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婠绵回到沈园时,双腿依旧有些颤抖,她强撑着仪态坐到屋里,瑟舞见她一人归宁一人归来,忍不住讥笑一声,光明不加遮掩。
“出去!”江婠绵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低喝。
瑟舞也不在意,斜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素喜看了眼江婠绵青白的脸色,眼神移到她肩上的斗篷,暗暗蹙眉。
“少夫人今日受了惊吓,早些休息吧。”素喜很自然地替她解下斗篷,跨在臂间。
“不急。”
走进来一名俏丽的丫鬟打破了屋里的沉默,她向江婠绵行了礼:“少夫人。”
是最周到的礼数,江婠绵呆愣一瞬有些反应不及。
“你是……”
“奴婢明珠,少夫人今日归宁,累了吧,奴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少夫人沐浴更衣再睡会舒服些。”明珠言笑晏晏,说到了江婠绵心坎里。
江婠绵眸底起了薄雾,原来定安侯府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你不是沈园的下人,你是哪个院儿里的?为何到这里来伺候?”素喜皱眉上前一步问道。
明珠微微一笑:“素喜姑娘问的奇怪,少夫人是定安侯府的主子,奴婢不管是哪个院儿里的,伺候主子都是应该,倒是素喜姑娘粗心,身为陪嫁丫鬟,居然连主子的裙摆脏了都不曾注意。”
素喜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恼火,却见江婠绵朝明珠伸出手:“沐浴吧。”
素喜心里一紧,抢先握住江婠绵的手:“少夫人,我伺候你沐浴。”
江婠绵却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素喜,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看着明珠扶着江婠绵去了隔间,素喜咬了咬牙,看着手里的斗篷转身离开。
温热的清水包裹住江婠绵全身,她冰凉的身子才略舒缓过来,猛然想起今晚那个男人凑近她的脖颈,浑身颤栗,立时将水没过下颌。
“这套裙衫脏了,一会奴婢拿去丢了吧。”明珠安静地看着江婠绵。
江婠绵心里一动,鼻尖有点酸酸的,轻轻点头。
“少夫人不问问奴婢自身情况之类的吗?”明珠替江婠绵轻轻擦拭手臂,问她。
江婠绵摇了摇头:“谢谢你为我准备了热水。”
她的声音很轻,明珠怔住了。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似乎各有各的心思,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两人齐齐一顿。
“婠绵。”魏浔在门外喊着她的名字,听着有些不自在。
明珠看着江婠绵低头不语的模样,扬声道:“三爷,少夫人累了。”
过了好一会,魏浔叹息沉声道:“那你早些休息。”
江婠绵握着浴帕的手一顿,眼泪掉进了浴汤里,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原来她是有期待的,她希望能得到他只言片语的解释和安慰,在她性命受到危险后。
这一夜,江婠绵睡得极其不安稳,她被梦魇住了,梦里无数恶鬼缠住了她的四肢,魏浔就在前面冷漠地看着她,她想呼救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挣扎着醒来,却发现还是梦里。
早晨瑟舞推门进来,动静大的很,惊地江婠绵在睡梦中头晕心惊。
江婠绵迷迷糊糊醒来,嗫喏说着:“瑟舞,我头疼,你去请了大夫来。”
瑟舞转身看着躺在床上苍白的江婠绵,娇喘微微的模样,冰肌玉骨,我见犹怜却叫她生恨。
“这才嫁进来几天,就真当自己是金娇玉贵的小姐了?可真矫情,快起来吧,别装蒜了,我可不是你的陪嫁丫头,叫大夫啊,自己去吧。”她冷哼着。
江婠绵羞愤地想要斥责几句,可出口却是一连声的咳嗽,咳得眼圈都红了,捂着被角受不住流下泪来。
她病了,便使起小性子,也不想强撑着给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去请安了,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瑟舞自然没有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幸亏明珠来的及时,她进府是拖了管家的亲,即便府里下人看不上江婠绵这种用龌龊手段抢了表姐亲事上位的主子,可碍于府里老管家的面子,也给明珠一份薄面,请了大夫,开了药,明珠不放心其他人,亲自熬了药。
端进屋时,诧然见到魏浔坐在床边,眸底复杂,修长的手探了探江婠绵的额头,眉头深锁。
江婠绵还睡着,浑然不觉。
明珠瞧着,走了过去,不卑不亢请了安:“三爷。”
魏浔回头见到她,却问:“怎么是你在这,素喜呢?”
“一大早就没见人影,也不知去哪儿了。”
魏浔沉默一瞬,看了眼明珠手里的药:“我来吧。”
他语气中似有叹息,明珠稍有犹豫,还是递了过去。
魏浔轻轻拍了拍江婠绵的肩膀:“婠绵。”
江婠绵在睡梦中皱了皱眉,软糯呓语:“阿爹,我难受。”
魏浔一滞,眼底是他自己都未有所查的柔和:“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明珠心思沉重,不知在想什么,眼见着江婠绵悠悠转醒,她才上前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魏浔每舀一勺,都要吹凉一点,细致体贴。
喝的快见底时,江婠绵才看清眼前的人,记忆也渐渐复苏,她垂眸推开了魏浔递过来的药碗。
魏浔愣了一瞬,神情颇为不自在,明珠适时接过魏浔手里的药碗。
“药太苦了。”江婠绵随便找了个借口。
魏浔的脸色就缓和了下来。
“昨日是我失约了,大理寺太忙了。”
江婠绵对于他迟来的解释,并没有多大起伏,其实她大概知道。
“既然如此,三爷不该轻易许诺。”她拖着病体,声音也格外轻软些,可依旧叫人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
魏浔转身,对上江婠绵固执的双眸,沉声道:“突发状况,非我力所能及。”
言下之意,她若是再揪着不放就是无理取闹了。 m..coma
“妾身明白。”
魏浔看着她懂事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不痛快,他起身:“母亲那我替你说过了,这几日你只管在屋里将养,不必去请安了。”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江婠绵有点意外之喜。
“谢三爷。”
魏浔的眼底又暗了暗,转身离开。
京师皇帝召令,禁止策马,但一切召令总有意外。
陆珩策马回府,一眼就看到了门房手里的锦盒,他淡淡扫过,并未在意,摄政王府每天都有攀附之人送来的各种礼物。
这种时候他的心腹侍从季铭就会去查看礼物来源。
季铭愣了一瞬,陆珩察觉有样,驻足停顿,季铭侧过身,露出打开的锦盒。
陆珩冷凝的神色微变:“谁送来的?”
“方才有位小姐送来,大概还没走远。”
门房的话音刚落,陆珩已经一跃上马,策马而去。
所有门房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季铭:“季大人,怎么回事?这不是王爷的斗篷吗?怎么会是位小姐送来?”
众人的神色几经变化,好像已经描绘了各种各样的迤逦情节。
长街行人来往热闹非凡,陆珩坐于马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显眼的主仆俩,他并未多思量,策马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引了众人旁观。
陆珩微怔,沉了声:“海小姐?”
海妧苒微讶,盈盈施礼:“见过王爷。”
陆珩拧眉:“锦盒是你送来的?”
三月阳光明媚,海妧苒抬头,对上陆珩睥睨的目光,挺拔的身姿遮住了她眼前的光亮自他身后散开,似是万丈光芒都成了陆珩的背景。
海妧苒心怔,嫣然而笑:“妹妹是定安侯府的少夫人,多有不便。”
陆珩眼底微暗:“有劳了。”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下马,海妧苒目送他离开几步,便转身朝另一方向而去。
只是短暂的片刻,只言片语,却叫百姓看在眼里,欢天喜地演说一出“陆珩策马拦娇”的风月之事。
这事若在别人身上自然不稀奇,可放在纵横捭阖,不近女色的冷情王爷身上,风月便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海妧苒刚回府不久,便有人上门讨好,
江婠绵病了两天,除了第一天又些昏沉难受,现在虽然身上乏力,可却觉得心里敞快,好像又有了未出嫁时的自由。
躺在摇椅上感受巳时正好的阳光,江婠绵舒服地微眯了眼。
“这种天气就该邀上三五好友,去湖边踏青。”江婠绵感叹一句。
明珠笑着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倒了杯茶:“等少夫人身体大好了,就可以约上徐小姐了。”
提到徐佳慧,江婠绵神情黯然一瞬:“她也快要成亲了。”
归宁那晚后,江婠绵就不要素喜在跟前伺候了,她同管家要了明珠,本来以为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她这个人微言轻的少夫人,居然还有一句就成的时候。
所以她的事,明珠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点,也知道徐佳慧这个人。
院子里沉寂一会,江婠绵叹息:“成亲真是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江婠绵和明珠大惊,江婠绵赫然起身,一阵晕眩。
“快坐下。”魏浔紧张地跑过来扶她坐下。
“见到我这么紧张做什么?”魏浔微微蹙眉。
江婠绵讪笑两声不作答。
明珠起身行礼站在了江婠绵身旁。
魏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琉璃盒打开,是蜜饯儿。
江婠绵呆了呆,就听他悠然说道:“前两日你说喝药太苦了,这是南街四喜铺子的蜜饯,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有名的南街四喜铺子啊,她家的甜品大概没有姑娘会不喜欢吧,江婠绵浅笑。
魏浔看着她直达眼底的笑意,心情愉悦起来,她似乎很容易满足,想着,不自觉拿起一颗蜜饯递到了她跟前:“尝尝看。”
江婠绵觉得这两日魏浔似乎不太一样了,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她脸色微红的接过来,含在了嘴里。
“很甜,很好吃。”她两眼弯弯,烂漫可爱。
魏浔眸底渐深。
明珠看着魏浔的样子,脸色冷了一分。
“打扰你们了吗?”
轻柔的声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拉开了魏浔和江婠绵的思绪。
海妧苒施施然站在院门,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虚弱。
江婠绵愣了一瞬,敏感察觉到魏浔的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