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玉也未料如此巧合遇见了熟人,上前笑着行礼。
“是此前从卢御医您手里学了些皮毛,献丑了。”
在宫中,军医出身的卢御医不太受同僚待见,难得见到一个能探讨医术的同好。
虽年岁小了些,又是个女子,他也不嫌弃,拉着容晚玉一说就停不下嘴。
御医求稳,将四皇子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都包扎了一遍。
他此时动弹不得,只能转着眼珠子去瞅卢御医和容晚玉。
见容晚玉和卢御医探讨医术十分上劲,他姑且忍了忍。
但看见卢御医口若悬河,说到紧要处,还想拽容晚玉的手,亲自演示救人手法,再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一声。
熟料两个医痴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竟是没听见他的咳嗽声。
不得已,四皇子提了一口气,更加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这回用了些力气,当真呛了一口,咳嗽连连不止,又牵动了伤口,面色更白了三分。
“呀!殿下您可千万别动弹,好不容易包好的伤口,再裂了可就麻烦了。”
卢御医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安抚咳嗽的四皇子,而是将他牢牢按住,生怕他再给自己增添麻烦。
容晚玉见姜询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也算看明白了这卢御医为何在太医院不受待见了。
“用些温水,顺一顺气吧。”
容晚玉端来一盏清水,递给了卢御医,让卢御医给四皇子喂水。
熟料四皇子紧闭牙关,盯着容晚玉,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来,我不要他帮忙。”
在丛林时,容晚玉是救人心切,顾不得男女之防,
此时帐篷内还有不少人,她不可能像个侍女一般去服侍姜询饮水,一口回绝。
“我手粗笨,怕呛着殿下,还是让卢御医来吧。”
又是这般,将自己无情推开。
四皇子心中烦闷,想起了在寒山寺时,自己想学迟不归那样,帮她擦一擦快流进眼里的汗珠。
容晚玉却跟触电一般,躲了老远。
如同现在,明明就是不想和自己接触,还说什么手笨,手笨能把自己救活吗?
一件喂水的小事,莫名其妙地僵持在了原地。
四皇子梗着脖子不肯开口,卢御医尴尬地举着水杯放也放不得,容晚玉默默站在一旁,全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四皇子的眼神。
“我来。”
迟不归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伸手拿过水杯,强硬地将四皇子扶了起来。
“这水,再不喝,可就凉了。”
言语莫名带着一股森然之气,让四皇子后背一凉,感觉自己再不喝,凉的不是水而是自己。
啧了一声,四皇子顺势喝了些水,又直挺挺地躺下。
“行了行了,没事就都出去,别打扰本皇子休息。”
三人依言,行礼后便要退出帐篷。
“诶,容晚玉。”四皇子忽然又出声,叫住了容晚玉,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此事算本皇子欠你人情,若有什么想要的,直说便是。”
“举手之劳,何以为报?”容晚玉再福了福身,并不领恩,转头离开了帐篷。
迟不归听见她的推拒,不知为何,似乎心情好了不少,嘴角微微扬起。
两人一同往容家的马车走去,此时天色渐晚,红霞漫天,霞光披在人身,如同一层金色薄纱。
“四皇子的人情可比我一介书生好用的多。”迟不归忽然开口,放慢步子,和容晚玉并肩而行。
“容小姐既要我报救命之恩,为何不让四皇子也承这份恩情?”
“你和他不一样。”
容晚玉几乎是一口回答,后知后觉发现这话有些暧昧,轻咳一声,补充道。
“迟先生重情重义,我才敢要这人情。皇家君臣有别。”
虽然这解释有理有据,但迟不归还是听见了容晚玉口中,自己和旁人的不同。
这既让他心生欢喜,又让他如临悬崖一般,惴惴不安。
沉默半晌,迟不归先开口,换了个话题。
“你去采草药,是因为疫病,可有发现?”
提起这个,容晚玉的精神也振奋了一些,将自己发现的两种草药和一种毒草告知了迟不归。
“说来也奇怪,那无常,并非中原之物,而是长在寒冷的北域,也不知为何出现在围猎场深处。”
“不过也算一件好事,有了毒草,我便可以试症状,若同时疫类似,举一反三,或可得解决之法。”
这件事是两人共同的心腹大患,此时有了眉目,皆是松了一口气。
到了马车处,只见钟衍舟和赵雅茹不知为何碰在了一起。
两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吵得面红耳赤,侍从丫鬟拽都拽不住,眼看就要从言语攻讦晋级成拳脚相向。
赵雅茹对钟衍舟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开口便是有辱家门,不肖子孙,气言神威将军怎会有如此懦弱的儿子。
钟衍舟自是不服,也冷笑一声,“说不肖子孙,你淑和郡主也不遑多让。满门文儒,偏出了你这么一只胭脂虎。”
“你说谁母老虎呢!”赵雅茹气不过,撸起袖子就想上手。
再升起,钟衍舟到底记得眼前是个女子,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可不打女人啊,你别逼我。”
“我就逼你怎么了?姑奶奶让你三招,你也打不过!”
容晚玉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直接冲到了两人中间,撑开双臂,强行中止了两人的争执。
“停——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能不能心平气和一些,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见表妹出现,钟衍舟立马从龇牙咧嘴变成了委屈巴巴,先声夺人。
“表妹,我可没想和她吵,是她一来就说我什么不配做我父亲的儿子。”
赵雅茹倒是也不否认,反而扬起了头,叉起来腰,“就是我说的如何?晚玉,你评评理,神威将军怎么会有弃戎从商的儿子嘛。”
容晚玉听到这儿算闹明白了。
赵雅茹一直对大舅舅很是崇拜,也不了解永宁侯府如今的际遇和难处。
对钟衍舟如今一无功名二无战功的现况,十分看不过眼,觉得侮辱了神威将军的威名。
此时此地实在不适劝和,已经有不少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要是任由两人再闹下去,钟衍舟会传出和女子争执的恶名,赵雅茹也会在她那无人敢惹的威名下再积一功。
容晚玉当机立断,将钟衍舟推给了迟不归,自己则拽住了赵雅茹。
“今日大家也累了,改日再探讨学问也不迟。”
两人十分默契,二话不说各奔东西,一人拽走一个,上了马车。
容府的马车内还有一个容沁玉,容晚玉自然是没去,索性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上了马车,赵雅茹还不服气,鼓起了脸颊。
容晚玉心中思量,这永宁侯府的窘迫,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也,但若让雅茹继续误会表兄,也是一段孽缘,总该有个解决之法才是。
沉思半晌,容晚玉忽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表兄他唉,算了,不说了。”
赵雅茹耳朵支楞着,见容晚玉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下就被调动起了好奇心。
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立刻坐到容晚玉身旁,用肩膀撞了撞他。
“钟衍舟怎么了?你别卖关子呀?”
容晚玉故意一唱三叹,甚至以手遮面,一脸的不忍心。
“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千万别和旁人讲。对表兄也别提,毕竟这是他一生之痛啊。”
另一辆马车内,钟衍舟还愤愤不平着,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迟不归默默挪动位置,伸手递给了他一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