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商和车夫火了。
除去烟雨阁的俏丽货娘,如今的外城最令人艳羡的就是这两个行当。
原本三五日卖不出一匹的老马场中,黑白丑俊的骡马,只要牙口尚好,都告售罄。
车夫的被雇长工的占了九成,月俸虽仍微薄,却也翻了一番有余。
若能披上柴氏商会的行头,就更是扬眉吐气,要呼一声谢老天赏饭的。
被举荐坐镇老马场的秋娘已经有人暗地里叫上句秋当家的,胡小刀乐得够呛。
“苦哥儿这是要发横财了。”
孤零零站立宫门外的徐苦打个喷嚏,抬头望那宫墙,心里打着小鼓。
上次是与魏红鸾同来,又有小德子领着。他便走红毯似的跟进了明德殿。
这次自己来的,怎么进去都不知道。
怀里揣着魏红鸾的奏章,上面针砭时弊的言辞他看了都有些扎眼。
慢说还要想办法见到老秦的闺女,单是交旨都有被推出斩首的风险。
老秦也是个粗心的,根本不知道具体怎么走,只知秦丝涟的居所叫柔仪殿。
苦也。
颠了颠手中的小包裹,阵阵幽香传来。里面是憨子那取来的大夏香料和一对冬珠。
徐苦横下心,向站在角门望天的两名太监走去。幸好知道小德子本名庆德。
不着痕迹塞去几两银,徐苦低声道:“两位公公万安,草民受司礼监庆公公所托,给程公公送些松糕,还请两位指点一二。”
虽然老太监疑似喜好龙阳,可也总比在宫门口耗着强。也不敢让羽林卫去通禀。
按秦相如所说,不知道谁是国公府的暗谍。被胡乱找个由头拿问就凉了。
“你倒是个懂事的,跟咱家来吧。”
得了好处的太监看一眼包裹,棱角分明,哪能真是松糕,却也没有刁难。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青衣程公公刚好在司礼监的暖阁歇着,听说有个狱卒求见心中一动,随即挂了笑。
“就看出是块做都公的料,这脑子当真是转得快的,叫进来吧。”
等带路的太监带好了门,徐苦紧走几步到了程公公切近,躬身施礼。
“草民拜谢公公活命大恩。”
老太监也不应那话,只在徐苦前后踱了一圈,抽了抽鼻子。
“私携禁品入宫,可是好胆。”
卧槽,属狗的吗?这鼻子也太灵了。
徐苦腹诽,却也有些佩服,好个先声夺人。只这见面第一句就能镇住绝大多数人。
可惜了,自己就是那极少数。扫一眼暖阁内的雅致陈设,徐苦心中有数,再一礼道。
“真趣淡然居物外,忘机多是隐天台。自古奇香赠雅士。”
“至于禁不禁的,草民见识短浅,还以为是烧菜的花椒磨了粉。”
果然,就见老太监眼露精光。拊掌而笑,连叫了三声好。
“咱家那时便猜,魏相身边的怎可能是俗人。论马屁功夫,火候真是足够了。”
“可是魏相如陛下所言,回心转意了?”
老太监说罢盯紧了徐苦的眼,想看他怎么答。
怎么可能回心转意,旬月就能回心,也就不是大峦妖相了。
只是得先判断出她的真实心思,才好拿捏跟那小陛下奏报的字眼。
可老太监失望了。
“烂卒一个,哪敢僭越。这奏章火漆封着,草民只管跑腿来送,写的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交旨的流程还请公公指点。”
小兔崽子好定力,瞎话也能说得如此诚恳,不做太监糟蹋了。
“去门房候着吧,陛下勤于国事,什么时候看着折子咱家也是不知。”
“门房有口井,渴了自去取水。只是需要噤声,免得扰了妃嫔们晌睡。”
心中不爽,但冲着对方给了礼,还是好意提醒了一句。
老太监撂下这话,便拿魏红鸾奏章往深宫走去,徐苦被打扫小太监带到门房。
这小太监与之前见的两人是不同的。
破衣啰唆,面有菜色,想是地位低微,吃不饱饭。
本来领到地方就想走,见徐苦拦住门,忙往后缩缩。
“公子可还有什么教咱家。”
摸不清徐苦路数,可仅是能从司礼监出来这一点,就不敢怠慢,甚至有些惧怕。
公子?
自己哪是什么公子。虽然唐突,但也试探出了小太监态度。
徐苦释怀一笑,套话的机会来了。
“都是苦命人,莫取笑了。已经快到晌午,我这有些吃食,不若一起对付一口。”
就怕宫里不供饭,来时特意带了肉干和煎饼,正好拿了出来。
“这,这使不得呀。”小太监推辞道,不过身体很诚实,眼巴巴盯着肉干不动弹。
“相见即有缘,这顿算我请。”
门房冷清,两人狼吞虎咽也没人管。
装作不经意,徐苦再次试探道:“来时听庆公公讲,有胆大的冲撞了萧妃,当真吗?”
平时净受闲气,是个人见人踩的主。见徐苦说话随便,还给吃的,小太监消了戒心。
只是嘘了一声。
“公子是说秦嫔吧?那你可得小声点,别被正主听了去。喊上两声,咱俩就惨了。”
“公公别诓我。这后宫深的什么似的。咱俩唠句嗑咋能就被听去了。”
徐苦拍一下小太监,极熟络的样子。只见后者指了门房后墙,贴耳出声。
“秦嫔的柔仪殿,就在那墙后面。”
啥?难道最近做好事做得多转运了?
这不就巧了吗?
不过后面还有句:“再给你提个醒,日后真见柔仪殿的,别犹豫,转身跑就对了。”
跑?为啥呀?
还没等徐苦发问,就见一块泥巴隔墙飞出,砸在了小太监脸上。
“上次就是你嚼舌根,这回还敢来?”
徐苦抬头望去,就见一婢女打扮的小丫头虎着脸,站在了墙头上。
……
“温雅这丫头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惯坏了。”
隔墙递了秦相如手书,徐苦被请进了殿内。身上好几个泥巴印子,诉说着刚才的遭遇。真准。
连着会儿被罚站在墙角,也不忘向徐苦吐舌头。
“她也只是气不过那些谣言,说这柔仪殿的人晦气,见了会害病。”
秦丝涟恬静的语气带着些许歉意。
一身鹅黄宫装,衬得肤色莹白,凤眼顾盼生姿,眉心一点朱砂。
谣言至少说对了一半,就这相貌要是见不到了,怕是许多人会害相思病吧。
也不知道老秦这粗鄙武夫,如何生了这般端庄大方的闺女。徐苦暗道。
“草民看娘娘气色极好,似乎并不在意这禁足之事。”
不敢离开门房太久,直接引向正题。
“这宫里圣宠不衰的,可活不了多久。入宫两年就封了嫔,遭点子罪是好事。”
徐苦闻言一愣。
这秦丝涟,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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