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大师开口道:“欧阳世兄犹在昏睡之中,欧阳帮主已闻讯赶来,咱们且回去瞧瞧,若是欧阳帮主赶到,他耳目遍布天下,想必有不少消息可以听听。”
在龙门队中,欧大先生和一影大师隐然是领袖人物。他们这么一说,大家都不作声,取道返回欧阳谦昏睡的宅第。
且说朱宗潜带领着门、史二人迅快走去,折入一条僻静巷子之时,一道人影破空而起,像一头鹰隼般越过朱宗潜的头顶,落下来阻止他的去路。
朱宗潜刹住脚步,望着这位武林名家黑鹰史良,心中大为震动,原来他这一下身法,颇似“七煞着”中的一种奇功艺。假如敌人在他欲落之时,突然出手猛攻。他有本事凭仗那一口丹田之气,蓦然闪开老远。自然亦可以仗着这一口气,在空中停留片刻,全力反击。
史良双眼射出冷电般的光芒,沉声道:“听说阁下武功高之至,今日可是有意思找我们较量一下?”
朱宗潜先不回答,回头一望,见那门逵毫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双手垂下,好像没有丝毫出手之意。他回转头,突然间一侧身,退到墙边,后背靠着石墙,这样便免去了腹背受敌之险。
三手殃神门逵仍然那副姿势,冷冷地瞧着他,史良嘲声道:“凭我们兄弟的声名,难道还会夹击偷袭不成?”
朱宗潜哑声而哂,道:“我是讲究实际的人,若是让一个敌人老是在背后盯住,总是觉得不妥当。”
其实他乃是发觉那门逵的姿势不合情理,反而大为警惕。因为双方既是讲到“较量”二字,他无论如何亦不应全无一点点准备的迹象,此是最自然的反应。
门逵不但没有这种反应,甚至双手下垂全露出来,好像故意教人瞧得清楚一些,因此他反而感到不对劲,赶紧采取防范措施。
三手殃神门逵大是震骇惊心,暗忖这个神人物倒底是由於谨慎的天性?抑是由於过人的机智?方能迅速采取有效的防御措施?他自已心中有数的是他本来极擅暗器之道,所以有“三手殃神”的外号。而晚近数年来,他发明了一种巧妙手法,将几种体积细小的暗器藏放在特制的软皮袋中,这些软皮袋分别贴肉绑在双臂,外有衣袖遮掩,谁也瞧不出来。
这一来旁人须得探手入囊取出暗器,而他却只须暗运玄功,以臂部的肌肉控制皮袋,各种暗器均可随心所欲地落在他双掌之中,有如变魔法一般,外人全然瞧不出来。因此,他对敌之时,就可以空垂双手,外表上毫无出手的迹象。
其实只要他认为必须立即杀死对方的话猝然发难,各种歹毒暗器如星漩电飞的袭出,几乎可以稳稳制敌死命。假使他是站在敌人身后或者是侧面,自然更易得手。
正因门逵这种阴毒手法乃是近年才发明的,外间无人得知。而对方竟迅即改变位置,得以严密防备他忽下毒手,使他不由得大为震惊,暗想假如敌人此举是由於绝顶机警的话,则此人的智谋方是最可怕的大患。
朱宗潜一直密切察看门逵的眼色,当然亦不曾疏忽了黑鹰史良。门逵内心中的震惊他业己觉察,心念电转之际,便已推测出对方这空垂的双手必有莫大古怪,如若不然,他实无其他理由震惊。
他本是满肚子计谋之人,当下随机应变的说道:“两位如若有意赐教,请分头到巷口查看一下,把跟-我们的人制住,我们便可以放心出手,不虞别人赶来阻扰了。”
门逵首先应道:“这话有理,史老三往那边查看,那一边由我负责。”
他率先转身奔去,史良亦向相反方向疾走。
朱宗潜双臂一振,跃上墙头,放眼一瞥,只见墙后乃是一片园林,极是幽静。
这一处地方并非凑巧碰上,而是朱宗潜事前查勘过的,认为是理想的拚斗场地,所以他带领着他们一直往这边走。当他们转入巷子之后,假如黑鹰史良不发难拦阻他前奔的话,他亦将停步,设法迫使对方同意出手。
但听来路的巷口那边传来一声痛哼,朱宗潜赶紧踏墙奔去。霎时到了巷口,只见门逵在巷外丈许之处,抓住一个大汉的手臂,向巷于走进来。他跃落地迎上一瞧,那大漠双眼虽然未闭,但眼珠子已不会转动,可知此人已失去知觉。
朱宗潜急须晓得的是这个大汉是什么来历?门逵是用什么手法制住他的?
门逵迅快道:“那边转角还有一人,你且看管着他…….”右手一送,那大汉便向他迎面冲来。
朱宗潜一手抓住那大汉,但觉冲来的劲道急猛无比。若要站得住脚,必须运功抵拒。他可没有运功化解这大汉冲来之势,反而顺着这股势道,哧哧哧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贴墙壁,方始停下。这一来那个大汉便一直掩护住他的身躯,门逵不论如阿出手,也无法命中。
当朱宗潜疾退之际,眼角彷佛瞥见一丝白光微闪即隐。他一停足之后,迅即把这个大汉调转身躯,目光极快地在这大汉的背部查看一遍。他的眼力何等锐利,已瞧出这名大汉后背左侧之处,有一点白色的针尖露在衣服之外。
倘若是武功稍差之人,眼力亦相对减弱,这一点点针尖便很难得发现。又当他调转这个大汉之时,纯系以精湛内力托起他身躯的。如若不然,略有震动,这些许针尖便隐没在衣服下面,再也瞧不出来。
他以极自然的姿势,右手掠过针尖露出之处,已经把针拔出。又借着扶理头发的姿势,把这根只有两寸长的细针插在巾上。这些动作都迅快而自然,实在没有什么破绽。他口中哼了一声,道:“这一手露得真不差,但若要在下心服,还须再抖露两三手才行。”
门逵目光向巷子另一头望去,敢情史良正在那边打手势,大概是报告那边的情形。
朱宗潜趁这机曾伸手出去,从这个全身僵硬的大汉胁下穿过,很快地在他胸口摸到腰间。他手指一落,已触到一件坚硬的物事,立邵探入衣下捏住,缩回手瞧了一眼,便收在怀中。
那是一块银质的令牌,只有三指宽,五寸长。当中镂刻着一头豹子,另一面则刻有“东厂令”三个字。
他根本不须瞧清楚就晓得这是东厂的令牌,所以很快揣入怀中。心想这敢情是东厂高手,无疑是符直遣派跟-的人。知不知最初门逵是用什么手法制住他?又何故骤下毒手?难道要杀他灭口不成?
门逵似是防备朱宗潜溜走,动也不动,说道:“你不妨把这放在此处,两个时辰之后,他自会恢复知觉。”
朱宗潜道:“妙极了!”说时,把那大汉放下。他丝毫不敢松懈,一直注意对方的姿势,但见他两手皆垂,实在很难在瞬息之间取出暗器发射,所以觉得十分奇怪。
因为刚才那口白色细针明明是他发出的,假如他取针发射的动作快到连自己也瞧不见,则他当真等如有三只手了。
他晓得目下的情势比之以往他面对欧大先生等人之时,还要凶险百倍。
心念一转,且不开步,道:“你们想必已知道是谁要找你们了?”
门逵冷冷道:“到时自知,何须猜测?”
朱宗潜道:“现在已经到啦,我瞧你们竟还未知,才会有此一问。”门逵退了两步,转眼向四下打量,由於这一区皆是富家大户的宅第,所以除了正面的街道上车马不绝之外,在这侧面的横街上反而杳无人迹。
门逵冷冷道:“原来是你要见我们。”
朱宗潜摇摇头,道:“他就在这一堵围墙后面。”
门逵露出怀疑之色,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不会突施暗算之际,唰地跃入巷子,旋即纵过围墙,落在那一片平坦旷阔的草地上。
黑鹰史良首先从那一头跃过围墙,门逵亦跟着越墙而入。他们放眼一瞥,但见四下树木错植,若然有人隐匿此间,确实不易查出。猛听朱宗潜长笑一声,道:“在下先领教过两位的武功,再说别的。”
黑鹰史良勃然大怒,厉声道:“好小子,竟敢耍弄爷们,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朱宗潜打个哈哈道:“你说的如此暴戾凶恶,竟不怕旁人听去么?”这刻他虽然已在斗智方面占了上风,因为史良在他摆布之下,已留下了把柄。然而他心中却大感迷惑,只因眼前这两个人都显得极其高深莫测。那门逵本是最大嫌疑的人,可是史良却曾在无意之中露出七煞着中的功绝艺。加上史良曾经三度败在卓蒙同一剑式之下,正与屈罗对康神农所说的相同。这么一来,史良又可能是沈千机的化身了?
这个扑朔迷离的疑团实在不易澄清,甚且即使待会动手后,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擅长七煞着中的绝艺,亦不能肯定他就是沈千机了。因为假如沈千机智谋深密无比,早就料到有一日可能在武功上露出迹象,因而让别人亦修习这部着,自家极力避免使用,则那查究之人很可能错认杭州作汴州。
总之,他越向牛角尖钻入,就越是无法解决。然而事到如今,亦只好出手一试了。
他迅即掣出长剑,又冷笑道:“你们那一位先上来?”
门逵向史良望了一眼,史良点点头,举步奔上前,厉声道:“你小心了!”他亦已拔刀在手,气势汹汹,竟把朱宗潜迫得退了两步。
要知朱宗潜一向以气势坚莫敌见长,但目下一则不宜使出看家木领,以致敌人一眼就瞧穿他的假面目。二则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事,这一分神,亦无法使气势坚如往昔。
他想的是刚才门、史二人的动作之中,倒底谁是发号施令的人。门逵先向史良瞧去,史良点头之后才奔出应战,知又变成好像是门逵用眼色支使他上阵出手一般。
他自知万万无法从他们的语言表情以及其他动作之中,查出任何端倪。因为这两人都是如此的老谋深算,配合的如此精密严密,即使是诸葛亮复生,想来亦将束手无策。
黑鹰史良已迫到切近,朱宗潜双眉紧皱,心中被这许许多多的疑问谜团弄得苦恼不堪。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刹那间,朱宗潜猛可仰天大笑一声,唰地斜跃丈许。他的笑声之中充满了得意畅快之情。任何人一听而知,更别说门、史二人了。
史良正因他笑的奇怪,才压刀不发,锐利地观察对方。朱宗潜又畅快地大笑两声,但觉胸中闷气全消,对头已有了着落,实是此生第一件酣畅欢愉之事。
原来当他憋了一肚子疑团之际,猛可一道灵光照过心头,宛如在满天阴霾浓雾之中,突然艳阳普照,大地完全晴明开朗。
他当时电光石火般忖道:“这两人虽是微妙难分,可是除了沈千机之外,谁能布置得成如此莫测的情况?由此可知他们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沈千机,亦即是罪孽滔天的黑龙头了。”
朱宗潜想通了这一点,便是发出第一声大笑之时。他接着又想到这两人其实已经是一而二、二而一,已不能分开。因此,他的对象将是两个而不是一个,这两个人之中,任何一个都曾是黑龙头…….因此,他又大笑两声。
这便是朱宗潜何以身当这等险恶危急的局势,仍然先后连笑三声,颐示出心中欢愉畅快的缘故了。
江湖上无数高人都一直无法查究出“黑龙头”的来历,而他朱宗潜不但已弄清楚,甚至进一步连“沈千机”的底蕴,“狼人”的密等等都弄明白了。
这真是值得他骄傲之事。不过,眼前这两个敌人非同小可,他若然应付之际略有差池,定必血溅当场无疑。
以朱宗潜的功力智谋,这刻马上突围逃生的话,并不如何困难。这是因为他还有一步好棋随时可以动用,敢情在那数丈外的拭瘁,铜面凶神佟长白埋伏不动,单等他暗号一发,便即行扑出。因此,朱宗潜纵是被对方困住,冲不出重围。但有佟长白出手相助,情势自然大不相同。他考虑到的问题是佟长白一旦出现,则史、门二人便可知道是自己的真正身份。这么一来,朱宗潜他欲想设计在某一个场合中揭破门、史二人的真面目之举,决难成功。
这一点方是关键所在,他若不使龙门队高手们相信门、史二人就是“黑龙头”
的化身,则以后想替师父洗脱“狼人”罪孽之时,便将遭遇极大困难。
黑鹰史良提刀迫上,狠狠道:“你笑什么?”
朱宗潜不假思索地应道:“世上之人都想查出黑龙头之,你们自然亦不例外,我告诉你们,本人便是真真正正的黑龙头了。”
史良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厉声斥道:“放屁,你是黑龙头的孙子。”
朱宗潜接口道:“你们凭什么不相信我的话?”
史良道:“就凭这个!”说时,扬一扬手中的长刀,又道:“你若不先露两手,说什么都等如放屁。”
朱宗潜提聚全身功力,抱元守一,手中长剑摆出门户,冷冷道:“这话有理,动手吧!”他摆的门户乃是“干元剑法”中的绝招,气度森严高峻,谁也测不透其中的奥妙深浅。
门逵道:“史老三小心一点才行,这可真不是等闲之辈。”他直到现在,才敢判断这个奇异的敌人机智绝世。适才种种抢先一步的防备动作,完全是由於他机智过人,而不是巧合。因此,他赶快发出暗语,教史良全力攻敌。他们搭档了几十年,练就了许多联手绝招。
这一句话暗示一种手法,对方却听不出一点破绽。
朱宗潜自从出道以来,机警绝伦,智计百出。尤其是面对敌之际,不肯放过任何抢制机先的机会。他虽是不曾从门逵这一句话中参详出言外之意,但他却不肯让史良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长剑疾出,星飞电漩间,已凌厉无比地攻了三招之多。
史良用尽了全身本事,总算抵住对方的三招。饶他身经百战,武功高,这刻也不由得心惊嘻寒不已。
要知朱宗潜的剑法竟有一种异常的压力,使对方在难於招架之时,心理上大受压迫,泛起无法力敌的意念。否则以黑鹰史良这种高手,焉会心惊嘻寒不已?
朱宗潜第四招尚未发出,蓦然跃出战圈,长剑连挥,叮叮叮数声微响过处,几宗体积微细的暗器落在草地上。敢情他掠出战圈这一瞬间,门逵竟一声不响地施展阴毒暗器偷袭。他远在两丈以外,但仍然使用这等细小的暗器,可见得他功力何等高了。
门、史二人此时亦十分震惊於朱宗潜的老练缜密,且因门逵在这等形势之下出手暗袭,极罕得有人竟曾防备得及,何况事实上也很难抵御,认真讲究起来,必须是武功超卓之士而又一直都注意着门逵的动静,方能办得到。
朱宗潜的旋风疾卷,迅即扑入树木之内,他在胜势上风之际,突然撤退,此举又大出对方意表之外。因此,直到他隐没在树下之内,门、史二人这才醒悟扑去。然而已迟了一步,朱宗潜全无影踩。他们追扑之时,可不敢有丝毫大意,假如朱宗潜埋伏在一侧,突然冲出猛攻,他们也受不了。因此之故,他们只搜查了几丛树木,便齐齐作罢,退回到草地上面。
外面忽然传来人声,紧接着许多道人影出现往墙头。门、史二人大为震凛,心想对方敢情早就布下了天罗天网?目光到处,竟是龙门队一众高手,除了先前欢宴时见过诸人之外,还多了一个身量魁伟,方面大耳,气概威凛的六旬老者。
欧大先生大声问道:“那几时逃掉的?”
门逵道:“只逃了一会工夫,说来当真惭愧,那是什么路数我们还未摸出,却让他寻隙逃跑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寻思这一群高手何以会急急赶到此处?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这滑溜得紧,不然的话,咱们今日非让他露出真面目不可。”
门逵接口道:“巷外有个人曾被那暗算,我们乃是因此而动手的,只不知那人是生是死?”他把暗算那个跟踪而来的东厂好手之事推赖在朱宗潜身上,正是死无对证,众人不信也不行。
冯天保应道:“那人业已气绝身亡啦!”
杜七姨道:“死因尚未查出,那人的身份亦毫无线索,这真是奇怪不过之事。”
众人跃落草地上,欧大先生道:“兄弟替你们引见引见。”他指住那位魁伟威凛的人,又道:“这位是银衣帮帮主欧阳慎言。”门、史二人跟他施礼寒喧几句。
欧大先生又道:“我们大夥儿往这儿来,有一半乃是巧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你们会在此处动上手,事实上乃是由於欧阳世兄失踪,我们准备去找朱宗潜探询几句话,正走之时,程兄想到这会不会与那黄面汉子有关。因为他突然现身把你们两位骗走,以常理而言,我们定会暗暗跟随。这一来暂时便不能发现欧阳世兄失踪之事了。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便推测你们的下落。
符兄提醒我们说,有三个无人居住的住宅,园子很大,不妨绕点路瞧瞧。这儿便是其中的一处了。”
门逵听了欧大先生这番话,顿时明白那个被他杀死的汉子乃是符直派遣的。符直从那汉子一路留下的暗记,追到此处,即捏造一番鬼话骗过别人。
他暗暗忖测符直派人跟踪的用意何在?若说是为了放心不下,怕门、史二人被那黄面汉子暗算,这理由很勉强,谅他也没有这么好的心肠,如若是想查明那黄面汉子的底蕴,使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遍奉节道:“关於欧阳世兄失踪之事,咱们若能见到朱宗潜,大概可以探问出一点头绪。”
他这么一提,大夥便移步动身,直奔朱宅。到了朱府大门,众人方始发觉杨元化不知去向。那秃天王杨元化不比等闲人物,大家虽然感到奇怪,却并不忧虑,当下一齐走入朱府。
朱宗潜闻报出见,由欧大先生引见过门、史和欧阳慎言三人。
朱宗潜装出惊讶之容,道:“诸位前辈枉驾莅临,定有要事。”
一影大师问道:“令师妹住在本宅内的那一处地方?”
朱宗潜道:“她独居一院,在本宅左后方,大师问起此事有何用意?”
一影大师道:“你住在那一处?”他竟没有说出询问这话的理由。
朱宗潜道:“在下住在右侧。”
一影大师道:“这么说来,你们住处相隔颇远,如非特意前往看她,便不会见到她了?”
朱宗潜道:“我们之间隔了数重厅宅院落,果然必须特地前往,方能见到。”他索性不再追问,等对方自行解释。但其实他已有了预感,晓得这将是怎么一回事。
一影大师问道:“你今日几时见过她的面?”
朱宗潜道:“早上见过一次。”
一影大师道:“她可有什么特别的话告诉你?”
朱宗潜坦然道:“她说明天要走。”
一影大师点点头,道:“以后就没有跟她碰头了?”
朱宗潜道:“没有,若然大师想见见她,在下便派人唤她出来。”
一影大师道:“好极了,请你立即派人请她。”
朱宗潜命人去了,欧大先生便问道:“令师妹打算往何处去?”
他摇摇头,歉然地望了欧阳慎言一眼,道:“在下实是不知,因为她并非在下的师妹,这一点帮主想已晓得,但在下仍然脱不了关系。”
欧阳慎言摇摇头,通:“朱兄这样说法便太见外了,事实上我们来此并非为了以前之事。”
朱宗潜惊道:“难道她又去找过欧阳兄不成?”
欧阳慎言道:“不错,她已把犬子掳走,不知去向。”
朱宗潜跌足道:“她好生狡猾,故意说明天才走,其实今日便动身离开,还带走了欧阳兄。”
此时有人回报说雪女已经不见了踪迹,朱宗潜当真大感烦恼,皱眉寻思。众人对他几乎都怀着同一心意,那就是朱宗潜近来已跟他们脱了节,那黄面汉子出现得十分突兀,会不会就是朱宗潜的化身?所以大家都不轻易开口,各自寻思如何试探之法。
朱宗潜却先开口,拍拍胸脯,道:“欧阳兄的安危包在在下身上,在下立刻动身追赶,大概可以追得上她。”
遍奉节自恃轻功,问道:“你知道她走的方向吗?”
朱宗潜道:“说老实话,在下真不知道。”
众人仍然默默不响,俱在心中想道:你嫌疑甚大,又说不知她的去向,如若真的不知,怎追得上?如若说的假话,岂不是可以乘机溜掉?
不过谁也不肯贸然说出不可以的话,因为此事非同小可,定须有凭有据,才可说出。
朱宗潜突然向门逵说道:“门前辈见多识广,可晓得武林中有冰宫这一家派吗?”
门逵摇头道:“从未听过。”
朱宗潜这刻乃是展开对付他的攻势,故意先问一个他决计不晓得的问题,以便扰乱他的思路。所以紧接着便又问道:“你老几时见过金罗尊者的?”
门达因见一影大师在场,不敢胡说,道:“从未见过。”
朱宗潜立刻直捣要害,朗声道:“然则门前辈如何懂得解救生死大穴的手法?”
众人都听得心头大震,瞪眼望住他们。门逵面上表情全然不变,道:“是我卓大哥昔年讲究过这一门神功。”
他冷哂一笑,道:“你这一问是什么意思?”
朱宗潜道:“在下因知这一门功夫还有一个人极是擅长,那人便是『黑龙头』了。”
门逵道:“何以见得黑龙头擅长这一门神功?”
朱宗潜见他神色依然不变,不禁暗感佩服。在他记忆之中,这门逵在任何场面局势之下,面色都不会变,这等深沉的心胸,当真骇人听闻。
他道:“因为黑龙寨的三当家拘魂阴曹屈罗亦懂得这一门闭穴手法,他的武功得自黑龙头所传,由此便可推知。这话由一影大师可以作证。”他停顿一下,让一影大师有机会点头,才又道:“在下见你老亦懂得这一门神功,自然要探询个明白。”
门逵道:“原来如此,这确是应该弄个清楚的事。”
朱宗潜面色一沉,道:“但据我所知,卓大侠只晓得这一门神功,却不懂得解救之法。”
众人都为之瞠目,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如此凌厉进攻。
门逵干笑一声,道:“你如何得知他不懂解救手法?”
黑鹰史良也冷笑道:“这真是咄咄怪事。”
朱宗潜转眼望着史良道:“史前辈的意思,可是说卓大侠识得这种解穴手法?”
史良颔首道:“当然啦!”
朱宗潜道:“卓大侠是你们两位的结盟兄弟,史前辈亦作证的话,当然可以采信了。”
众人一听敢情朱宗潜是运用讹吓手法,便却松一口气。朱宗潜突然仰天长笑一声,又使众人都紧张起来。等到他笑声收歇,门逵冷冷道:“朱少侠何事发笑?”
朱宗潜厉声道:“我明明亲自问过卓大侠,他自承不懂解穴手法,你们却要硬说他懂得,你说可笑不可笑?”
门逵也厉声道:“我那盟兄在什么地方?”
朱宗潜面色一沉,咬牙道:“我就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这身份还不够吗?”
所有的人全都愣住,寂然无声。冯天保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道:“你若然真是卓大侠卓蒙的高足,这身份自然够了。”
这便是说,朱宗潜已可以使人相信卓蒙当真不懂得那门功夫的解救手法。这样,便等於证明门逵是黑龙头,是他把这门功夫传与屈罗。
门逵感到十分意外,事实上他听卓蒙讲究过这一门闭穴神功,但已记不得他有没有讲究到解救之法。他这刻也无暇与史良研究,当下冷冷一哂,道:“放屁,你怎会是我那大哥的徒弟?”
朱宗潜反问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像了?”
门逵道:“我那位大哥一生侠义,讲究气节。极重尊卑长幼之序,如若你是他的弟子,早就该过来叩头行礼,岂敢如此狂妄放肆?”
朱宗潜肃然道:“这话甚是,但我当然有不行礼的道理。我恩师曾对我言道,如若你们当真是黑龙头的话,那就不要理会什么礼数,咱们侠义中人,须以是非善恶为重。我谨记恩师之训,是以不要把你们当作长辈。”
他一向就有一种尊贵慑人的气度,加上现下神色凛然,令人不得不承认他的道理。他只停顿一下,又道:“我马上就可以证明你们是黑龙头,首先我要问你,你原本在什么地方居住?这问题可从三十年前说起。”
门逵坦然道:“三十年前我曾游历天下,归来后因与卓大哥八拜结盟,遂定居於襄阳,闭户不履尘世,天下间只有卓大哥和史三弟与我往来,直到最近,方始搬迁。”
朱宗潜道:“搬到什么地方?”
门逵道:“洛阳,我素来不受应酬,现下既已说出地点,以后又得搬啦!”
朱宗潜道:“你说你一直住在襄阳,最近方搬,对不对?”
门逵道:“不错。”
朱宗潜厉声喝道:“你撒谎,明明已搬迁了很久,我已经打听过。”
门逵仍然坦然自若,到目前为止,对方尚未提出一点点於他不利的证据。
他道:“我搬走之时,曾经用了一点心机和钱财,使那购买房屋之人对外宣称我已搬走了许久,你没有查明白,无怪自以为是。”
朱宗潜道:“黑鹰史良搬走之时,也用过这等手法?为什么?”
门逵反诘道:“这又有何不可?你说来听听。”
盛启心直口快,旁人都不作声,他却插口道:“门兄有理,这等闲事朱兄你管不着。”
朱宗潜道:“好吧,就算他有理。诸位听到现在,定必觉得在下仍是一味讹诈胡混,其实我却大有用意,马上就可以见效了。”
众人都测不透其中古怪,所以毫无回声。连那素以机智着称的门逵也十分迷惑,左思右想,都找不出一点点头绪。
朱宗潜朗声道:“现不在场的人共有十二人,除了门、史二位与在下之外,下的九位前辈,有谁与门逵以前相识?”
符直最先应一声,接着便是欧阳慎言和归奉节应了。
朱宗潜道:“这一节又暂且不提,在下建议九位前辈把在下和门逵两人包围在当中,那一个想逃走的话,你们必须全力出手,格杀不论。”
他停顿了一下,视察过众人表情,晓得这一着很收效。大家都相信他将提出极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门逵是黑龙头,所以作此布置。假如门逵不同意的话,无疑等如承认。
门逵没有做声,亦毫无表情。
欧大先生道:“此举对任何人皆无妨害,可以照办。”其馀的人也纷纷表示赞成。朱宗潜在这个当儿还提出亮出兵器的要求,大家也答应了。
於是他们先行摆好一个圆阵,九般不同的兵器却对着圆阵当中。以这九大高手联合摆下之阵,当今之世,大概没有人胆敢自夸可以任意出入的了。
朱宗潜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可有异议吗?”
门逵哂道:“我何惧之有?此举有意思得很。”
黑鹰史良道:“我呢?”
朱宗潜道:“假使你对黑龙头之事全不知情,那就走远些。如若晓得,那就悉随尊便。”他的话说得厉害不过,不但迫得史良不能加入,同时又点明了史良他纵然走开,也并非就全不知情。
史良哼了一声,退开了六七步。朱宗潜领先入阵,门逵紧紧跟随在后,到圆阵当中站好之后,朱宗潜四瞧一眼,便道:“盛启前辈、杜七姨前辈和归奉节前辈太大意了,假如在下情急突围的话,一定向你们三位当中的一位下手。”
盛、杜、归三人心中凛然,连忙提聚功力,全神戒备。
门逵道:“你别净在装腔作势了,有话快说。”
朱宗潜霍地转身向着他,掣出长剑,双目炯炯,发出威厉光芒,沉声道:“好,我说,你到底是谁?”
门逵眼中神情变动,道:“你说什么?”
朱宗潜道:“你当然知道我说什么,快说,你到底是谁?”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门施主就是门施主,难道还会变为别人不成?”
朱宗潜返视着门逵,双目瞬也不瞬,这刻他已用足全身气力精神,贯注在这个敌人身上。他深知自己略一疏懈,便将招致丧命之厄。
他大喝道:“欧阳帮主,听闻你擅长观测之术,最好请你指出在下此举的原因。”
欧阳慎言道:“那么老夫就从实说出,得罪门兄之处,还望宥谅。朱兄意思是指门兄戴了面具,想是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可以一生一世戴在面上,不用取下。这等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妙,哭笑之际,全然不露痕迹。唯一的破绽就是细微的表情无法表露。”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门逵面上。朱宗潜突然厉声道:“史良你最好别移动。”史良一只脚刚刚提起,闻言一愣,心想他脑后难道长得有眼睛,竟见到我举步?心念转时,那只脚不知不觉放下,果然打消了举步上前之意。
朱宗潜揭破黑鹰史良意图移动之际,没有一个人转头去瞧,但那些高手们乃是布下圆阵,是以有两三人面对着史良,只须目光一闪,便自见到。欧大先生正是其中之一,他沉声道:“冯兄退后一点。”
阴阳手冯天保闻言会意,晓得欧大先生乃是把史良交给他全神监视之意,当即退了六七步,转身斜望着史良,遥加监视,另一方面仍可以稍稍见到门逵这一边的情形。
三手殃神门逵嘿嘿冷笑道:“妙极了,这一着果然厉害不过。”他目光四下转动,扫瞥这一座宽敞高大的厅堂,瞧清楚这座厅堂除了大门之外。尚有两道侧门。目下朱宗潜所立的位置,正好切断他向大门冲出之路。自然冲过他之后,后面尚有龙门队高手的防线。因此,他决计无法从这一面冲出,唯有从两边侧门着手。史良则站在靠大门旁边,倒是很易夺门而出。正因史良在该处,也就使得朱宗潜无法闯过龙门队的圆阵之后,就可以迳出大门。这是假如朱宗潜反而要逃走的话,形势便是如此。
门逵本已把四下形势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一向是谨慎无比之人,是以在这刻还再查看一遍,才又说道:“即使我面上戴有人皮面具,朱宗潜你又能证明我什么了?”
朱宗潜冷冷道:“世上总会有人见过黑龙头,你露出真面目,便知分晓。”
门逵哼一声,道:“这话不无道理,但我又得反问一声,假如我并无人皮面具,便又如何?”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竟使得大厅内的气氛更为紧张严重。只因他们眼下正是以生命名誉等作赌注,非是普通的人那样赌气斗口。人人都晓得门逵不是好惹的人,向来城府极深,谁也测不透他的心意。因此,他刚才虽然透露出好像真有人皮面具遮住真面目的口气,其实也许是一个陷阱,乃是以实为虚之计。
由於朱宗潜本身的嫌疑亦极大,说不定门逵竟能证明朱宗潜力是那作恶多端的“黑龙头”。
这样扑朔迷离,五色缤纷般的变幻局势,使得一众阅历极丰的高手们亦不由得大感刺激和紧张。
朱宗潜双肩一耸,眉眼角彷佛射出森森杀机。
他道:“假如没有人皮面具的话,总有一个原因使你面部肌肉僵死了大部份,我定要查明这是什么原因,方肯罢手。”
门逵嘲声道:“只怕到其时已不是你肯不肯罢手的问题了。”
他举手摸一摸自己的面颊,又道:“诸位对我的疑惑,亦非全无道理,只因那黑龙头向来神莫测,而兄弟我亦素来不与外人往还,加上懂得解救生死穴的手法,嫌疑自然很大………”
说到这儿,他卖关子似地停歇了一会,目光缓缓扫射过众人,使得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朱宗潜在内,也十分心急,希望他赶快说下去。
门逵又道:“现下大家都集中注意力於我的真面目上,我在说出隐情以前,先问各位一声,你们对朱宗潜的假面目可有兴趣?”
盛启道:“什么假面目?”
门逵道:“便是那个黄面汉子,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几乎被他杀死。”
程忿然道:“朱宗潜,你怎么说?你是不是那个黄面孔的汉子?”
朱宗潜惊讶不已,心想门逵从何得知自己就是黄面汉子的化身?他这一下反击果然厉害不过,因为自己化身为黄面汉子之后,曾向龙门队诸高手加以袭击,虽然用心是试探每个人的武功源流,但此举即已犯了众怒。在未找出黑龙头以前,很难解释得明白。因此,这刻决不可以承认。但假如对方有法子证明自己就是那黄面汉子的话,今日的失败将成定局了。
他内心虽是震动异常,但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微微一笑,道:“门逵你可有证据么?”
说话之时,暗付假如他真是沈千机,因此识得康神农所赠的易容妙药,或者他亦有此药,取出来当众试验一下,便是铁证,自已再地无法狡赖了。
门逵没有掏药的动作,双手依样垂着,口中说道:“我晓得你就是那位黄面汉子………”
他虽然没有立刻提出证据,但一众高手却已都相信了,现下就等他提出确切的证据。
门逵沉吟一下,心想:这朱宗潜胆敢一口咬定我载有假面具,此事非同小可,当然曾经观察了许久。但事实上我们只在这利用面对面说了一回话,因此,他决不可能是在这短短时间之内观测出来,即使他当真已观测出来,但在没有更多的观测机会以前,他决不敢贸然一口咬定。所以我晓得他必定就是那个黄面汉子,他当时已跟我说过不少足以令我震惊之言,那时他已观测出我可能戴着假面具。加上现在面对面的一番试探,方敢确信我是戴着人皮面具,我亦因此而推测出他即是黄面汉子。可是这个理由力量不够,说出来全无用处,这便是何是好?
他用尽平生的聪明智慧,努力找寻说服一众高手的理由。
终於灵机一触,道:“诸位当还记得那黄面汉子的衣服和兵刃,现在但须派出两三位搜查一下,定必有得发现,如若此法行不通,我还有最后一着,一定能证明他确是那黄面汉子。”
欧大先生心下暗暗着急,因为他晓得黄面汉子会使“雷霆刀法”,假如朱宗潜既是卓蒙的弟子,又与那擅长雷霆刀法的黑龙头有关,则几乎可以证明“狼人”就是“黑龙头”了。
他立刻道:“这法子行得通,朱宗潜你反对不反对?”
朱宗潜心头大震,原来他假扮黄面汉子时的衣服兵刃,果然就在房间内的榻上。这些高手们无一不是阅历极丰,深谙各种江湖门槛之人。不但不会漏眼,甚至可以断言一定能在极短时间之内找到这些证物。他真想不到局势忽然变得如此急转直下,对他不利已极。
在这等形势之下,他自然不能拒绝,甚至连沉吟了一下也大犯嫌疑。
不过虽然局势转变成这等地步,龙门队一众高手的目光多半还是集中在门逵身上,并未转移到朱宗潜这边。可见得这些老练江湖人物毕竟不同凡响,各自在心中皆有主张,不会随便动摇。
朱宗潜应道:“欧大先生怎么说,便怎么办。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先揭开门逵真面目之谜。”
欧大先生方自摇摇头,一个人接口道:“什么真面目假面目之谜?”
此人话声洪亮之极,众人一听而知乃是秃天王杨元化。
欧大先生道:“杨兄刚刚赶到,无怪不明底蕴。兄弟却想先请问一声,杨兄何事耽误至今方始赶到?”
杨元化道:“说出来不免见笑诸位朋友,我老秃刚才自作聪明,暗暗坠后藏了起来,瞧瞧那黄面汉子会不会出现………”
他话声略顿,一众高手都不由得十分急着听他说下去,因而做成了悬宕的气氛。杨元化自嘲笑了一声,道:“老秃不但如愿以偿,还几乎送了性命!那的刀法凌厉无匹,世所罕见,那股气势,更可以媲美朱老弟呢!幸而老秃一身粗皮硬肉,得以硬闯出他刀剑威力圈外。这也真奇怪,不但不追,反而迅快跑掉。”
他这么一说,已足以证明朱宗潜并非黄面汉子。
欧大先生立刻道:“幸亏杨兄及时赶到,门兄没得话说了吧?”
门逵迟疑一下,道:“当然不必多说了。”
心想朱宗潜明明就是黄面汉子,杨元化怎么又碰见一个?除非朱宗潜尚有替身,或者与杨元化串同勾通。不过,串同勾通之举不大可能,因为朱宗潜出道至今所有的经过全都查得十分清楚,根本没有时间与杨元化结交。
他眼见这个最后反败为胜的机会业已失去,当机立断,决意施展最狠毒的手法。大声说道:“现在谈到本人真假面目这一笔了。不瞒诸位说,本人这副面貌果然是假的。”
所有的人都不答腔,谁都能够觉察出这些高手们乃是更加小心地戒备,全都不敢开口分心,连朱宗潜也是一样。
门逵仰天一笑,道:“各位如此瞧得起本人,实是莫大荣幸。今日如不解释个明白,断难安然离开。好,朱宗潜,你叫人打一盆干净水来。”
朱宗潜道:“使得,但在下早已遣开全宅之人,只下几个,也不在这附近。要水的话,便须我亲去取来。”
门达道:“你要去就丢,罗苏什么。”
朱宗潜等一下,见众人没有异议,方始谨慎地移动脚步。他每一步都计算过,须得完全不影响这座圆阵,免得门逵趁机发难,突破了圆阵逃掉。
出得圆阵,他便从侧门出去,不久就回转来,手中捧着一盆清水。还有一张高脚茶几,以便盛放脸盆。
他把这两件东西放在阵中,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两件物事,门逵以及众人一见,都为之一怔。
那两件物事一是象牙筷,一是银匙。朱宗潜都放在盆水中,但都在盆边露出一截。
厅中之人无一不是极为老练的高手,一望而知这两件物事俱有验毒之效,设若水中有毒,立时变黑。
因此,朱宗潜此举,无疑是防范水中有毒,这盆水乃是他取出来的,故此当无不会是他自弄手脚,定是防范门逵无疑。
门逵心中的震惊与忿怒当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原来他着朱宗潜取水之际,毒计已定,将要仗一盆水杀出重围,并且还得毁去一些人,自然最要紧的是朱宗潜,以他估计,一定可以取他性命。
但殊不料朱宗潜来这么一着,居然抢制了机先。这真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饶他奸狡无比,这刻也不由得愣住。
朱宗潜朗声道:“门老师请动手吧,我们都想瞧瞧你到底是谁?”
他的头向面盆伸去,正要掏水洗擦,突然间一丝白光电射而出,一下子打在朱宗潜胸口上。
这一丝白光乃是从门逵袖口射出,事先既无朕兆,亦毫无声响。两人相距只有数步,朱宗潜自然无法闪避得开。
一众高手都惊得怒哼连声,但见朱宗潜踉跄而退,双手捧住胸口。
欧大先生厉声道:“门逵你此举太无道理。”
话未说完,朱宗潜已发出一声朗笑,挺起腰肢,道:“诸位前辈放心、在下还没有那么容易遭受奸人暗算。”
他已经足以证明门逵做贼心虚,是以更加镇定从容。而他自己也感到日下比平生任何时间更为冷静。
他深知这一宗悬案今日已到了揭晓之时,关系至为重大。在这等关头,务必比平常更加冷静,方能毕竟全功。
门达理也不理众人,一迳伸手抄起盆内清水,洗在脸上。众人都要等看他的真面目,所以没有一人拦阻。
朱宗潜朗笑之声不绝於耳,但他的精神丝毫未曾松懈,仍然紧紧的钉牢了门逵。
那盆清水霎时已变黑,朱宗潜笑声一收,大喝道:“前辈们最好退后几步,小心注视盆边约两件物事。”
他的机智无人不服,大家一齐后退,把圆阵放松许多。
门逵轻轻一碰,象牙筷和银匙都落在水中,全然瞧之不见。
他抬起头,抹干面上水珠。但见他面色白皙异常,想是多年未见天日之故。长得甚是清秀,若不是那对眼睛射出阴毒的光芒,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儒雅人物。
朱宗潜道:“可有那一位前辈认得他?”
众人全都摇头,门逵冷冷一哂,道:“这世上认得我的人,恐怕找不到一两个了。”
侧门那边传出一阵狞恶语声,道:“咱却认识你这小子。”
人随声现,一个高大的人跃出厅中,但见他面色如古铜,狰狞凶恶,手中提着一只钉锤。
他接着厉声道:“你还认得咱佟长白么?”
群雄都大感震动,想不到名震宇内的“三凶两恶”之一的铜面凶神佟长白会在此间出现。
并且似是由朱宗潜安排好,特意来辨认门逵的真面目。
秃天王杨元化晓得沈千机的内情,也见过双足残废而又被锁在木椅上的康神农。是以眼下一听此人就是沈千机,最感震惊。心想朱宗潜费了无数心机气力,到底已找出了真仇人啦!
欧大先生道:“佟兄可还认得兄弟吗?”
佟长白凶睛一直瞪视着门逵,口中道:“咱当然认得你,但你这会儿最好别打岔,沈千机毒计最多,提防送了性命。”
他的话虽是好意,但欧大先生可有点挂不住了,当下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佟兄打算要把这位沈兄留下了?”
佟长白道:“咱可不敢夸这个口,不过今日要跟他拚个死活。”
沈千机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道:“你害得咱好惨,咱们休想罢休,除非你把火熊胆还给我。”
沈千机冷哂道:“什么火熊胆?早就用掉啦!”
佟长白狞笑一声,道:“这也干脆,来吧,咱们拚个死活也好。”
一影大师道:“阿弥陀佛,你们两位当代高手这一场拚斗,无疑哄动一时。可是沈施主到底是不是黑龙头呢?咱们办事可不能冤枉人。”
朱宗潜应声道:“当然是他啦!前几天的晚上,他杀死了我几位朋友,掌力与那屈罗一模一样。”
沈千机冷笑道:“如何见得那是我?”
朱宗潜道:“不是你是谁?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可有证人?”
沈千机笑一下,含有嘲讽之意,道:“我的证人恰在此地,符直兄你怎么说?”
符直摇摇手中的弧形剑,道:“我与门逵兄两晚都在一起。”他乃是东厂的一流高手,为人何等精明能干,决计不会中了沈千机的圈套。
丙然朱宗潜笑道:“好极了,你只是跟门逵在一起,但沈千机却到了我这儿。老实说,任何人戴上那副人皮面具,登时就变成了门逵。最好莫若找史良顶替,那就绝不会露出破绽了。”
符直道:“史兄当时有事走开,果真不在场,直到二更过后,史兄才回来。”
朱宗潜一面说话,一面估计己方的实力。
他深知目下尚未能证明沈千机就是黑龙头,而他所以迟迟不提出康神农这一宗公案,便因他必须把握定能杀死他,才可摊牌。
如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被他逃走。以此人的机智狡诈和武功之而,日后别想再找得到他。
他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自己应当怎样做。第一步先得拿开那一盆毒水,免得他凭使这一盆毒水逃生,第二步才是摊牌之时。
取开那一盆毒水之举当然危险万分,即使是最笨的人,也晓得这等毒水沾上一点,便十分难受。
这是假设这盆浑黑色的水有毒而言,照道理来说,沈千机既然把象牙筷和银匙都弄落水中,可知必是奇毒无比,这两件验毒之物都变了颜色,他才不肯让别人瞧见。
朱宗潜却不断地研究一个疑点,那就是沈千机如若有意借毒水遁出重围,应当任得筷匙露出来,让大家见到果然有毒,这才功效百倍。
他何以反而碰落了筷匙?难道他用不着骇唬众人?
铜面凶神佟长白已举步迫近,朱宗潜大喝道:“诸位且慢动手,待我取那一盆水,大家凭武功决个高下。”
他喝叫之时,已跨入圆阵之中。
沈千机冷冷地笑着,双手抄起水盆,道:“很好,你来拿吧!”
所有的人都暗暗戒备,只要沈千机略有动作,他们都赶紧跃开,或是以兵刃掌力封蔽身前。
以沈千机这等高手,不难在举手之间,使这一盆水均匀而迅急地向四下飞溅。实在是极为凶毒的武器。
杜七姨喝道:“朱宗潜小心,这盆水必有古怪。”
欧阳慎言也道:“他若迎头泼来,你如何躲得开?”
朱宗潜长笑一声,道:“他拿着区区一盆毒水,莫非就任得他安然离开吗?不行,在下宁可毁於毒水之下,也不让他逃生。”
沈千机稳稳地拿着那盆黑水,双目盯住对方,道:“你大概认为这盆水其实并无剧毒,是也不是?”
朱宗潜迫近两步,离他只有五尺左右,冷冷道:“你自家说说着,这盆水有毒没有?”
大家都觉得十分的紧张,大有透不过气来之感。他们互逞机谋,针锋相对,实在已到了最后关头。
而这一幕的结局定必有人惨遭不幸。
沈千机道:“你真是举世罕有的杰出人物,可惜太过恃才自信,终不免横死之祸。”
朱宗潜道:“这也不见得,我如无几成把握,如何就敢步步迫你?你且说说看,这盆水有毒没有?”
沈千机目射凶光,冷冷道:“当然有啦,任何人只要沾上一点点,就得腐烂人心,化为一滩黑血。这话只怕你未必肯信。”
朱宗潜哂道:“当然不能相信,试想天下毒物虽多,却还未听过有这么一种如此厉害的!就算有吧,你又怎敢把手放在毒水之中?”
沈千机道:“你见陋寡闻,当然不知世上竟有此毒,我老实告诉你,这一盆水中,已蕴含约有一百二十种药物合成的毒素,这个方子古今尚无人知。”
朱宗潜插口道:“这么说来,你竟是精通药物之道了?”
沈千玑道:“当然精通啦,只怕当世之间,还无人能出我之右。”
朱宗潜厉声道:“那么我师告诉我,你使用一种药物,使他变为狼人之事,竟然不假的了?”他突然提到这一笔,大是惊人,宛如奇峰之上,又有奇峰突出。
沈千机自问平生作事,隐妥当无比。
像这“狼人”一案,将属古今一大密,何以竟然被卓蒙瞧破?那么他这一次重出江湖,竟是为了报仇而来吗?
饶他老奸巨猾无比,闻得此言,也不由得愣住。朱宗潜发出一阵刺耳惊心的凄厉笑声,道:“诸位前辈请作证人,单是他如此反应,已可知他使家师变成狼人之事,大有可能。在下目前还未提出确凿证据,因此,关於狼人一案,暂且不提。”
他的话说得恰到好处,他并不一口咬定沈千机必定干了这个罪行,而是指出极有可能性如此说法,说服之力大得无法衡量。反之,他如若一口咬定是沈千机所为,则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之下,许多人反倒是觉得难以置信,认为他有故入人罪之嫌了。
沈千机定一定神,佯笑道:“你这话简直荒谬绝伦,我倒没听过有药能使人变为狼人的。”
朱宗潜道:“这一案暂时不提,我有一样东西给符老师瞧瞧。”他一扬手,一件物事向符直飞去。
符直接到手中一瞧,面色立变。
那件物事原来是一个布团,上面插着两支细如牛毛的白色钢针,针尖颜色乌黑,颇有奇毒。
朱宗潜道:“这两支毒针其一是刚才沈千机向我暗算,殊不料我早在胸前暗藏钢甲,是以不曾死亡。另一支则是在一个被沈千机杀死的人身上弄到手的,他生怕那人报出他的行踪,遂杀以灭口。”
符直不但一望而知此针乃是杀死他手下之物,而且还知道一件更惊人的事。他冷冷道:
“朱宗潜,原来你真是那黄面汉子?”
朱宗潜道:“目下已不必隐瞒了,不错,那是我改扮的。”
众人又一阵震惊,但觉局势千变万化,简直无从捉摸。
符直道:“对,这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两支毒针,已可以证明原名沈千机的门逵乃是黑龙头。兄弟可作证人,先后有两位死在黑龙头手底的同道,乃是丧命於这种毒针之下。”
沈千机冷笑道:“你们分明勾搭好圈套,硬栽我是黑龙头吧,你们想必也奈何我不得。”
朱宗潜厉声道:“你以为凭这盆毒水,就可以闯出重围吗?哼,哼!你真是梦想。我朱宗潜拚着全身糜烂而死,也得挡住你这一盆毒水,你信不信?”
他气势之雄,信念之坚,全都表露无遗,使人不得不信。沈千机一瞧他这话可不是虚声恫吓,果然不敢立即行动。只因这一盆水若然完全用来对付朱宗潜,其馀的人受此刺激,势必个个奋不顾身,亡命进击。
这一干高手们没有一个好惹,若在空旷之地,他或者还能仗着功力较高而突围。但在这座厅堂之内,面对这许多不要命的高手,谁也休想冲得出去。
朱宗潜用尽一切手段心机,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可乘之机,这个可乘之机便是沈千机的迟疑心怯。
朱宗潜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罕有的机会,迅即拔剑在手,雄厉无匹地呐喊一声,疾攻而上。
但见剑光化为一道雪白疋练,电掣卷去。
沈千机双手一振,那盆毒水化为一大帷幕,迎头罩去,同时之间,退了两尺,伸手在腰间一抹,掌中已多了一口白光森森的细刀。
铜盆落地之时,发出响亮的声音,一众高人都挥舞兵器,保持圆阵的完整。但其时朱宗潜已退出了圆阵,他满身皆是一块块的黑色痕迹,显然已被毒水淋着多处。他厉声喝道:
“在下已受毒水所伤,诸位前辈高人万万不可放走这个凶毒之人。”
秃天王杨元化首先大喝进击,馀人亦纷纷冲上去,霎时剑气刀光,纵横交错。铜面凶神佟长白初时来势最猛,但这刻却没有上前攻袭沈千机,却一转身挥起钉锤,猛取黑鹰史良。
宽敞的大厅之内,好像挤得没有转身之地,然而却没有兵刃相交之声。不过单单是这些高手含气敛劲的叱吒,厅堂上面屋瓦就已不断地震动,龙门队的高手们全却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加上朱宗潜壮烈之举,使他们表现出多年来已消失的凶猛狠勇。
核心中的沈千机手中一口缅刀凌厉攻势,当然显得很狼狈,可是这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另一角的佟长白与史良之战,也是极为激烈。
佟长白显然功力深厚得多,那只巨大的钉锤呜呜作响,打得史良团团乱转,十招未到,史良已无还击之力了。
朱宗潜鼻中嗅到衣上的腥臭气味,甚感恶心。不过浑身皮肤的麻痒感觉更便他关心。这自然是毒水所引起,几时开始糜烂呢?几时变成一滩黑血?他全无所知,只默默地忍受着。
沈千机面对这许多的名家高手,实在激发不起斗志,手中刀招略一滞慢,顿时大腿中了一剑,背后也挨了一刀背,疼得呲牙裂嘴。这两处伤势均非要害,以他这等高手,简直不致影响斗力,不过心中却大感窝囊气,因为他深知敌人这两记却不是超妙手法,若然在平时,决计不会捱上这两记。
这么一来,他可就更呈不支了。事实上他还没有醒悟到今日斗志之消沉,刀法之不如往昔,完全是受到朱宗潜的影响。
朱宗潜动手之时,正是当他迟疑心情之际。他及时出手发动,虽然不是立即得手,可是已恰到好处地把沈千机的心志击溃,因此,他其后已无法恢复平日水准。现下再挨了两记,更加危急。
杨元化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左手以细腻手法逼住他的刀式,右手却使出强猛绝伦的掌力疾攻过去。
沈千机毕竟是狡毒绝世的人物,临危不乱,深深吸一口真气,全不理会杨元化的掌招。
“砰”的一响,他背上已挨了一掌,极为结实,身形不禁向前一倒。
当此之时,沈千机手中缅刀已荡开了欧大先生长剑和一影大师的禅杖,但见他借势猛冲,缅刀如雷霆闪击,威厉无匹。挡住他去路的归奉节和程二人,都骇得赶紧躲开,让出道路。
沈千机这一手“雷霆刀法”果然是武林绝学,威势之强,无与伦比。归、程二人都曾经在朱宗潜的这一路刀法下吃过苦头,是以更易心寒胆落,让出道路。
沈千机一冲出圆阵,眼见大门口有佟长白、史良这一对正在鏖战。左右两道侧门其中之一有朱宗潜挡住去路,他虽然已中了毒水,可是这个人意志之坚强,世罕其匹,万一还能奋起馀力纠缠自己一阵,岂不糟糕?
因此,他迳向左方侧门扑去,他的功力果然深厚绝伦,远在龙门队诸人之上。这一点从他受到诸般伤势而仍能迅捷腾跃,以及挥刀突围等动作上可以瞧得出来。
厅堂内的高手们全都愣住,他们都判断出无法追上沈千机,是以个个都干瞪眼瞧着他的高瘦身影飞出门外。
朱宗潜在角落抄起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刀,放步奔丢。
杨元化叫道:“老弟你觉得怎样啦?”
朱宗潜头也不回,口中叫道:“诸位前辈不可通通出来,免得又被史良跑了,他也是黑龙头的化身。”
龙门队诸人之中,要以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二人最痛恨黑龙头,这是因为黑龙头无数血案中,跟他们有关系的最多。
因此,他们却然返到佟、史二人战圈侧近,虎视眈眈的瞧着这一场拚斗。
朱宗潜最先奔出门外,但见这座露天院子内,两条人影正在搏击,刀剑吞吐翔舞之际,有如星漩电掣,光华万道。
那个使剑的人用一条黑巾裹住头面,剑术之精,功力之强,令人大有叹为观止之慨。
朱宗潜一跃出院外,朗声大笑道:“沈千机,你万万想不到我这儿还有一位高手,足以把你拦住吧?”
沈千机听他中气充沛,毫无中毒之象,心头大凛,暗忖此人真是深不可测,连这种毒药他也有法子抵御,这事实在太以惊人。
心念转动之际,使剑的蒙面人居然能抓住这一丝空隙,长剑在瞬息间连发三招。沈千机转念之际,亦使用雷霆刀法中的冲锋陷阵手法,几乎是同时发动。但见沈千机缅刀化为一道长虹,冲破了千重剑气,飞上墙头。
蒙面人冷哼一声,提剑疾追。这两人都是行动如电,霎时已失去踪影。
一众高手都不由骇然相顾。
魔鞭盛启露出他的粗犷本色,大叫道:“咱真是开了眼界啦,他妈的这个蒙面人是谁?
咱服气死了。”
原来沈千机虽是以绝世刀法,冲出重围。可是人人都瞧见蒙面人曾经以极精妙的手法,刺了沈千机一剑。
这一剑使得有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简直无迹可寻。虽然不是刺中要害,是以终让沈千机逃走。但这一剑已足以震撼了所有名家高手,人人自叹不如远甚。
朱宗潜忖想一下那两人可能有何演变?蒙面人追得上追不上他?他迅即下结论,认为纵然追不上沈千机,也没有什么危险。
这才回答盛启的话,道:“不敢相瞒诸位前辈,他就是家师卓蒙了。”
大家都不知怎生开口才好,要知如若那人就是“冷面剑客”卓蒙便即是“狼人”。他们这个龙门队正是要捕杀狼人,如今夹上一个朱宗潜在当中,情势便变得十分复杂了。
朱宗潜体会出大家的尴尬心情,便又道:“家师二十年来为奸人所害,以致难以见谅於武林。这一点他老人家知之甚深,将要还武林一个公道。但在他尚未了结自身的深仇大恨以前,还望诸位前辈暂且放手不管。”
欧大先生心头犹自晃现卓蒙那精妙无双的剑法,敢情这二十年来,卓蒙在剑道方面大有进境。
他受到这件事实的影响,心头大是沮丧,首先道:“卓兄既是被好人陷害,落得这等田地,我们自然应该等他了结这宗公案之后,才谈到他本身。”
馀人没有表示反对,朱宗潜道:“诸位请跟我来。”他大步奔回听内,但见佟长白犹自与史良酣斗。
他们开始接战之际,史良立见不支,似是在武功修为上两下相差甚多。然而经这一番腾折,史良尚未落败伤亡。
朱宗潜朗声问道:“一影大师欧阳帮主两位可曾出手拦截过他?”
他们却点点头,朱宗潜朗声大笑道:“诸位瞧出来了没有?黑龙头当真一个人?”
符直道:“这话怎说?”
朱宗潜道:“佟老师的武功非比等闲,但史良一上手时居然尚敢作伪,诈作不支,使咱们不予重视。他们两人合作已惯,沈千机必定先冲出重围,这一来料咱们不能不倾巢追去。
其时只下他和佟老师两人,史良便可以施展绝艺,乘隙遁走了。”
杜七姨道:“这话有理,史良他的武功实在已高得可以化身为黑龙头的地步,咱们别放过他才好。”
她说话之时,所有的人都分别移动,封锁住全厅出路。
朱宗潜双眼发出炯炯光芒,心中迅快地回想今日整个局面,虽然百密一疏,让沈千机遁出重围,连老恩师也居然没拦住他。但若是能拾下史良,亦是一大收获。他之所以安排佟长白对付史良,便因佟长白武功强绝一时,若换了别一位,恐怕早就丧命於史良刀下了。
黑鹰史良的功力实在不如沈千机深厚,可是他却擅长遁法,加上他的奇功艺亦不在少数。
适才便曾两度使出刀掌齐施的绝技,逼开佟长白,意欲逃遁。却被一影大师和欧阳慎言二人抢先一步拦截住,脱身不得,遂又恢复力斗佟长白之局。
如若眼下乃是他与佟长白单打独斗,他一点也不害怕。只有朱宗潜能令他精神上感到一股无法负荷的压力,使他禁不住想尽快逃离此地。
那铜面凶神佟长白喝声如雷,武功走的是凶猛路子。一众名家高手瞧在眼中,都大感骇然,心想此人名列“两恶”之内,果然盛名不虚,凶威惊人。蓦见史良刀掌齐出,恶毒无比。
佟长白居然十分忌惮他的掌招,唰地退开。
史良快若飘风地窜出圈外,迳向冯天保程两人扑去。
冯天保双手先后拍出,接住他的掌招,但觉对方掌力凶毒无比,竟然无法封闭得住,一吸气飘退了七八尺。
程却碰上对方刀招,但觉长刀来势宛如霹霹横飞,雷霆万钧,心头大为凛然,双笔运足全力急急封住门户。
.但听一声金铁交鸣的震耳大响过处,程双笔脱手激射向屋顶,人也向后便倒,胸口血光冒现。
黑鹰史良竟然硬闯了出去,并且在这一触之间,伤了江南六大名家之一的程。这份功力身手,实在足以骇人听闻。
他的身形已到了门口,快得难以形容。但斜刺里一道红光卷至,另外还有一道人影同时扑去,分从不同的方向朝黑鹰史良袭去。
那道红光便是杜七姨的赤匹练,长达数丈,是以她双脚不移,却在老远处已攻及史良身体。
另外那道人影却是巫山云归奉节。他这刻显出天下无双的轻功,宛如闪电般飞扑过去。
那史良因程之故,到底迟滞了一下。归奉节以这一线之差,居然追上了史良。
史良大吼一声,运刀疾劈。凌厉绝伦的刀气把杜七姨的赤匹练冲开,发出“蓬”的一声。
他左手同时向归奉节抓去,恰好抵住遍奉节的尺八玉箫,归奉节但感敌掌上的力道凶毒无伦,不但完全抵住自己玉箫上的劲道,而且还能反击,使自己血气波动甚剧。
遍奉节眼前一黑,五脏翻腾,方要吐血昏死。猛可感到后背上命门穴上一热,顿时恢复。
这时他手中玉箫仍然抵住史良掌心,随着这命门穴一震之时,一股强劲内力从箫上涌出,施以强猛无伦的反激。
朱宗潜站在他身边,手掌按在他后背命门穴上,催动内力,帮助归奉节对抗史良。
黑鹰史良脸膛上布满一层黑气,他已经跟敌人门上了内力,变成骑虎之势,欲罢不能。
凶睛一转,但见龙门队诸人纷纷移动,一半堵住门口,已很难再有冲出的机会了。
铜面凶神佟长白脚步沉重地走过来,霎时已走到他们旁边。他凶霸霸地鼓起眼睛,同龙门队诸人望了一眼,狞声道:“你们怕什么?竟都不敢出手杀死这?”
众人都没有回答,要知这刻史良正与归、朱二人斗上内力,寸步难移。
他们随便那一个出手即可杀死史良,何惧之有?只不过以他们的声名身份,决计不可做出这等卑鄙之事,以致被江湖同道所讥笑不齿。
佟长白目射凶光,狰狞笑道:“好、好,你们都没有这个胆子,那就让咱来吧!”
众人这才忽然记起这铜面凶神佟长白乃是“两恶”之一,他可不大讲究这种江湖规矩,而是恣意行事,如若不然,怎会成“两恶”之一?
谁也不愿意出声提醒佟长白不可这样做,反正动手的不是自己那就行啦!而这黑鹰史良的武功如此高明卓绝,实是一大祸患,今日能够除掉他,当然是众人皆欲之事。但见佟长白抡起钉锤,呼一声向史良头颅击去。
史良右刀疾出,硬是向钉锤架去。他左手已练成了“摧心裂骨手”,是以厉害之极,人人抵挡不住。右手刀则是雷霆刀法,亦是武林一大绝学。否则他焉能在如此众多的名家高手围攻之下屡次冲出?此时刀锤相交,当地大响一声,竟自汤开了那只钉锤。然而这一来他左手便抵不住遍、朱二人内力所聚的尺八玉箫了,蹬蹬蹬连退三步。
这支尺八玉萧是平钝无锋,不能刺穿史良的手掌,但上面却蕴聚着朱宗潜和归奉节两人的内力,非同小可,洞穿牛腹是决计不成问题的。黑鹰史良全仗“摧心裂骨手”这种奇功抵住他们两人的内力,这刻受到右手长刀的影响,功力减弱,当然抵挡不住,连退了三步之后,张口喷出鲜血。
这等景象惨烈无比,连杀人不眨眼,被列入宇内“两恶”之内的佟长白也为之一怔,垂下手中钉锤。
朱宗潜猛可飞起一脚,直取史良小肮。史良方自一闪身,朱宗潜趁机伸手搭住玉萧,迅速退开。归奉节不禁喘一口气,迅速侧跃数尺,免得妨碍了朱宗潜。
史良冷冷地瞪视着朱宗潜,这刻他已陷身在重围之中,自知绝难冲出,须得等到别的机会来临,方可一试。因此他动也不动,嘴唇的血迹也没有揩拭。
朱宗潜取出兵刃,左刀右剑,静静地注视着史良。全场也只有他一个人晓得史良尚有一拚之力,只因史良刚才吐的那一口血,旁人都认为他内伤极重。其实此是七煞秘中的一种神奇功夫,只用一口血,就化解了内脏所受的压力。但比起他应该负的伤可就微乎其微,根本算不了受伤了。
这两人对望了好一会功夫,史良似乎已了解这个像彗星一般崛起的年轻高手心中的意思,当下道:“朱宗潜,你对我仇恨极深,有意与我决一死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