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功。
放在从前,这只会发生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如今却变了人选。
不仅如此,开口想要抢这功劳的,还是本为强势的太子。
众人心中难掩深思,似乎这夺嫡的局势,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花落谁家却还难料。
太子站在姜询身前,腰背挺得笔直,似乎笃定皇帝会答应他的提议。
姜询心思流转,不卑不亢抬首,赶在皇帝开口之前,先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父皇,皇兄所言极是。虽然禁香令是儿臣提出,但兹事体大,皇兄协理国事日久,定能比儿臣更加胜任。”
虽然太子和姜询如今是闹翻了,但是毕竟两人曾经要好,兄弟之间自然有些默契。
太子知道,姜询可不是什么只要名声不要功劳的清高之人,反过来赞成自己的话,多半有鬼。
但是太子自己开口在前,姜询不过顺着他的话说,他也不能再改口打自己的脸。
倒是皇帝似乎很满意他们二人兄友弟恭的场面,面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姜询又继续添了一把火,“皇兄是太子,只能辅佐父皇,哪能给儿臣为副手。儿臣以为,此事便让皇兄督办,儿臣辅佐便好。”
不等太子思索其中的猫腻,皇帝已经拍案叫好。
“难为老四你懂得谦让尊长,此事便这么定了。你皇兄行事稳妥,你与他共事,正好多学学。”
夸完姜询,又瞥了一眼老二,眼中难掩失望。
此前,老二给他留下的印象,一直是有文人之风的雅士,行事从容有度。
如今却不知怎得,越活越回去了,看不清局势和自己这个父皇的眼色不说,为了拉拢重臣,不惜当朝与人唱戏,实在是有失天家子弟的风度。
“如今太子辅政,老四谋礼部之职,老二闲着倒是不妥。”
二皇子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喜,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没想到皇帝主动关心起了他的事,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面上笑得纯良,心中却在盘算,吏部和兵部向来是太子把控,自己定然是没戏了,剩下的三部,刑部和户部都不错。
前者之好,在于时势,禁香令后,定然会有许多人落网,自己若能在刑部,无论是卖人情还是攻讦敌党,都十分有利。
户部么,管的是自己正缺的银钱,且新任的户部尚书是容晚玉的父亲,近水楼台,无论是人还是财,从能捞到一样。
二皇子想得正美,没注意皇帝对他略显失望的眼神。
“工部,最需踏实实干之才,你正好,去工部磨砺磨砺,去去这盛夏火气。”
六部留三,偏偏将二皇子指去了最苦最累的工部。
二皇子有些愕然,这才反应过来,父皇哪里是关心自己,明明是不满自己,才让自己多磨砺。
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二皇子也不能表露半分,而要认真地应下这份差事,“是,儿臣领旨。”
下了朝,群臣或结伴私语,或行色匆匆,皆往宫外走。
皇帝怜田首辅丧子之痛,特派了侍卫帮田首辅扶棺回府,还特批了假,让田首辅在家中休养一段时日,办完儿子的丧事要紧。
太子和两位皇子,应了皇帝一番兄友弟恭之言,也聚集在一处,看似亲切地说着话。
太子先开口,看着二皇子,不乏取笑,“二弟贵人多忘事,忘了三弟是怎么没的了,还敢拿此事来劝父皇。依孤看,工部的差事正适合你,少说话多做事。”
三皇子,原本也是一位聪慧机敏的皇子,曾经也很得皇帝喜爱。
他的母妃,也希望母贫子贵,没少督促三皇子刻苦读书,在皇帝面前平平露脸。
再然后,便是小小年纪,溺毙池水。
事发时,娴贵妃便在场,三皇子的母妃自然怀疑是她害了自己的孩子,但娴贵妃只在皇帝怀里哭了一场,三皇子的死便成了意外。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二皇子也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此时回想起来,背后也是出了一层冷汗。
如今外祖父退隐,母族柳家已大不如从前,后宫中虽还是娴贵妃的一言堂,但到底底气弱了些。
二皇子对太子和姜询能领下禁香令的差事,自然满腹艳羡嫉妒,但看着两人仿佛从前一般站在了一处,也害怕姜询和太子又拧成了一股绳。
“多谢皇兄提点,弟弟自然铭记于心。说来,真是后浪推前浪,如今就连皇兄,也要四弟来让功劳。”
挑拨离间,那是最常见,但也管用的手段。
二皇子笑着冲太子和四皇子拱手,“皇兄和四弟担子重,不比弟弟我是闲人,便助皇兄和四弟马到成功。四弟,这禁香是你提起的,事成后,父皇心中你定然记上一大功,那护国寺的金尾鲤鱼,怕是又有伴了。”
说完,便摇着扇子先行离去,留下面沉如锅底的太子,和波澜不惊的姜询。
若是从前,此时定然是姜询对太子百般讨好,抚平他怒气的时候,可这回,姜询一言不发,依旧挺直着腰背站在原地。
反倒是太子先按耐不住,冷声道,“四弟出息了,这样大的差事,父皇都要听你的意思才准予孤督办。”
“皇兄这话,弟弟倒是不明白了,不是皇兄开口主动求取在先么?”姜询微微一笑,似乎无辜得很,“弟弟不过顺水推舟罢了,此事复杂,之后还要多仰仗皇兄呢。”
太子负于背后的手紧握成拳,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原本比两个弟弟大上许多,这位置该坐得稳如泰山才是。
熟料母后早去,虽父皇未立继后,但娴贵妃把持后宫,将老二一点点扶持起来,直到立冠,足以和他分庭抗礼。
有一个老二还不够,老二好歹背后有柳家,老四有算什么东西,明明是自己身边的一条狗,如今却反过来咬他这个主子一口。
这番怨怼积压在太子心中,最后都化为了一股不甘和委屈。
明明,自己才是正统,为何父皇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这些狼子野心的弟弟长成,和自己争权夺利。
姜询见太子一时半会儿没说话,也不想跟他在这儿继续大眼瞪小眼儿,拱手行礼便要告退。
刚转身,便被太子叫住。
“老四,你以为,父皇当真器重你吗?”
姜询脚步一顿,没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皇兄,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子,咱们都是臣子。君令臣受,本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