚太太看出端倪,省去诸多烦恼。

“君陌贤弟为了打我这一顿,安排的可算妥帖。”褚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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