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澧朝的冬日,似乎格外严寒。
去年寒冬时候,便有不少极北之地遭受寒潮之灾,今岁犹甚。
京都的几大寺庙,在官府背书下,又牵头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募捐仪式。
去年,容府捐了一笔数额惊人的善款,得到不少百姓的赞誉。
今年,有了钟宜沛的打理,容府的财务状况好了不少。
加之次女容沁玉已有二皇子妃之名,容束更不敢吝啬,捐纳善款比去年多了足足一倍。
又逢一年冬月庙会,这回,容府一行人去了护国寺,没有去从前常去的寒山寺。
寒山寺接连两任主持,都自戕而亡,第一回是因为皇帝在寒山寺参加冬月庙会遇刺。
第二回则是二皇子和容晚玉在寒山寺,也遇了刺,二皇子还身受重伤。
再一再二,自然给众人留下了寒山寺不吉利的印象,原本跻身京都五大寺庙的寒山寺,如今已是门可罗雀,香火不继。
一大早,容府门口便停了好几辆马车。
前面几辆,都朝着护国寺的方向而去。
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着容晚玉和容思行,却是往寒山寺去。
“阿姐,既然寒山寺不吉利,为何不早些将母亲的灵位请去别的寺庙?”
今日出发的极早,容思行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容晚玉伸手扶住摇摇晃晃的容思行,耐心地解释道,“母亲的灵位是冬月入寺,移去他处,也该在今日才行。”
此去路远,容晚玉见容思行实在困顿,便在自己腿上放了一个垫子。
“到寒山寺还早,你靠着阿姐,再睡一会儿吧。”
姐弟二人如今关系亲昵,容思行也没客气,躺在容晚玉的腿上,补起了瞌睡。
马车行至卢家宅邸前,有一个身着黛色冬衣的小姑娘招手拦车。
待马车停稳后,卢清和捧着礼物,凑近站在门口,朗声向车内请安。
“师父冬月安康,徒儿清和拜会。”
冬月除了最热闹的庙会,亲朋之间也有互相拜见问安的礼节。
卢家今日要去的是另一处寺庙,得知师父容晚玉今晨会路过自家门口,卢清和特地等在此地向师父请安。
清脆的声音让原本躺在阿姐腿上昏昏欲睡的容思行瞬间惊醒。
容晚玉还没开口回应卢清和,他先一骨碌地坐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摆出一副端坐的姿态。
正准备开车门的秋扇一愣,然后忍住笑,等自家小少爷准备好,才打开门来。
“清和,上来说话,车里暖和些。”容晚玉也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没有拆穿他,只是冲着徒弟招了招手。
从她开始固定在石蕴堂坐诊后,便将卢清和也叫到了石蕴堂。
石蕴堂如今已有五名女大夫,在京都内也闯出了名号,每日来求医问诊的病人不计其数。
将卢清和带在身边教授医术,有各色病人让她观摩,比死读医书强得多。
短短几个月,卢清和已经掌握了最基础的药理,对一些常见病症也掌握了应对之法。
卢清和被丹桂扶着,上了马车,冲容思行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然后将自己做的手炉套递给了容晚玉。
“师父,这是清和自己做的,手艺还有些粗糙,望师父笑纳。”
容晚玉接过那手炉套,翻来覆去地看着,立时就给自己暖手的手炉换上。
虽然卢清和确实是刚刚开始和母亲学女红,但这针脚已经超过了容晚玉这个做师父的。
“你这女红的手艺比师父的可强多了。”容晚玉笑着摸了摸乖徒弟的头。
因容晚玉和弟弟两人有事不得耽搁,便和卢清和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就作别。
卢清和下了马车,容晚玉才撞了撞容思行的胳膊,提醒他道,“你就不跟人家小姑娘,说句吉祥话?”
从卢清和上了马车后,容思行就一直正襟危坐,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被阿姐提醒后,容思行耳尖微红,等到马车快要开动时,才掀开帘子,叫住了已经快走到家门口的卢清和。
“卢清和——”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卢清和回首看去,也大声地回话,“容思行,怎么了?”
“冬月安康——”容思行也没说别的,就憋出一句冬月时节,京都最常说的吉祥话。
卢清和闻言笑眼如月牙弯弯,冲着容思行挥了挥手,“诶,你也冬月安康!”
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向寒山寺行驶。
容思行坐在车内,再无半点睡意,脸红扑扑的,跟寒风扑面似的。
容晚玉起了坏心思,笑着拿出一面铜镜,伸到容思行面前。
容思行先是一愣,然后看见镜子里,自己一侧脸颊上,还有被垫子压出的睡痕,十分醒目。
然后,他瞳孔微长,不可置信道,“适才,适才我就这样跟卢清和打了个照面?”
“对啊。”容晚玉收回铜镜,乐不可支,“要不然,清和那么懂事,上了马车怎会不同你说句吉祥话?”
秋扇和丹桂坐在靠车门的一侧,看着陷入崩溃的少爷,和笑得前仰后合的小姐,皆捂嘴偷笑了起来。
这份欢乐,一直持续到姐弟二人踏入寒山寺。
“永宁县主,容少爷,请随贫僧来。”
寒山寺依旧,只是冷清了许多。
寺庙最热闹的时候,寺内却几乎不见香客,只有僧人慢慢清扫着积雪。
姐弟二人,跟着僧侣,到了供奉灵位的殿宇,一眼便看见了母亲钟宜湘的灵位。
照例,容晚玉和容思行先一起跪在灵位前,祭拜母亲。
而后再起身,让僧人拿出提起备好的檀木盒,将刻有母亲姓名的木牌挪入,再盖上一层满绣万寿纹的锦缎。
容晚玉伸手摩挲着锦缎,心中感慨良多。
容思行则注意到了母亲灵位处供奉的长明灯,几乎每一盏灯都留有供养人的姓名。
“阿姐,为何有一盏灯,没有名姓啊?”
被容思行唤回神思,容晚玉走到他身边,看向了那些长明灯。
“许是母亲生前好友所供,阿姐也不知道是谁,已经供奉在此多年了。”
容思行闻言点点头,然后对着剩下的长明灯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词。
“无论是谁,多谢你对母亲的供养,愿你冬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