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胸怀大志,理应明白,澧朝的美人计于殿下百害而无一利。”
阿既没有对容晚玉评头论足,而是将重点放在了齐鸣竹身上。
背对着烛火的齐鸣竹,神色晦暗不明,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哦?此话何解?”
“殿下和其余皇子,最大的不同,便是出身。一半澧朝皇室的血统,于殿下而言是一把双刃剑。”
自从阿既跟随在齐鸣竹左右,便一直以护卫的身份存在着。
这是第一次他像一个谋士一般,和齐鸣竹分析起了利弊。
不再像从前一样,只做一把听话的刀。
齐鸣竹显然也来了兴趣,调整姿势坐直了身子,撑着头,专心致志地听阿既的讲述。
“硕国和澧朝和亲,是因为当年战败求和之举,所以殿下身为两国和亲之好的象征,在硕国自然较其他皇子更为特殊尊贵。”
阿既说到这儿顿了顿,深邃的眼眸凝视着齐鸣竹,仿佛能看穿人心。
“但,这也是殿下想要承袭正统的桎梏。”
这番话让齐鸣竹回忆起了自己前半生的际遇。
从小,他就能感受到,父皇待自己和母妃有别于其他兄弟妃嫔。
哪怕母妃对父皇总是冷淡,他们在硕国皇宫中的日子也过得无比安逸,荣宠不断。
齐鸣竹以为,自己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
自小的待遇,让他难免心高气傲,所求之物,定要是顶好的才行。
包括成年后他在硕国该有的地位。
可父皇却没有将他立为太子,而是选了在他眼中平庸至极的大哥。
立太子大典后,齐鸣竹喝得烂醉,茫然地询问母妃,为何如此?
和昭公主不仅对自己的夫君冷淡至极,对亲生的儿子也如出一辙。
看着失意的儿子,和昭公主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似是嘲笑齐鸣竹的野心,又似是自嘲自己的命运。
“因为你是本宫的儿子,体内还有澧朝的血脉。他怎会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殿下要想实现心中抱负,仅仅让自己的才干越过诸位皇子远远不够。如今局势,您不该将澧朝和您的关系进一步加深,而该反其道而行之。”
阿既冷静的声音唤回了齐鸣竹的走神。
想起母妃对自己曾经的嘲弄,和从生下来便不可忽视的冷漠,齐鸣竹面上浮现了一丝厌色。
“你的意思是,父皇如今对澧朝,动了别的心思了?”
阿既垂目,放轻了语气,更显得蛊惑之力,“为权者,王霸之心自存。上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殿下您的心思。”
在硕国,无人会和齐鸣竹说这样的话。
就像高统领一般,在硕国人的眼里,齐鸣竹只是一个吉祥物,永远不会成为可以追随的引领者。
齐鸣竹忽然起身,站在榻上,比阿既高出不少,俯视着他的头顶。
“你可知,你所言是大不敬。”
“属下从前是殿下的刀,如今便是殿下的口,敬与否,全在殿下一言之间。”阿既言臣服之意,脊背却挺得笔直,并没有低三下四之意。
这更证明他的话,是因真心想要辅佐齐鸣竹而言,并非阿谀奉承。
齐鸣竹抬起手,重重下落,最后落在了阿既的肩膀上,陡然大笑,畅意非凡。
“好!好极了!”
“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本殿下身边的护卫,而是本殿下的第一谋士。”
阿既双手交叠,以士人之礼相回。
“属下领命。”
次日,齐鸣竹便将鸿胪寺的一位使臣传入了宫中。
那名使臣入京都后,便一直呆在鸿胪寺,连万寿节也没有露面。
他穿着一身全是布袋的外衫,让搜身的侍卫搜查了许久,才确认他没有带任何利器。
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干枯发黄,用一根枯树枝挽在头顶,要不是手握齐鸣竹给的令牌,怕是会被守卫当作乞丐。
使臣被宫人领着,一路到了齐鸣竹暂住的宫殿。
懒洋洋地冲着齐鸣竹拱了拱手,“见过殿下。殿下传召我,可是身子不适?”
“不是本殿下,是阿既。”齐鸣竹指了指端坐在一旁的阿既。
“此前,你为压制阿既体内的寒毒,引了一味同等霸道的毒素,虽能保命,但后遗症也不断。今日是想让你看看,可有改善之法。”
被唤来的人,若姜询在,定然会认出他的身份。
不救苦不救穷,千金可买一条命,一直在澧朝西南边境隐姓埋名的鬼医圣手。
鬼医圣手闻言,夸张地哟了一声,跑到阿既身边去看他的面色。
“发达了啊阿既,哦不,以后就该是阿既大人了。阿既大人,您可要记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鬼医圣手嘻嘻哈哈,提起了他初见阿既的场景。
他早早被齐鸣竹暗中收为己用,初见阿既时,便是他面目全非地刚从一场大火中被人抬了出来。
那时,齐鸣竹对他的命令是保住阿既的命,其余的一概不用理会。
因此,鬼医圣手在探查了阿既的脉象后,并未用复杂难成的化解之法,而是来了个以毒攻毒。
他引入了一味自己研制的毒药,和阿既体内的北域寒毒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此法子霸道粗暴,但极为有效,阿既不再受困于寒毒的寿数之碍。
但后遗症却是良多,体感上的疼痛已不算什么,有一点在救治完后就显现了出来。
那便是失忆症。
阿既醒来后,忘记了前尘往事,将齐鸣竹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齐鸣竹对此,倒十分满意,不仅给他赐名阿既,还将他留在了身边,做了贴身护卫。
此前齐鸣竹对阿既的态度,鬼医圣手看在眼里,说难听些,就是一条随意驱使的狗罢了。
如今却关心起了阿既的身体状况,还强调要让他免于诸多后遗症的烦扰。
那自然证明,阿既对于齐鸣竹而言,身份发生了变化。
阿既没有理会鬼医圣手的调侃,只是伸出了手,“有劳了。”
鬼医圣手眯了眯眼,也不恼阿既的冷淡,伸手叩住了他的脉。
脉象和此前没有多少差别,只是用了霸道之药后,暗伤颇多,不利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