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句话,方穆精神一振,笑道:“过奖过奖,无非就是占了家离得近的便宜。”他嘴上说得谦虚,心头却乐开花。
这是他第一次主持春闱,家中给予了极大的支持。
尤其是方锦晖、方锦书两个孙女,将给他送饭的差事揽去,做得有模有样。每次都按点送到不说,菜色也都是他喜欢的,变着花样做着,顿顿不重样。
到了小厅里,下人将他的食盒打开,把菜肴一一端出放在桌上,引得一众人垂涎。
吴尚书和柳伯承前后脚进了门,看见方穆已经到了,互相使了个眼色走了过去。
作为此次庆隆帝钦定的主考官,柳伯承的伙食比员外郎们要丰富得多,偏偏在吃了一次方穆的菜肴后,次次都来蹭饭。
“你们两个……”
方穆摇摇头,伸手将桌上一盘松鼠桂鱼护住,叹息一声道:“次次都来吃我的,你们也真好意思。”
柳伯承掀了袍子坐下,笑道:“别这么小气。让我瞧瞧,今儿是什么菜色?”
下人将两人的碗筷拿来放好,吴尚书看了看桌上的菜,赞道:“这道芙蓉乳鸽看起来不错,我最爱吃鸽子。”
方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吴大人难道没发现,今儿的菜比往日多两道吗?”
“咦?”吴尚书看了看点头道:“果然如此,难道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美得你!”方穆道:“这是我孙女儿知道我吃不饱,特意多做了两道送来。有你们什么事?”
两人本是上下级关系,相处融洽。阅卷是项苦差事,这番便斗起嘴来也能轻松下脑子。不曾想,柳伯承一言不发,默默吃着。待两人反应过来,大半盘冬笋烩火腿都进了他的肚子。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将筷子运得飞了起来。
这每到用餐时就会出现的情形,已成为贡院内的一景。被关在这里评卷,吃饭也就是仅剩的娱乐了。
贡院外面的洛阳城,迎来了短暂的安静。
考生都在客栈、会馆、家中休养生息。三天的大考,考的不仅是学识还有体力。号房里狭窄,顶多能眯上一会,是不可能睡得好的。
方家今年没有考生,府里便没有什么紧张气氛。但在姻亲里面,司启良下了场。作为过来人,方孰玉找了一日专门去了一趟司家。
回来跟司岚笙讲了,他分析了司启良答的题,感觉考中进士没问题,就看是不是能进二甲。
这一番话,让司岚笙心头也添了事。科举一途,光考中进士就很难,但这是对普通人而言。对司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来说,司启良又是长子嫡孙,他若不能进二甲,就有些失败。
这样想着,她便吩咐了下人去翻了库房,将司启良中进士之后的礼给先备出来。
晚间,方锦晖、方锦书两姐妹相携前来请安。
司岚笙看着如花骨朵一样的姐妹花,笑道:“这次的差事,你们办得不错。你们祖父专门遣了下人回来说,等回了府要好好犒赏你们。”
“都是妹妹的主意,我可不敢居功。”方锦晖轻快地笑道。
方锦书在雕花玫瑰椅坐下,道:“要说主意,我们两个也就负责出出主意。祖父要赏,也要好好赏厨房才是。”
“你们两个都不错,快别谦虚了。”看着女儿们,司岚笙是发自内心的骄傲,道:“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要你们亲自下厨不成?”
“另外,明日的菜都比照今儿的,每餐多加两个菜过去。”她眉眼弯弯道:“难得两位尚书大人喜欢。”
一位礼部尚书,一位吏部尚书,这都是手握实权的三品大员。
难得有这样好的机缘,方穆能和两位平起平坐,这关系怎能不好好经营?在朝堂上,不会因为这时吃了两个菜而改变政见,但情分总是点滴积累起来的。
就这几个菜肴后面,藏了司岚笙多少的心思?
因两位尚书的三品身份,贡院中会专门有小厨房供他们使用,因此才未让家人送餐过去。因为这,才有了机会。
而用女儿们的名义送过去,既能替女儿们扬一个孝顺贤惠的名声,又能让旁人见到上下和睦的方家。经过了之前的纷纷扰扰,方家这个时候格外需要稳定下来。
就算没有因此拉拢到吴、柳两位尚书,这件事也不会亏了去。在知道两人果真去蹭饭的时候,司岚笙过了一天才开始加菜,将打听到的两位大人在饮食上的喜好告诉女儿们。
果然,今日的效果更好。
方锦书清浅的笑了起来,她如何不知母亲这一番弯弯绕绕?当即应下道:“母亲放心,女儿会多做一些,尝尝看没问题再送过去。”
回了翠微院,夜色深深浅浅的洒在院子中,将这个春夜映得格外迷人。清风拂过,有花香隐隐约约地钻入鼻端。
跟方锦晖道了别,方锦书回到自己房中洗漱歇下。
躺在床上,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瞳黑如墨的少年郎。在前世,权墨冼正是从这场春闱开始,踏上了他的仕途之路。
在这之后,他经历过族人的诽谤、朝臣的鄙夷,纵然没有达到千夫所指,却被不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但是,他却任由风刀霜剑加身,一路朝着权力巅峰走去。他的这份毅力,前世今生,她也只见过这一人而已。
想到这里,方锦书按了按眉心。
这么一个人,她好像比前世更了解他。但除了知道了一些他的身世之外,对他的喜好、弱点、软肋仍然没有头绪。或许,他的家人将会是他的弱点。但利用家人这种手段太过卑鄙,她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想了半晌,也没理出思绪却想得头痛。
方锦书闭上眼睛,索性不再去猜度他,将眼下的事情做好。待贡士放榜之后,她就禀了母亲去一趟位于东郊的善堂,去看看那些孩子。
这些,都是她将来所倚重的班底。希望挑出几个可造之材,能好生培养。
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锦书才揣着心事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