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看着翻涌滚动的淮河水,有点眼晕,“侣兄,这次决开淮河,注定死伤无数,善后的事情……”
“没什么需要善后的,这是天灾,谁也没有办法,建昌侯会同两淮地方努力抗灾,以身殉国,回头一定要上书嘉奖。”
秦臻也是服了,侣端这厮连死人都不放过,还要利用二回,不服不行。
侣端抽了抽鼻子,“这水土腥味有点大,我们走吧!”
秦臻还想说说遭遇的那队锦衣卫,转念一想,那么大的水,别说一百多锦衣卫,一万多也够呛能活,操那个心也没必要了。
倒霉的不止郭宁,他在抱树的时候,洪峰还没抵达淮安府,在临近淮安府的一处隐蔽地点,曹达等人正在迎接张元瑛。
张元瑛把曹达骂了个狗血淋头,骂着骂着又忍不住想笑,因为曹达被火燎了,样子看起来特别滑稽。
其他几个小辈也笑话了曹达几句,张元瑛摆手道:“算了,虽然没提前教训那个家伙,但柳继善已经传来消息,两淮地方和盐商肯定会在城里对建昌侯动手,我们等他们动手了,立即跟进,这次绝不能出现差错,一切目标都只有一个,弄死建昌侯。”
在场的大多和张骥有仇,差不多都是在锦衣卫昭狱里吃了挂落的家属,对于弄死建昌侯,毫无心理压力,张骥死的越惨他们越高兴。
因为有柳继善这个内线,张元瑛对城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她调动众人的情绪,希望毕其功于一役,这次再让张骥跑掉,他们撒泼尿溺死得了。
张元瑛正说着,曹达耳朵一支棱,“什么动静?怎么像是骑兵过来了。”
隆隆之声隐隐传来,的确有点像万马奔腾的动静。
张元瑛皱眉,还以为他们的事情败露,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那是,水声。
刚想到这,比房子还高的水浪压了过来,张元瑛等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浪头给压没影了。
而决口的洪峰顺势袭向淮安府城,得益于城墙的阻挡,没有立即遭殃,但也把淮安府变成了水乡泽国,平地水深超过丈二。
此时是午夜时分,张骥已经睡下休息,是许泰的呼喊声把他惊醒,一睁眼睛,水已经高到床沿。
“侯爷,发大水了,外面的水已经一人多深,快走。”
“春汛?”张骥觉得即便是春汛也没这么夸张,再说这些天都没怎么下雨,哪来的水。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几句话的时间,水已经涨了起来。
“门板,把门板拆下来。”张骥把身上的衣衫一捋,“这水涨的蹊跷,先往高处走。”
张骥水性不错,但许泰就有点旱鸭子,二人踹下了门板,一人抱了一片往外游动。
也就是半刻钟不到,知府衙门就被泡倒了一大片,水势还在上涨,已经没到了屋顶,很多人都在水里挣扎,但三扑腾两扑腾就没有了动静。
张骥看着肉眼可见的上扬水线,眼皮直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淮河决口,否则没这么大的水。
此时他还没想到是人为导致,还以为是水利年久失修所致,心里把前河道总督刘大夏给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骂人不能解决问题,张骥记得城里最高的建筑在哪,可现在水流再平缓,已经上涨到两丈左右,根本过不去。
“许泰,去城墙,淮安府再年久失修,城墙大概还靠得住,往城门楼子那边游。”
许泰拼命点头,双手划拉着,最后又把腰刀抽出来当桨用。
反观张骥就轻松许多,还指点许泰左右平衡使劲,而他则自说自话,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张骥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低估了淮河肆虐起来的威力,河水倒灌进城,短时间内就淹死了很多人,同时也有很多人逃命。
张骥和许泰一人一块门板,太扎眼了,很多人都挣扎着向二人游来。
这个时候任何阴暗的踹度人心都不为过,张骥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不远处的许泰已经砍翻了两人,都是想把许泰推下门板取而代之的。
张骥这边也差不多,好在他的速度快,那些人都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骥靠近城墙。
而此时根本看不到城墙,城门楼子也只剩下一个尖顶。
张骥伸手握住凸起的砖块,借着月色往城里一看,白花花一片全是水,目测水深接近七米。
许泰也游过来了,双手抱住城门楼子的尖顶,“侯爷,现在怎么办?一直在这等着吗?”
“除了等也没别的办法,上游没下雨,洪峰可能就这一波,扛住了就能活。”
许泰用腰刀别住城门楼子,“城里的人,全够呛啊!”
张骥点头,这么大的水,肯定会淹死许多人,水火无情,可不会因为你是布政使,你是知府就网开一面,在死亡天灾面前大家都是平等的。
一个时辰之后,水势稍微回落,证明了张骥的判断,但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尸体,柴草堆等事物,令人心惊。
张骥猜测是上游的县城完蛋了,尸体成百上千,死了不少人,一具具随着水流浮沉,特别恐怖。
最让张骥揪心的是,看到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的尸体,身穿红袍的羽林卫的尸体,这些九成都是他的人,在城外有一些驻扎,看来是全完了。
许泰也看见了,不由得虎目含泪,他对自己的兵一向不错,能跟着他南下的羽林卫军兵,更是亲近的人,这一下估计十不存一了。
水位持续回落,但在下降到一丈多的时候不动了。
张骥看到露出水面的城墙,悬着的心稍微放松,“许泰,我们去城墙那里,这个城门楼子要塌了。”
许泰伸手猛推城门楼子,反作用力让他漂向城墙,就在他撒手的时候,城门楼子无声坍塌。
张骥已经游到城墙这里,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踏实。
而借着此刻微亮的天光,张骥也看到了淮安府城的惨状,更看到了人狗争树的一幕。
一个小孩子想游到一棵树上,但树上已经盘踞了一只狗。
小孩子刚伸手就被狗咬了,沉入水里再也没有出现。
张骥只在纪录片中看到过淮河发大水,人蛇争树的惨剧,没想到会目睹人狗争树的一幕,何其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