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宜沛揭开自己的伤疤,缓缓陈情,“我姨娘便是不易孕子的体质,她嫁与父亲为妾后,一直没有子嗣,后来难得怀上了我,明知于身子无益,却还坚持要生下我,最后难产而亡。
许是因为钟宜沛一出生就没了娘亲,所以说起这些话,并不算悲痛,只有淡淡的哀莫。
“我生来体弱,要不是母亲不分昼夜照顾我,也许我便早早夭折了。长大些,姐姐也一直照顾我,我在侯府活得很快乐,直至你这么大的年岁,我一直未来葵水,母亲觉察不对,请来名医问诊,才发现,我和我母亲一般体质,若坚持孕育,多半母子俱亡。”
难怪,容晚玉心里闪过一丝清明,为何外祖母认定小姨可以嫁给父亲做续弦。
其一,小姨和外祖母母女情深,和母亲也是从小的要好,必不会亏待自己和行哥儿。
其二,小姨的体质注定她难以觅得良人,嫁给父亲,既有正头夫人的体面,也不用困扰难以繁衍子嗣。
外祖母并不厚此薄彼,在她看来,这对姐弟二人,对自己的二女儿,都是最好的安排。
容晚玉这些天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直爽的小姨,握住她的手再劝道:“便是无法生育,也未必不能寻得知心人,纵使不嫁人,女子也能安身立命,我只愿,小姨你的选择出自真心”
“小姨知道你的意思。”钟宜沛拍了拍容晚玉的手,“我确实对你父亲无意,曾经,我也有一个心上人,可惜他知晓我的体质后,便与我断了来往。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回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
钟宜沛想起往事,勾起嘴角,“什么时候你生的出孩子,再说自己是个孝子。”
这话实在有违世俗,但容晚玉却也一并笑出了声。
“我不觉得生孩子是女子绝对的命数,但世人如此,难逃规矩,我便和母亲说,我不嫁了,就守着她和侯府一辈子。”
钟宜沛说完,又眼含温柔得注视着容晚玉,“知道你和行哥儿在容府过的不好,母亲提及想让我续弦嫁给你父亲,我几乎没有犹豫。婚嫁于我而言,可有可无,但你和行哥儿却是我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况且,于侯府而言,和如今的容侍郎再结连理,也是好事。”
听着小姨冷静的言语,容晚玉明白,她是完全把这桩婚事当做了一件生意。
一件两全其美,还能报答外祖母养育之恩的好事。
“你还是个姑娘,小姨本不该和你说这些,可小姨也看得明白,你性情早熟,有勇有谋,也真心关切小姨,才和你推心置腹。嫁给你父亲,也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委屈。”
这番促膝长谈,算解了容晚玉的心结,既然小姨想得通透明白,又有隐情,那她也不再矫情,便成人之美。
两人聊到半夜,最后同榻而眠,最后钟宜沛还提到了容束对自己来得如急雨一般的好感。
“姐姐故去后,母亲说我活得越发像她了,于我而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姐姐还在这世间,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你父亲,看着我的时候,是在追忆你的母亲。”
容晚玉沉默半晌,含糊一句,“近在眼前时不得珍惜,如今作这副模样,不过宽慰自己罢了。”
这段时日,容晚玉已经将容府内管得紧紧有条,萧姨娘知晓侯府次女留宿,也难以探听消息,一时还算安分。
和小姨暂且的分别,也不过是让父亲更加牵肠挂肚罢了。
这事,虽由容晚玉和外祖母起头,但最终决定却需得容束开口,这才能让小姨顺理成章的嫁入容府。
待容束难得休沐后,买了些礼物,匆匆赶回家,却见玉雨苑已经没了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
“晚丫头,你小姨呢?”
“父亲忘了?小姨来咱们府上已久,怕外祖母想念,今晨已经去京郊庄子上陪外祖母了。”容晚玉放下手中的医书,一脸理所应当。
容束只觉得心头一阵怅然,哦了一声,转身要离开,又被容晚玉唤住。
“女儿还有一事要请示父亲。父亲可还记得,此前女儿提起府中田产有异,近来事少,想赶在年前去查看一番。外祖母在京郊养身的庄子正好离咱们的田产不远,女儿想去借住一段时日。”
“借住?”容束愣了愣,想起刚刚容晚玉的话,钟宜沛不也在京郊的庄子上吗?面上又浮起了笑意,“如此甚好。你在外父亲本就不放心,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为父休沐,正好送你过去。也刚好拜会一下岳母。”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容晚玉故作不知,点头应是,实则行李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女儿还想向父亲借一个人。”
对府内,容晚玉只言自己是去探望外祖母,且在京郊小住一段时日,以免打草惊蛇。
出府后,依旧留着于嬷嬷坐镇,如今方姨娘也有了些起色,让于嬷嬷带着,也好压一压萧姨娘蠢蠢欲动的心思。
临近年关,京城内也越发热闹。
容家的马车,带着厚厚的年货,缓缓向城外驶去。
路途不算太远,赶上了午膳。
外祖母早早派人候在了门口,一见着容府的马车,便小跑上前接待。
“恭迎贵客,老夫人和二小姐已备下宴席,就等着诸位大驾光临。”
容晚玉率先下了车,然后将行哥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前一辆马车上,容束和迟不归也先后下车。
迟不归,就是容晚玉向容束要来理清田产的帮手。
“为父这身,见岳母不算失礼吧?”容束理了理衣袖,扭头看向容晚玉。
容晚玉皮笑肉不笑,心想您老那是为了见外祖母吗,嘴上答道:“女儿虽未见过父亲高中探花的风光,想来和如今也无二致吧。”
“哈哈哈,顽皮,顽皮。”容束心花怒放,伸手点了点容晚玉,仰头走在了前面。
容思行在车上颠簸得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地拉着容晚玉的衣袖,“姐姐,先生,父亲中探花的时候,就长这么老了吗?”
容晚玉噗嗤一声,偏头憋笑得肩头耸动难平,迟不归也莞尔,学着适才容束的模样,点了点容思行的头。
“顽皮,顽皮。这话你切莫在你父亲面前说,不然为师怕这几日,你都要忙于课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