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少见地没有睡好,一整天都在考虑着这件事。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学生,家里虽然有钱,但是也做不到叫停推翻废弃公园的工作什么的。
别的不说,萩原研二自己都清楚那个公园的半废弃状态,怎么也做不出任性的行动。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能不能让幽灵姐姐搬家?
这件事实在是没办法找人参考,所以萩原研二认真思考了一整天,然后在放学后,跑去小公园问了幽灵姐姐。
虽然大姐姐一直都表现得很稳定,但是过去多年的经验,让萩原研二不敢一开始就说实话。所以他简单地试探了一下。
“说起来啊——大姐姐和大姐姐的孩子的约定只有这里吗?”萩原研二眨眨眼,好奇道:“说不定大姐姐的孩子在别的地方等你哦!”
“嗯,约定好了的,只有这里。”幽灵大姐姐的脾气真的很好,温和地回答道。
就算是萩原研二试探性问有没有离开的打算,主动去找大姐姐的孩子的时候,幽灵姐姐才轻笑道:“我不能离开这里啦。”
在萩原研二错愕的目光之中,长发的幽灵语调轻飘飘的,她说道:“大概是我在这里待太久了吧?”
阻止废弃公园行动的进行——几乎不可能。
让大姐姐离开公园——也被否决。
目前只是小学生的萩原研二脑海之中只剩下了一个答案:“那……我帮大姐姐找人吧?”
幽灵大姐姐惊讶地低头看向他:“什么?”
“大姐姐很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吧?他叫什么名字,如果是在附近上学的话,我一定能找到他哦!”
幽灵姐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谢谢你,不过不用啦,我相信他会来的。”
——来不及啦!只有一个月这里就要被推翻了!萩原研二在心里着急,发挥了自己百分之两百的撒娇技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幽灵姐姐。
幽灵姐姐果然是他所认证的温柔,大概是萩原研二和她的孩子年龄差不多大,所以让她总是对萩原研二心软。
然后萩原研二就看到幽灵姐姐犹疑着移开了目光,眼神闪躲:“我、我忘记了……”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幽灵姐姐苦笑一声:“你大概并不清楚……我们这种存在,其实是寄托于生者的记忆和怀念……如果他们哪天忘记了我们,我们也会消失的。”
“虽然我能感觉到我的力量越来越少……但我还存在着,也就代表着他还记得我。”
“哪怕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答应过他的,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下去的。”幽灵姐姐轻声说道。
萩原研二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幽灵,好像也是第一次注意到,眼前的幽灵姐姐似乎总是在黄昏之际出现,身上的色彩比起其他萩原研二看到的鬼怪,要更薄弱一些。她快消失了。
说不出口。萩原研二看着那道温柔苍白的微笑,如何也说不出这里将要被废弃的话语。
幽灵姐姐不能离开这里,其他办法也派不上用处。那就表示,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幽灵大姐姐的儿子!完成约定才行!
萩原研二也不清楚完成约定之后会如何,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可是幽灵姐姐说不出名字,也没有什么可以让萩原研二进行参考。而就在萩原研二沉默之际,他的余光注意到了一头有些眼熟的……小卷毛?
萩原研二猛地回头,就对上了一双错愕的蓝色眼睛。好像是本能一样,被看到的那个当即拔腿就跑,萩原研二大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也当场追了上去,甚至忘记和幽灵姐姐告别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追逐着,两个人都是小学生,体力条显然并不长,没跑一会儿萩原研二就忍不住气喘吁吁大喊道:“停下——!不要再跑了!!”
“你停下我就停下!”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大喊回答。
“如果我停下了你肯定会跑掉的!”
“你不追我也不会跑啊!!”
“明明是——你先——跑的!!”
最终,还是等两个人都跑不动为止,这段追逐才停止。
萩原研二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整个人都在冒汗:“松、松田……你也跑得太快了吧?”
“所以……呼、你到底为什么,要追我……?”松田阵平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才要问啦——为什么小阵平要跑?”萩原研二缓了好一会儿、等呼吸不再急促之后才继续开口,他不满道:“我很吓人吗?还是我很讨人厌吗?”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诡异地眼神看着他。
萩原研二:“你那种看笨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啦!”
“啊,我知道了,小阵平一定是想找我玩才去那边的吧?”萩原研二突然说道。
“你再想什么?我怎么可能这么无聊!”松田阵平立刻反驳。
“可是那里快废弃了诶,除了想找我玩之外,我也想不到小阵平要去那里玩的理由呀?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着——”萩原研二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道:“也不用不好意思啦,我可以理解小阵平的心情哦?”
“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会去那里只是因为我爸妈以前经常带我——”松田阵平下意识反驳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停住了嘴。
刚刚自然而然就用了激将法的萩原研二一愣,外放的气场也收敛了起来,低声道:“抱歉……”
“啧。”松田阵平撇嘴,抓了抓头发,眼神漂移,语气倒是格外平静:“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就在这个时候,松田阵平看了看现在的位置,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萩原研二更直白一些,他也扫了眼周围,歪了下头:“诶?这里是哪里?”
松田阵平:“所以你也不知道?”
“我是跟着小阵平你跑的诶。”萩原研二也回答得理所当然。
萩原研二看了看现在的天色以及周围的路人以及便利店,开口道:“小阵平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着,萩原研二就啪嗒啪嗒跑进了便利店,大概五分钟之后,他跑出来跟有些不耐烦的松田阵平说道:“我问了一下,这里距离学校大概要走半个小时多,再加上回家的路程,我觉得要先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比较好?”
“我身上有带零钱,小阵平你呢?我可以借你哦!”萩原研二说道。
“……不用了,我家没有什么人需要联系。”说这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的眼睛完全没有对上过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沉默了几秒,重新扬起笑容:“好哒!我知道啦,那小阵平再等我一会儿——!”
大概过了两分钟,萩原研二拿着一份手绘的小地图从便利店又重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两瓶饮料,递给了松田阵平一瓶:“刚刚跑了这么久,喝点饮料吧~!”
“……谢谢。”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才接过饮料,小声说道。
“不用谢!”萩原研二高兴地点点头,拿起手绘的地图,主动往前走:“接下去我们要走这条路——小阵平要跟紧我哦!”
松田阵平虽然没有说话,但的确安静地跟在了萩原研二的身后。
不过这段路比萩原研二预估得要短暂很多,走到一半松田阵平就认出了平时上学的路,萩原研二也看到了熟悉的标识。他们只稍微跑得比平时上学的路要远一些,但还没有偏移到另一个城市的程度。
确定松田阵平接下去认识路了之后,萩原研二主动挥挥手:“那明天再见啦,小阵平~!”
“明天是周六,你是笨蛋吗?”
“啊,说出来了——你真的说出来了!太过分了,我才不是笨蛋啦!”萩原研二鼓起脸,不太高兴地反驳道。
“会跟着人跑这么远难道还不够蠢吗?”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然后在萩原研二说出反驳的话之前,直接就跑开了。
萩原研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失落道:“按照动画片的走向,这种时候小阵平不应该在离开的时候说一句‘周一见’吗?电视都是骗人的!哼!”
萩原研二大步往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沉默了半晌,又默默撤回来,往着松田阵平刚刚跑开的方向走去。
——差点下意识闹脾气走错方向了。
当天晚上,萩原研二的大脑高速运转着,他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到了些什么。
那是一个废弃的公园,平时根本没有人去,要去也是上次那群人欺负小阵平的特殊情况。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松田却还总是去那边……
而且松田说,他家里没有人等他……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种事实在是不适合去问本人,也不太适合从同学口中探听,所以萩原研二只能自己悄悄查。
在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萩原研二在上课开始前,跑到了小卖部。
因为已经快上课了,所以周围没有其他人。
小卖部的阿姨正在整理原本装着面包饭团的篮子,看到跑过来的萩原研二,笑着道:“请问需要什么?”
“嗯——我想问问有没有香蕉包装的面包?刚刚朋友买了这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萩原研二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香蕉面包吗?抱歉,已经卖完了哦?”阿姨遗憾表示道。
“好可惜——”萩原研二开口道:“因为我朋友这几天都在买面包嘛,所以很好奇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哈哈哈。”阿姨回答道:“下次可以早点过来哦?”
大概是萩原研二足够可爱,阿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过面包的营养远没有好好吃饭来得多,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偶尔吃一下没有关系,经常吃的话可不好哦。”
“经常吃?”萩原研二不经意道:“阿姨每天这么忙,难道分得清每个同学吗?”
“当然了,经常来得话,我肯定会认识啊。”
“真的吗——?”
“真的哦。我没记错的话,有个和你同年级的孩子,天天都会来买……真是的,家长也不注意的吗?小时候如果营养没有跟上的话,以后会长不高啊。”阿姨有些苦恼,但是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小孩子说太多了:“抱歉,突然和你说这些。”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阿姨真的好厉害哦!每天这么辛苦还能记住这么多的人。”萩原研二笑着说道:“那阿姨也肯定记得我朋友,他头发卷卷的,超级可爱哦!”
“啊……卷发?”小卖部阿姨有些意外:“好巧,我刚刚说得孩子也是卷发哦?”
“诶——是这样吗?”萩原研二眨眨眼睛。
不过很快,预备铃响起,小卖部阿姨立刻催促着他回教室,并不打算继续聊了。
萩原研二便主动跑开回到了教室,踩在老师到达的前一秒冲回了自己的座位。
同桌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萩原研二对他笑了一下,心中却还在思考。
——卷发。
他们学校每个年级的校服都有细微的差异,所以小卖部阿姨是不会认错年级的。那么萩原研二需要确定的就是一年级的卷发。
他们班大部分都是直发,唯一一个卷发也是天天带便当的。自己班上的同学萩原研二不至于不清楚情况。
那么他需要知道b班和c班有那些卷发了。
——萩原研二花费了一个下午确认了人员,然后又花了几天去观察他们的午休状态,进行排除。
中间稍微有些偏差,但是通过他随口的套话,得出了其中一个卷发同学是因为父母这两天出差的关系,所以才在小卖部买面包。
排除掉所有干扰项,萩原研二看着自己书桌前划掉的一个个名字,得到了结论。
——小卖部阿姨口中经常买面包的卷发一年级,就是小阵平。
为了不引人注意,萩原研二用时一整个星期才确认了这个答案。
确定了这一点,也无法确认幽灵姐姐和松田之间的关系,所以在又一个星期的星期一,萩原研二又跑到了小公园,想从大姐姐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对于萩原研二直白的“大姐姐你认识小阵平吗”的问题,幽灵姐姐只是歪了下头,疑惑道:“是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吗?”
萩原研二点头。
幽灵姐姐思考了片刻,才低声道:“……是有些眼熟,好像很早以前,有见过一样……”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抓对了方向。因为幽灵姐姐不记得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他的名字,所以剩下的信息都非常重要。
在幽灵姐姐的努力下,萩原研二终于得到了更多的细节。
比如——幽灵姐姐的儿子,似乎从小就学习拳击。
萩原研二握紧了拳头:稳了!一定就是小阵平!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宣布道:“我明天要给大姐姐一个惊喜!”
幽灵姐姐有些疑惑,但还是对萩原研二温柔地笑了笑。
第二天,萩原研二在课间高高兴兴想去找松田阵平说这件事的时候,注意到了学习委员手里抱着的一堆作业,立刻站起身走过去,伸手接过更重的一叠,笑着说道:“是要去办公室对吧?我和你一起去吧?”
学习委员花井一愣,才低下头,脸有些红,轻声轻语说道:“谢谢你,萩原君……”
“不用谢~这种小事随时可以找我帮忙哦!”萩原研二笑着回应道。
但是就在萩原研二拉开办公室的大门的时候,出乎意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萩原研二抱着作业,余光忍不住往那边看去——是脸上带着伤的松田阵平。
是打架被抓住了?萩原研二下意识想到,然后立刻看到了站在松田阵平一侧皱着眉头的一位女士。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
“好漂亮……”
过于清浅的声音让萩原研二差点以为自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直到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自己身侧的花井不小心说出了口。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花井红了半张脸,萩原研二立刻凑过去,笑着道:“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花井愣了下,有人解围让她明显放松了一些,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小田老师不在,所以萩原和花井都刻意放缓了一些动作,眼睛忍不住往着那边的大姐姐身上飘。
也是在这种时候,萩原研二才注意到那边似乎是在争吵。
只是不等萩原研二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小田老师就回来了,指挥他们把作业放下,两人也不得不离开办公室了。
之后的一整天,萩原研二就没有见过松田阵平了,和幽灵姐姐的约定自然无法达成。萩原研二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才在体育课的时候抓到一只落单的松田阵平。
他们两个班体育课是一起上的,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萩原研二拿着从自动贩卖机里买的冰牛奶,悄无声息走到了松田阵平的身后,弯下腰将冒着水珠的玻璃瓶贴在松田阵平的脸上,把人吓了一跳。
看着松田阵平应激的反应,萩原研二双手合十:“抱歉抱歉,忍不住就这么做了……牛奶作为补偿,怎么样?”
松田阵平下意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才瞥了眼萩原研二:“找我有什么事?”
“只是有些事想和你说……对了,昨天我在办公室看到你了。”萩原研二歪了下头,关心道:“发生了什么吗?”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最终才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回答道:“我妈想让我转学。”
萩原研二:“啊?”
“啧,明明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管我的意思,突然跑来学校……”松田阵平沉下表情,嘴角下撇。
萩原研二整个人都僵住了:“等等?什么?”
在松田阵平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萩原研二错愕道:“那个超级漂亮飒爽的大姐姐是你的妈妈?!”
松田阵平:“……你的重点是这个?”
如果那个漂亮大姐姐才是小阵平的妈妈,那幽灵大姐姐又是谁?!
萩原研二大脑当机了,所有的猜想在这一刻全部破碎。
最后的最后,萩原研二不抱希望地问道:“真的吗?”
松田阵平完全搞不懂萩原研二的反应,感觉莫名其妙的,“不是我妈难道还是你丨妈吗?”
萩原研二看起来完全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