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坡,乱葬岗。
钟衍舟带着永宁侯府的家将在七里坡一连寻了好几日。
此地有不少无名孤坟,更有森森白骨直接曝露在外,被野兽啃食了个干净。
眼看天色渐晚,依旧一无所获,钟衍舟的心中难免有些发闷。
这几日他时常想起和迟不归的相识相遇,越发可惜,如此人物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也懊悔自己识人不清,跟田首辅说了许多关于迟不归的事。
“公子,南边没有发现。”
“公子,东边也没有发现。”
寻尸是私事,田首辅对外,已将自家柴房失火,致使迟不归棺椁被烧毁一事传得人尽皆知,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尸首被抛尸荒野。
钟衍舟自然不能以权谋私,调动兵马指挥司的人手,只能从自家调来家将搜寻。
“公子——找到了!”
从西边传来呼喊,钟衍舟精神一振,立刻起身朝西走去,几个跨步,赶到了家将所呼唤之处。
只见那家将将破烂的布条铺在下面,上面有几块骸骨,几近破碎,还有半块砚台。
钟衍舟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砚台就是容晚玉放在石蕴堂厢房内的那半块,如此看来,多半是两人相送之物。
钟衍舟脱下外袍,难掩悲痛,郑重地将那几块碎裂的骸骨和砚台一并包裹住。
“回城。”
待一番奔波,回城后天已擦黑,钟衍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次日一大早再送去石蕴堂,以免打扰表妹的休息。
这几日他白日在职巡逻,傍晚出城同家将一起寻尸,害怕乱葬岗之气侵扰祖母,一直宿在指挥司。
难得回趟家,前脚刚入自己的院子,后脚母亲康氏就闻讯赶来,一见到他就红了眼眶。
“你还知道回来?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去招惹田家人,你倒好,直接带人登门示威,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又是老生常谈之语,疲惫不堪的钟衍舟连生气都没力气,只是漠然的看了一眼母亲。
“那是公事,我要休息了,还请母亲离开。”
康氏被气的嘴皮发颤,伸手抓住钟衍舟的胳膊,强迫他面向自己,“什么公事?不又是替容晚玉出头吗?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孰轻孰重,舟儿你要分清!”
“表妹从不是外人!”钟衍舟用力地抽出胳膊,康氏常年茹素之人,那里扭得过他,一个不慎,跌坐在了地上。
哪怕如此,钟衍舟也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满目的失望和不解。
“儿子不明白,姨母同母亲并非一母所出,向来也无深交,为何在母亲眼里,田家人就比表妹更亲?”
钟衍舟想起田首辅的所作所为,就觉得作呕,还有田康,侮辱自己的父亲,还为难表妹一个女子,令人不齿。
他看着母亲睁大的眼睛,将心里话都吐露了出来。
“从前,我以为田相是父亲故交,是值得我尊敬的长辈,结果根本就是可笑!他田有为,不过是一个玩弄权势,鱼肉百姓,残害忠良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啪——”
康氏起身,一巴掌打在了钟衍舟的脸上,眼眶通红,落下两行泪来。
她悬空的手还在颤抖,可见力道之大,钟衍舟的面庞肉眼可见浮现出了指印,“谁都能骂他,唯独你不能!”
这句话没头没尾,钟衍舟被打得脸偏向一侧,没顾得上疼,只是不解,看向咬牙切齿的母亲,觉得好陌生。
“为何,我骂不得他?”
问题抛出,尚没得到回答,门忽然被打开,祖母被嬷嬷搀扶着,身边还跟着二婶上官氏,一起走了进来。
“把康氏给我拿下。”
祖母面色铁青,开口便是严令,几个粗使嬷嬷闻言立刻上前,轻松地将瘦弱的康氏捉拿。
钟衍舟没想到此事会惊动祖母,虽然他和母亲已生间隙,但毕竟是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不忍她被如此对待,双膝一软,跪在了祖母的面前。
“祖母恕罪,是孙儿不该不尊长辈冲撞母亲,母亲她只是”
“舟儿,孰是孰非,祖母心中自有杆称。你的母亲亦然。”祖母对钟衍舟语气软和了些,转头看向康氏却是目光如炬。
“康氏,你一向修佛,可知何谓口业?”
不等康氏回答,祖母又道,“妄言、恶口、两舌、绮语,你自当明白,你占了几样,更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出口便是业障!”
被祖母呵斥,康氏才回过神,也不挣扎了,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适才如果回答了舟儿的话,那舟儿和她自己,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转念,康氏看着威严如神佛的婆婆,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婆婆如此责怪她,是觉得她是非不分,还是知道了她的秘密。
康氏不敢揣测真相,只低着头任由泪水滴落,弱声道,“是儿媳的不是,任由母亲责罚。”
在场一肚子不解的,除了钟衍舟还有上官氏。
她知晓自己这妯娌有些拎不清,好管闲事,但是也知道康氏对自己的儿子可是万般宠爱的,实在想不通,母子二人怎么闹成了这样。
更不明白,母子争执,为何会让婆婆大动干戈,赶来劝架。
更让上官氏和钟衍舟震惊的,是祖母对康氏的处罚。
“将康氏关去祠堂,一月不可出,一月不可言,手书钟家祖训百遍。”
“母亲”
“祖母——”
上官氏和钟衍舟有心想要替康氏求情,却被祖母铁面无情的眼神制止。
康氏自己也只是行礼领罪,连儿子都没看一眼,便跟着嬷嬷走向了祠堂。
料理了康氏,祖母看向钟衍舟,眼神颇为复杂,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田府的事,我听说了,你能替你表妹出头,做得没错。”
钟衍舟心中疑窦丛生,但不想让祖母担心,只能强压下心头疑惑,面向祖母俯身回话。
“表妹有我们永宁侯府一半的血,自是永宁侯府之人,孙儿不过尽兄长之职。”
听见钟衍舟的话,祖母苦涩一笑,是啊,晚丫头的身体留着钟家的血脉,可舟儿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