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上烈日炙烤难忍,蟾宫媿趴伏在多痴肩上,搂住他脖颈,俩人汗如雨下,眼见隼鹰一路风驰电掣啄击,蟾宫媿忙不停催促,多痴跑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听见猎鹰近前凄厉叫声,她再次抬头望去,鹰隼已急速从空中降下向俩人头顶扑来。
蟾宫媿偏头躲过鹰隼伸出的钢爪袭击,挥舞被抓的血肉模糊一片的手臂,惨叫道:“快往河边跑,快些渡河去!”多痴在烈日当头的沙漠中狂跑出三个时辰,少说奔出百里,此刻腿肚有些软,赤足滚烫,慌不择路一脚踏进冷河水中,不免腿肚抽筋,“哎呀”一声人仰马翻,和蟾宫媿一同落入水中,说时迟那时快,鹰隼伸出钢爪又抓住蟾宫媿肩膀,半米长一对翅膀用力,鸣叫一声,不足百斤的蟾宫媿被凌空抓起,向西飞去。
耳畔“嗖”一声啸叫,一隻利箭直击苍鹰,箭只射中钢爪反弹回去,鹰抖动流血的利爪,丢了蟾宫媿,恋恋不舍在上空盘旋数圈振翅而走。俩人坐在水中向对岸望去,只见河水对岸马上坐著一名蒙古男子,年纪二十多岁,浓眉重目威猛雄壮,手执弯弓,肩背雕翎箭只。
多痴从水中捞出蟾宫媿,趟水跨到对岸,双手抱拳谢声连连,男子拨马欲走,听见多痴道谢声,停住马匹,不急不忙用汉话答道:“不用如此,举手之劳!”多痴再次施礼道:“不知大侠贵姓高名,这位施主身体虚弱,能否找个地方给我们歇息?”
蒙古男子仰望苍天许久,明眸一闪道:“西域高僧不必如此多礼,叫我搏义恪。”“少爷,少爷!大事不好,老爷他……他率部再征金国,不幸中箭身亡,现草原各部已经彙集大金帐。”肥壮的蒙古男子骑马赶来,急匆匆滚落下马。搏义恪扬鞭驱马,双眉紧锁道:“那木多,把你的马给这俩人骑,你和我快些赶回大金帐。”
惹水由北部极寒之地冰山融雪水彙集而成,宽度不过数丈,淹没不过膝盖,水质却极其凉寒,乍入其中有冰彻骨之感,惹水两岸景色各异,一侧是漫天黄沙,尘浪沙暴滚滚,另一侧却是风吹草低见牛羊。
自称“搏义恪”蒙古族男子便是日后叱吒风云的君主忽必烈,监国拖雷正妻唆鲁禾贴尼蠕第二子,此时实际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虎头虎脑少年焦急等在帐外,见到搏义恪骑马赶来,上前牵住马缰绳哭道:“二哥,父王大破金国,在北归途中莫名辞世,有家将私下说是给大伯假借巫师之名害死的,你可要想办法查证此事,不能让父王含冤莫白。”搏义恪翻身下马,听弟弟此言一时咬牙切齿道:“阿裡布哥,此事不可再对第俩人提起,你我秘密查访此事,若所言不虚,我兄弟就宰了他,若是有人故意散播流言,不免中了他人圈套,我兄弟四人年纪尚浅,且不可鲁莽从事,你可仔细记下了?”阿裡布哥年纪不过十来岁,颔首道:“大哥和三哥已经护送父亲的灵柩北归,不出两日就抵达大帐,母亲唆鲁禾贴尼蠕吩咐我们快些准备迎丧大礼,在黑山北麓秘葬。”搏义恪还未进入大帐,母亲唆鲁禾贴尼蠕已迎出,双手向苍天高举哭道:“慈悲长生天,你如何这般不仁慈?我夫大汗壮年而逝,丢弃我们孩儿寡母,成吉思汗请庇佑你的子孙吧!”搏义恪跪下向母亲施礼,唆鲁禾贴尼蠕哭红眼泡搀起儿子道:“孩儿,快快前去迎接你父汗的灵车。”
蟾宫媿刚才惊吓过度,又遭冰冷河水一激,昏厥在马背上,多痴和尚把她抱入牧民帐篷内,灌以母马乳汁,再以蒲草揉搓太阳穴,清凉刺激她醒来,在草原上母马乳汁被看作是治病良药。不多时蟾宫媿醒了过来,多痴凑前问道:“女施主你醒来了,敢问你家人住在何处?要不要通知你家人来领你回去?”蟾宫媿急切对多痴道:“西域神僧,小妇人中原人氏,遭掠到塞外,家人失散早不知去向,只是为求报答救命之恩,愿意快些替恩公找到残荷六藤!”多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向牧民讨要辆马车,多准备些被褥、乾粮,咱速速启程赶路!”蟾宫媿点头称是。残荷六藤用于接骨,死肉再续接,尤其治疗麻痹有奇效,只是难以寻觅出处。蒙古部兴起,内讧多年,金国攻伐,边民逃窜,破坏严重,已很少有人知道其产地,蟾宫媿精通医理,曾在叔叔藏经楼的一本药志上见过记载。
马车朝着东北行了数日,蟾宫媿道:“西域神僧,你可留意到远处高山?”多痴站在马背上眺望道:“在苍茫草原中确实有一座积雪高山突兀,几乎和天齐!”
蟾宫媿闭目沉思半晌道:“便是那座山,书上记载此山蒙古族人尊曰天母,终年积雪覆盖,是蒙古部祭祀长生天之圣山,残荷六藤周围遍佈数尺蚁穴,突出地面,因而不算难找。”多痴道:“这麽说我们很快能找到残荷六藤?”蟾宫媿铁青脸道:“是,蒙古人把守严密未必肯让我们上去。”多痴道:“不妨事,若是阻拦我就杀上去。”蟾宫媿道:“此处是蒙古部族世居地,方圆千里都是蒙古人,即便我们杀了守山兵卒拿到残荷六藤,也跑不出去。”蟾宫媿道:“书中看到有个方法,你背我从山阴沿下泄水流峭壁攀上,那裡没有森严守卫。”多痴喜道:“姑娘真是神人,若凭我们三人,估计也无法前去。”蟾宫媿嘿嘿笑道:“高僧救命之恩,我还未答谢,何出此言。”
残荷六藤三十年能採摘一次,能採摘之藤由青变成紫红色,否则即便采下也无效用,残荷六藤由极其凶猛毒蛇看守,只因被当地牧民乱砍乱伐严重,只剩这一棵,被蒙古可汗派重兵把守,严禁牧民再乱採伐,这些都是叔叔后来对她说的,书上并无记载,蟾宫媿心道,此藤能治我的全身麻痹,内脏糜烂溃败,我要抓住这次良机,决计不能让你抢在我头裡。
多痴顺著蟾宫媿指引,俩人潜上圣山,果然在齐整巨石砌成祭坛中发现残荷六藤,周围遍佈沙土蚁穴,多痴和尚点昏毒蛇,一口气拆摘下数十条碧绿藤条放入袋中,正要摘紫红色藤条,蟾宫媿哎呀惊叫,多痴和尚问道:“女施主,你怎麽了?”
蟾宫媿按住胸口道:“小妇人突觉胸口闷涨,你扶我歇息一会儿,这裡蚁穴中的巨蚁能刺激穴道,高僧能否帮我捉一些,敷在我患处,可以减少我的疼痛。”多痴道:“小事一桩,我这就给你捉来。”蟾宫媿闭目又道:“师父,蚁穴中的蚁王才有用,你须刨坑挖掘下去。”蚁穴极深,不一会儿,多痴身子就埋入其中,蟾宫媿艰难爬起,一步一步爬上藤树,双手抓牢藤干,用嘴小心翼翼叼下红藤,顾不得被藤上尖刺刺得血流满面。
多痴满身泥土挖到三寸长蚁王,笑嘻嘻抬头看见蟾宫媿趴伏在地,贪婪啃食紫红藤条,也不在意,以为她是饿了,蟾宫媿把嚼碎渣渣和蚁王捣碎混在一起敷上双腿,不多时觉得双腿血脉突突乱窜,气脉从上身游走到下身,双腿由涨麻变成刺痛,再由刺痛变得冰凉,半个时辰之后竟变得温热。她额头渗出汗珠,心中大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对一旁多痴道:“多谢恩公肯陪伴多时,还是请原路背我下山去吧。”多痴毫无怨言把她背起,又用绳索在前胸捆缚数道,一步步滑下山去,她被安放入马车,多痴和尚大喊“驾!”马匹长嘶一声向西而回。
马匹向西行至百里,已见人烟,蟾宫媿觉得双腿已活动自如,爬起道:“恩公,你就此把我放下,快些去天山覆命吧,不必挂记我,我在此找户牧民修养数月,独自返回中原不晚。”多痴把她放入一户牧民帐篷外,驾车如飞去会两个师兄弟。
原本风骚妖治,到处卖弄风情的蟾宫媿经过此番变故折磨,再无心折腾,收下心思找家牧民住下,打扮成当地蒙古妇人,化名噶吉娜。她心想此事绝不能惊动魔教,不然得落一辈子耻笑,魔教震怒之下圣女身份还有可能被玷污。然而此仇不共戴天,她整天心中起起伏伏酝酿,运气调息,看着日出日落,寻思复仇大计,每日以牛乳掺入首乌洗髮,不知不觉白髮逐渐变黑。
拖雷壮年而逝,唆鲁禾贴尼蠕悲痛欲绝,拖雷秘葬七日后她嘱咐亲眷完便吞金殉葬,二十四岁的搏义恪继承拖雷权力,执掌蒙古本部及漠南汉地,在历史上挽救了蒙古大帝国,与伯父窝阔台等人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历史记载搏义恪沉默寡言、不好侈靡,喜欢打猎。
憨厚搏义恪头脑简单,相较于管理政务,更爱骑马打仗,这一日处理政务烦闷了,带随从东行逐水草打猎,来到喀喇沁部,召集族人头领,无意撇见到噶吉娜,惊为天人,蒙古女子多大脸阔面,风吹日晒皮肤糙黄,搏义恪从未见这般姣好面容,急召头领秘密送入府中。
噶吉娜开始不愿,连累收留她的牧民一家被杀,无奈只得随同前去,想起魏俊,恨极男人,入了府中,意图拼死挣扎,刺杀搏义恪,不料搏义恪对自己百依百顺,温存一片,心中顿扫阴霾,觉得有了依靠,又享到万千部民尊崇,搏义恪被她媚惑的心无旁骛,而她轻鬆除掉对手顺利当上第三斡儿朵王妃,斡儿朵是“宫帐”的意思,相当于第三夫人。从此,她专心唆使搏义恪联合魔教,往南强攻,通过蒙古佔据的河南,直捣大宋长江以南,而金国在蒙古猛然兴起的强大骑兵围剿下,苟延残喘,再无力还击。
魏俊把俩阻拦他的和尚揍得鼻青脸肿,心中为没抓住蟾宫媿,多有懊恼,这时抬头见隼鹰受伤折返,料到多痴肩负蟾宫媿跑远,K跨过惹水追击不上,只得悻悻而回弹隐河畔的流河庄。
他在帐篷内把蟾宫媿默写纸字装订成册,揣入怀中,简单收拾起包袱,前去向庄主告辞,庄主坚持夜间酒宴欢送,篝火熊熊映照出宾客笑脸,酒宴之上还有一个鬚髮皆白老人弦歌,他默坐在角落,端起酒杯,在篝火摇晃的光影掩盖下,不住打量魏俊,心道我见他与一极其妖治的女子同来,如何走时却只见他一人。喝至夜半三更,哈气连连,三、四个草原女子把他搀扶起,歪歪倒到向帐篷走去。
弦歌老者一路尾随,魏俊入帐篷低头拥吻众女子之时,从怀中掉出本书,弦歌急步赶到拿宽袍长袖遮住,神不知鬼不觉捡起,待到帐中禀烛细看,但见封面写著《寒啸集》三字,其中竟有部分内容和废真颜拿来之物似曾相似,不禁扶案寻思道:“我看过废真颜带来残本,乃是夹本,是一页是西域典籍,另一页是写书人自治书画笔墨,两页巧妙粘结,且叙且议,而此部我看笔迹新鲜,显然新作不久,前后颠倒更是错漏百出,西域文只是形似,无一可取之处,看出是不懂西域文之人胡编乱造。”他放下此卷抄录本,背起手踱步,思来想去怎麽也不明白这英俊男子用意,转念一想,突然之间从中原冒出这卷书籍,定然有隐情,不如我尾随他前往中原,窥探个究竟,打定主意,半夜悄悄潜入帐篷把此写满潦草西域文字书籍放还在魏俊身旁。
待到次日天蒙蒙亮,村中头人展露满面笑容,牵来一匹枣红骏马,顺便附赠不少当地名产。头人冲帐篷内笑道:“小兄弟还未起身吗?若来年我蒙古部生出众多聪慧子孙,我代表蒙古可汗多谢小兄弟!”魏俊披衣裳而出,穿上顺溜鞋靴,整理稳当衣襟,稽手道声惭愧。此时帐篷外聚齐不少草原女子,献上鲜嫩羊腿,捧上骆驼奶,待他食罢起身,分东西两列唱起挽留之歌,夹杂哭啼啼悲调相送。
蒙古风俗对男女之事十分随意,女子更是不必遵从三从四德,若遇到远方尊贵客人,蒙古男子会献出妻女相陪,所生子女皆如己出,若客人不遵从,蒙古男子会以为客人嫌弃妻子貌丑而一怒休妻,这一段时间,魏俊受盛情之遥,几乎睡遍方圆百里牧民家每一处帐篷。
魏俊暗摸怀中书籍, 脚蹬马鞍暗中使劲,马上抱拳,冲众人笑道:“这些天给众人添了不少麻烦,诸位多保重!”村中头人率先挥手致意,男子骑着骏马扬鞭奋蹄,一路向南而去,不少蒙古女子骑马挥起白纱追送,其馀蒙古女子在帐篷前怨歎一阵,各自骑马散了。弦歌老者骑匹瘦马,沿著前面马匹撩起的尘烟,颠簸急急追随。
魏俊从漠北南下,顺道东南拐往沧州,不料误打误撞,竟在《寒啸集》一副插图记载之处,找出不少商周瓷器观赏用具,他把这批用具分几批掩埋在一处秘密山洞内,安心回洪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