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何香料?”皇帝闻言,似乎十分好奇。
卢御医沉声答言,“回陛下,是风靡整个京都风月之地的刮骨香。”
刮骨香三个字又一次响彻朝堂之上,群臣面色殊异。
卢御医可没心思去看那些大臣们的脸色,用干净的帕子将田康手中的刮骨香取出来,小心地捧着上前几步。
二皇子见状,立刻往前一步,挡住了卢御医,还有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此香既然有害,怎可呈递父皇。”
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却让一旁的姜询勾起了嘴角。
“此前,儿臣曾上奏父皇,细说这刮骨香之危害,希望父皇能下禁香令,避免澧朝百姓受害。当时,二哥还信誓旦旦,否决此提议,原来也知晓,这香有害。”
二皇子不过为了一展孝心才跳出来,被姜询抓住错漏,一甩衣袖,“从死人手中取来的,自然有害。禁香一事,父皇早已有定夺,你此时旧事重提,可是想违抗父皇之意?”
“行了,苦主都未发话,你们俩吵什么,都退到一边去。”皇帝将两个儿子一并数落,目光重新落到卢御医的手上,“这香,和田康之死有关?”
卢御医似乎是有备而来,将上回拿上朝堂上的脉案又拿了出来,一张老脸皱得如同树皮。
“陛下,此前永宁县主的石蕴堂就接诊过吸食刮骨香过多的病人,脉案在微臣手中尚存备份。田公子的死因,和那些病人如出一辙,被此香摧残心智,才至精气枯竭。”
此话一出,朝堂上不少人都按耐不住了。
刮骨香,自从流传出世后,很快被妓院赌场等风月之地吸纳。
这些地方原本就多好享乐之徒,刮骨香之滋味,吸入后如享登仙之乐,最初的价格也并不高昂,沉迷其中的人不在少数。
等到他们渐渐上瘾,越发离不开刮骨香后,刮骨香的价格才开始被炒得水涨船高。
轻则倾家荡产,妻离子散,重则茶饭不思,一命呜呼。
但背后之人,似乎有意压制,如此盛行之香,致死的大多还是写寻常百姓,或者富商大户,少有当官的,或者世家之人。
并非这些权贵更能克制自己的欲念,而是各州能称得上地头蛇的存在,大都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利益之中。
便说是朝堂之上,便有半数的官员,在背后参与了刮骨香的买卖。
即使不是亲自下场,负责流通卡口查验的,负责农事经营的,还有日常巡逻,等等关节,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有厚厚的银票奉上。
上回皇帝否决禁香令后,这些被巨大利益引诱的权贵更是肆无忌惮,卷入其中的人不仅更多,还有不少沾手了买卖之事。
“刮骨香不过是一味助兴香料,风月场常有这类药物,不能因为一些人不节制而怪到药物上吧?”
“禁香令是大事,恐会影响这些每年缴纳高税行业的生意,还请陛下三思啊!”
种种争辩,不绝于耳,与之对应的,自然也有明事理的清白之臣,横眉冷对。
“御医所言明朗,乱人心智,极易成瘾,哪里是什么助兴之药,根本就是毒药!”
“田康身为朝廷命官,都能被此香害死,难道要等更多的国之栋梁,或主动或被动成为废物吗?”
朝堂上,少有平和的时候,大家立场不同,各抒己见很正常,但这一回,那些反对禁香令的臣子,如同狗护食一般唾沫横飞,实在有些惹眼。
赵国公看着这些本该为国为民的官员如此模样,半是嘲弄半是悲哀。
他们这样,并非全然为了那些黄白之物,更多的,是害怕一旦下了禁香令,严查之后,受到波及,丢官丢命。
越是如此,越能证明这刮骨香,已经是一根鱼刺,扎入了澧朝官场的咽喉。
“陛下,臣有一言。”赵国公拱手上前一步,站在了中央。
虽然赵国公因尚公主只有国公的爵位和太师的虚衔,未得实职,但皇帝对他一向十分倚重。
抬手平息其余人的争论,看向赵国公,“爱卿请言。”
赵国公从卢御医手中拿过那些脉案,其中有对刮骨香一物的原料分析,不过因为是最初的版本,并不完善。
但残方已可见,上面的原料有不少都来自北域特有之物。
“陛下请过目,此香歹毒且不论,更重要的是,此香的配方中多有北域特有之物。不妨设想,此香到底出自何处,如今流传澧朝大江南北,残害我澧朝百姓,这配香之人,意图何为!?”
此话一出,朝堂上陷入一片寂静。
那些刚刚还反对禁香令的大臣们都吓白了脸,若这香当真被查出来自北域,那他们的罪名可就不仅仅是私下经营非法药物了。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的意思,无论这香是好是坏,来自何处,只有皇帝认为它是什么,它才会是什么。
皇帝将满朝文武的神色尽收眼底,扬起一抹笑意,眼中之意却难辨,抬手重重一拍桌。
“赵爱卿之问,甚好!田相,你是百官之首,身负监察百官之责,如今被刮骨香害死的还是你的嫡子。你来回答赵爱卿的问题。”
之前的吵嚷,盖过了田首辅这个苦主,他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脊背微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岁。
他儿子的尸体就在身后,身旁的声响,无一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人在乎,田康吸入刮骨香,到底是自愿,还是被人所害。
姜询站在田首辅的左近,他回望田首辅的面色,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的语气道。
“无人在乎公道,只论自己的得失。这种滋味,田相也终于尝到了吧。”
躺在这金龙殿外,被人瞩目却又被人无视的尸首,可不止有田康这一具,还有迟不归。
虽然姜询从容晚玉那里已经得知迟不归的尸首并不是田首辅带回来的那一具,如今还派人在外找寻。
但他也始终记得,自己的好友被人陈尸大殿,自己站在这大殿之内,却有口难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