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平阳重归沙场,太后目送女儿离开京都北上。
看着她又生龙活虎的背影,心中却不减丝毫担忧。
之前平阳不过为副将,出征北域,便得身为兄长的皇帝猜忌,以一纸婚约将她困在了公主府。
此番平阳为主帅,若再立下赫赫军功,大胜归来时又该如何自处?
“母后一去,这世间,和你最亲的便只剩平阳一人了。”
太后幽幽一叹,言语中有说不尽的不舍,握住皇帝的手也越发用力。
“你答应母后,定要善待你的亲妹妹,不要,不要再逼她行不愿之事......”
说这句话时,太后平稳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眸子却亮得有些骇人。
皇帝心中羞愧与痛苦兼具,几乎是立刻便点头,应下了太后最后的遗愿。
“如此,如此母后便了无遗憾了......”
力气渐消,太后眼中的光彩也开始消散,但嘴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意,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母后,母后——!!”
屋内传来皇帝悲痛欲绝的呼喊声,屋外所有人都朝着室内的方向,跪倒在地。
澧朝的一代太后,到底还是,崩逝了。
太后死前还满头银针,容晚玉自然需入内替太后取针。
德贵先入内请示,过了片刻走出来,一脸悲痛地朝着容晚玉略颔首,示意她可入内了。
剩下的太医们,不少都心中惴惴不安,害怕帝王一怒,牵连到他们。
只有两人,心思有异,其一自然是一直负责照顾太后的赵院使。
在容晚玉出来的时候,赵院使便上前以探讨太后的病情为由,想探一探容晚玉的口风。
若她也无计可施,那自己便多了一个垫背的,有永宁县主和自己分担,便是自己的命保不住,至少也可不牵连家人。
若永宁县主当真有本事医好太后,那自然更好,自己有举荐之功,说不定还能替家族后人再求得一份恩典。
赵院使打得一手好算盘,容晚玉又怎会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看着难掩好奇的赵院使,容晚玉蹙眉抬头,张嘴便是一声长叹,就是不说一个字。
心急如焚的赵院使见状,不由得又追问了几句,“县主您到底有没有法子,倒是说一声啊?这光叹气,是个什么意思?”
容晚玉面露犹豫,开口吐露了几个字,“太后她老人家......唉......”
横竖就是不告诉赵院使结果,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让赵院使自个儿猜去。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赵院使做好了两手准备,但更希望的,自然是太后能活,他自己也能活。
容晚玉提前退出来,皇帝和太后却还在里面,太后到底能不能治,成了未解之谜,也成了悬在赵院使头上的一把利剑。
见赵院使还想再问,卢院判冷冷开口阻拦他道,“想当初抢着要献殷勤的是赵院使您,哪里有好处都让您一人占着的道理。便是太后安康,这功劳也和赵院使没有半分关系。”
因帝令,赵院使大半时间都在寿康宫,太医院却是少去,自然不清楚卢院判的晋升经过。
但他也绝不允许,一个屈居自己之下的院判敢当着整个太医院的面打自己的脸。
赵院使横了一眼卢院判,眼神不善地眯缝起来,“此事事关太后安康,到卢院判口中倒成了俗气的功过得失了,你就不怕我向陛下参你一本?”
德贵原本只是在一旁观望着,见太医之间起了冲突,这才皱眉上前阻拦。
“赵院使,卢院判,此时陛下和太后还在屋内,想必不该是尔等争锋之时吧?”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开口,便是太医院之首,也只有陪笑的份。
在德贵饱含警告的目光中,赵院使和卢院判各归其位,不再开口相争。
容晚玉则瞥了一眼还在生气的赵院使,心中尽是嘲讽之意。
待皇帝平复好情绪后,容晚玉才跟着德贵入了室内。
她有意持垂首之姿,以避忌顾盼皇帝龙颜,缓步走到太后面前,将银针依次取下收捡好。
皇帝到底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喜怒不形于色几乎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面上除了泛红的眼眶,再看不出他适才的情绪失控。
收拾好东西提起药箱,容晚玉本该告退,可却又俯首进言了一句。
“陛下,事关太后娘娘的凤体,臣女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晚玉刚刚才施针帮皇帝和太后了却了心中的遗憾,皇帝虽然心中难平悲痛,但对有功之人,也还是全了脸面。
他冲着容晚玉微微点头,“有事但说无妨。”
得帝允,容晚玉这才直言不讳道,“陛下可还记得,臣女曾入宫替太后娘娘诊脉过一回,还给娘娘开过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
皇帝略思忖,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不解此时太后已故去,容晚玉重提旧事的用意何在。
“朕记得,此后还凭太后赞赏加封你为永宁县主。有何不妥?”
“恕臣女直言,那时臣女替娘娘诊脉,便察觉娘娘身体亏空虚弱,才开了那张药方。若娘娘按臣女的药方按时服用,不说康健如常人,至少可保三年安康。”
容晚玉的话,让皇帝才略平复的心绪,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容晚玉给太后问诊开药,再到如今太后崩逝,前后不过半年。
在她口中的三年安康,为何不过半年,便让太后撒手人寰?
皇帝的眼眸中闪烁出锐利之光,蒙上了一层狠厉之色,对着德贵下令。
“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将所有关于太后的病案用药都取来,朕要亲自查看。”
被皇帝的余光扫到,德贵打了一个激灵,立时便要领命而去。
容晚玉适时又添言道,“病案繁杂,公公不若让卢院判一道,也好尽快整理妥当。”
德贵和容晚玉也算打过几回交道了,岂不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永宁县主,实则是个爱憎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等不到十年才报之人。
这话,分明是在踩赵院使一脚的同时,又拉一把身为自己人的卢院判。
德贵不敢擅专,带着问询之意看向皇帝,皇帝点头后,他才依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