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城山谷内。
提前接到皇帝密旨的苏贡安,早早地便将三万精兵整顿了一番,以便钟衍舟到了后,能尽快开拔。
看着井然有序的大军,苏贡安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他和永宁郡主联手揭发了太子的谋逆行径,按理说也是大功一件。
此事能成,幸得他是苏家人,却也可惜他是苏家人。
虽然挪藏私兵是他兄长助太子所为,与他并无关系,他的揭发还可以说是大义灭亲。
但苏家此举到底有从犯之嫌,连带着他也不如永宁郡主那样因此备受皇恩。
功过相抵,苏家并未因此落得株连九族之罪,仅仅是在天牢中,将苏家长子和次子以领军失职的罪名处死。
恭肃伯爵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器重的儿子,却连喊一声冤都不敢,主动将大半家财奉上谢罪。
至于苏贡安,皇帝只是让他协助赵国公训化三万精兵,直到如今要用到这支精兵,才加封了苏贡安一个从四品的归德中郎将之职。
驰援镇北军之行,皇帝任命永义侯府的怀化将军为主将,苏贡安也认了,毕竟钟衍舟确实才打了胜仗,又是永宁郡主的表兄,想必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可副将之位,除了自己,竟然还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钟家旁支钟稷。
此前在京都,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人,多半他一直在钟家的祖籍之地过日子。
一个无名之辈,居然还被陛下封了从三品的归德将军。
职位上对方便压了自己一头,手里还有三万精兵的一半军符,自己这个副将只剩了个名头。
苏贡安难免觉得,自己费了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成果被人抢夺了去。
此番北上,便能见到四皇子姜询,自己可是得到永宁郡主亲口承诺的,在四皇子面前也挂了名。
苏贡安想到这儿,冷笑了一声,“关系户又如何,我扳倒太子,对四皇子而言可是大功一件。等和镇北军汇合,定能让四皇子给我撑腰,把那一半的军符要回来。”
想着此事还有转圜,苏贡安和钟衍舟、迟不归碰面时,面上已经不见丝毫忿忿不平,只有热忱的笑意。
“属下参见怀化将军,见过归德将军。”
迟不归和苏贡安才打了一个照面,便察觉到了他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戒备和轻蔑。
对于这位曾经的太子下属,迟不归并不陌生,临行前又有容晚玉提醒,知晓苏贡安虽可用,却心胸狭窄的本性。
联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倒也不难猜出苏贡安对自己的敌意的来由。
三人例行公事,对了印信军符等物,没有闲话太久,钟衍舟便下达了即刻开拔的指令。
三万之数的军队,出行架势不小,但钟衍舟等人又必须要从速抵达北地。
沿途阅审,钟衍舟便拿出皇帝给的公文,通通以剿匪的名义应对。
便是沿途有官吏觉察不对,也不敢得罪如今势头正旺的永宁侯府的公子,反倒是上杆子来巴结的人不少。
论行军打仗,钟衍舟自认为在澧朝武将中,自己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但要说起这些官场上的交际,钟衍舟只剩下一个头两个大。
因田首辅党羽众多,这些下属州城不定也有他的人,钟衍舟一行不便表明出行的真实缘由,自然不能拒绝一波又一波凑上来献殷勤的地头蛇们。
看着出现在歇脚处好几箱的金银珠宝,钟衍舟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无奈。
“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还来这一套。”
他们一路上尽量选择在途径的州城外安营扎寨,不打扰百姓。
但总有需要入城休整的时候,连日奔波本就疲惫不堪的钟衍舟,还要分出力气来应付明里暗里来巴结自己的官员豪绅。
苏贡安扫了一眼那些金银珠宝,不免有些眼热。
他虽是伯爵之子,但代代相传的爵位到他这一代,本就只剩下了华而不实的空架子。
父亲为弥补苏家的过失,又将大半家产献入了国库,如今苏家的家底更是单薄不已。
两位兄长已死,日后父亲的爵位自然也只会传到苏贡安的头上。
他深知要维持伯爵府的光鲜,绝对少不了黄白之物。
见钟衍舟对这些当地官员豪绅献上来的财物丝毫不心动,只觉得他是暴殄天物。
“将军,您将这些东西还回去,他们只会以为你嫌少。与其百般推脱,倒不如收下,不过是官场内再常见不过的人情往来罢了。”
苏贡安笑着开口提议了一句,一来是想和永宁郡主的表兄搞好关系,二来也是想着钟衍舟这个主将点头受礼,自己也能跟着喝口汤。
钟衍舟闻言眉头一拧,言语略带不满,“这些人拿来的东西,无一不是从当地百姓身上刮下来的民脂民膏。我等既是朝廷命官,便更不该助长这些歪风邪气。”
“今日你我拿了他们的好处,日后再有京官外派,他们也只会用同样的法子去讨好。最后,大出血的,只会是当地的百姓。”
从前苏贡安跟着太子,对官员权贵间的银钱往来,早已司空见惯。
本以为自己是给了钟衍舟一个收下这些珍宝的台阶,没想到反过来吃了一通训斥。
苏贡安的笑意凝在脸上,一时有些尴尬,心底里又瞧不上钟衍舟这虚伪的做派。
从清风手中拿到礼单的迟不归,见状开口,却是同意了苏贡安的话。
“将军,属下认为,这些东西,可以收下。”
钟衍舟闻言一愣,他自然知晓迟不归的为人,倒没有如同斥责苏贡安一般开口,而是有些不解。
“为何?”
迟不归对于收礼的理由却和苏贡安南辕北辙。
“咱们如今需尽快抵达北地,沿途不可再像这样耽搁下去。收了礼,这些当地的官员豪绅认为你记了人情,他们才会心安,便会尽快放行。”
“收下这些东西后,只需一一登记造册,用以镇北军的后勤军需,既不算是压榨了百姓,日后返京,也可递呈陛下,免去受贿的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