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御医在宫中留了五日,难得回趟家,家中亲眷皆惊喜万分。
“爹,可是宫中的差事完成了?”儿子卢笙早早候在门口,见到父亲的车马,亲手将卢御医扶下来。
不过五日未见,卢御医却似乎苍老了许多,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长叹一口气,“回家再说吧。”
回到家中,卢御医将家中晚辈都叫到了一处说话。
他和妻子只孕有一子,便是卢笙,自然对儿子也是寄予了厚望。
但卢笙在医术一道却不算有天赋,便是刻苦钻研,医术也只是平平,如今管着卢家的药材生意。
孙辈里,无论嫡庶,孙子有三个,孙女有一个。
卢御医也曾想着指不定自家的传承出在孙辈,可惜最小的孙子也已有十岁,加上两个兄长,天赋也只是平平。
看了一眼一字排开站得端端正正的孙儿们,卢御医沉声将宫中之事娓娓道来。
妻子和儿子听见他要一人担责赴死,皆被吓了一跳。
卢笙一脸震惊,妻子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夫人——”卢御医扶住妻子,立刻给她诊脉,确认是惊惧过度后,才让下人将她带回房间歇息。
卢御医重新落座,卢笙双膝一软跪在了他面前,红了眼眶,“爹,您一心想将卢家的医术发扬光大,蹉跎半生,好不容易才入了太医院,怎会”
“父债子偿,若当真要让您以死谢罪,那不如让孩儿替您偿命!”
虽然儿子没能继承他的天赋,完成他的志向,但心性却十分良善孝顺。
看着儿子情深意切的模样,卢御医感动之余,将儿子搀扶起来,欣慰地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你以为那宫中是集市,还能讨价还价呢?陛下能答应我,允我一人担责,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可是”卢笙由有不甘,还想开口劝阻,哪有儿子能接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赴死。
卢御医却打断了他的话,“明日一早,我便要入宫了,事关咱们卢家的传承,我还有话要交待给你。”
卢笙从小受家风熏陶,也想要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救死扶伤的好大夫,但无奈却是不是这块料。
他自觉有愧父亲的教诲,又跪在了卢御医面前,“谨遵父亲教诲。”
“此前我完成了一项陛下派的差事,陛下曾许我一愿,我本想从三个孩子中选一个,日后送入太医院任职。可最后,却是请求陛下免责同僚,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会怪我吧?”
卢御医缓缓将前因后果道来,对于他们做大夫的来说,能成为一名太医,无论是地位权力,还是医术水平,都可谓是毕生追求。
可以说,卢御医放弃的,不止关于自己,更是卢家后辈的青云路。
卢笙用力地摇摇头,面露羞愧,“且不说,父亲辛苦得来的奖赏如何处置,全凭父亲说了算。再说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恐怕也是继承了我的愚笨,便是有入太医院的门路,也难堪大任。”
“天生我材必有用,虽然三个孩子在医道上缺了些天赋,但不定和你一般,做药材生意却得心应手。”
许是时日无多,卢御医对这件事倒是看开了不少,反过来安慰儿子,忽然话锋一转,笑道,“其实,咱们家也有一个不错的苗子。”
卢笙愣愣地抬起头,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也没少在三个孩子身上下功夫,可是这最小的儿子年岁都不算小了,医道上实在难有寸进。
“儿子愚笨,不知父亲指的是”
“清和,到祖父身边来。”卢御医没回答卢笙的话,而是转头将一旁打盹的小孙女唤醒。
卢清和,卢家孙辈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孩儿,只有六岁,还扎着双丫髻。
平日,卢清和甚少和祖父相处,见过不少次,祖父和父亲一起训斥三位兄长的画面,对祖父不由得有些畏惧。
但今日祖父看着自己的笑容格外和蔼,清和看了一眼父亲,才慢慢地挪到祖父身边,被卢御医抱在了怀里。
卢笙看见年幼无知的女儿,和笑得一脸慈祥的父亲,心中有了猜测,但也难掩惊讶,“父亲你说的好苗子是清和,可清和是个女儿家”
医道,虽受人敬仰,但也属工匠一类,古往今来,凡是工匠类的手艺,为防手艺外泄,大都有传男不传女的习俗。
卢家也不例外,无论是卢御医还是卢笙,此前都从未想过让卢家的女眷继承家学。
“女儿家又如何?”卢御医却一改以往,逗弄怀中的孙女清和道,“小清和,告诉祖父,你想不想像哥哥们一样,学医救人?”
才六岁的清和,听见祖父的问话,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对祖父的敬畏,伸手抓住了祖父的胳膊,“清和可以吗?”
和三位兄长不同,清和自幼便展露出了极高的医学天赋。
才学说话时,她便听见三位兄长整日背诵着各种药材药效和药方,开口说的第一个字,便是药字。
近来清和也开始识字了,因家学故,家中晚辈识字都是从千金方开始,清和也不例外。
有三个兄长在前比较,更可显出清和对有关医道之事格外聪慧,她现在记住的知识,甚至不输最小的哥哥。
卢御医看着孙女难掩惊喜的眼睛,心中有些宽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清和当然可以,祖父认识两位女大夫,她们年纪轻轻,医术却十分精湛。只要清和努力,以后也能成为她们一般厉害的大夫。”
清和所学,不过是识字后,自己偷偷借来兄长的医书研读。
她也曾经向父亲撒娇,说要和兄长一般学习医术,但都被父亲拒绝了。
虽然清和年岁还小,但她知道,家中万事祖父说定了,父亲也只能照办,开心地抱住祖父,一口亲在了祖父的脸颊上。
笑声清脆如铃,“多谢祖父!清和会努力学,一定能当厉害的大夫,不让祖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