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慧这才抽抽噎噎,说了个她了解的大概。
原来许宾一直有赌博的习惯,家里的财产已经被他输的差不多了,他还借了许多私债,债台高筑,利钱如山,还不上银子,才遭人毒打,结果就被打死了。
江婠绵听了久久回不过神,到头来却是为了银子送了性命。
“那你报官了吗?”江婠绵想到重要的事。
欠债还钱就可以了,出了人命,那就不是简单私人借贷的事了。
佳慧点头:“嗯,家里的下人一早就去报了官,但是那些人都是债主请的打手,无所事事的流氓,抓不到人,根本不知道谁是债主。”
大概也是出了人命的关系,并没有上门要债,看来许宾借的钱都是同一个债主。
怪不得之前每次见到佳慧,她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也怪自己近日发生了许多事,江婠绵都想不起来关心她,一时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做的太不称职了。
江婠绵陪着她到傍晚,回去时,却听到长街上竟都在谈论私债打死人的人,言谈之间,却甚少有人谈起许宾,多是说债主丧心病狂之类的。
从前也有过私债致死的事,但这样高谈阔论沸沸扬扬倒是有些奇怪,毕竟,私债也算是平常债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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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因是太子选妃这日,是应姌的大日子,所以江婠绵不好出门,更不好去丧礼,几姐妹一起送应姌出府,仍旧不见華姌。
“二姐姐身子还没好吗?”江婠绵小声问安姌。
安姌摇摇头:“说是染了风寒不好出门。”
江婠绵不再多想。
经过层层初选复选,应姌毫无疑问进了殿选,能进入殿选的皆是才貌出众者。
大殿之上,晁则扫视一周,目光却从温婉典雅的海妧苒身上掠过,略有讶异,侧首看向主位的柴皇后。
“怎么不见王太傅的孙女?”
柴皇后倒是不意他会特别留心王芮寜。
“太子是说芮寜?她并没有参选,太傅不日就要荣归,她想随侍在侧。”言谈之间也颇为惋惜,柴皇后并没有言明是王芮寜不愿进宫。
晁则面容淡淡,似是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上侍将象征太子妃的同心玉环结交到晁则手里,晁则摩挲着玉环,似是犹豫不决。
柴皇后环顾一圈,她从前很满意海妧苒,知书达理,书画双绝,但之前她曾有过婚约,又似乎与魏少卿有过牵扯,实在不宜成为太子妃,她的目光移过,最终落在了镇国大将军的千金武季璇身上。
当初在晁琮的选妃大典上,武季璇的一曲吟山河的舞蹈,让柴皇后记忆犹新,身为大将军的女儿,她既有武将世家的英气,又不失小女儿的柔和,大方典雅又秀丽端庄,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人选。
晁则似乎也多看了两眼武季璇,在与柴皇后对视后,跨步上前。
海妧苒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敛眸注视着晁则靴子的方向,是朝她这里来了。
她喜不自胜,却不外露。
晁则停了脚步,站在海妧苒旁边的位置前,她低着头脸色煞白。
玉环交到了武季璇手里,她不骄不躁地谢了恩,在海妧苒耳里十分刺耳。
按祖制,太子还要选两位良娣,等太子太子妃大婚后十天再进东宫。
晁则将良娣如意分别交到了海妧苒和应姌手里,应姌微抬眼盈盈一笑,娇羞垂眸,不娇不媚,恰如其分,晁则眼底深了几分。
应姌从没有肖想过太子妃之位,她有自知之明,从始至终,她的目的就只是良娣,宠眷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名位只是象征罢了,她从不在意。
海妧苒紧握着如意,冰凉的触感自她的指尖蔓延进心底,她怎么能相信一个帝王家的许诺呢。
正当她心灰意冷之际,前朝却传来了皇上的圣旨,海政涉嫌贪污滥用职权买卖人命,已被革去了吏部尚书一职,抄家财产如充国库,海家亲眷流放渠州。
海妧苒五雷轰顶,双眼宛如一潭死水,宣旨的上侍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如意。
周遭之人都反应不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应姌神色凝重地看着海妧苒,她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整个人都呆了,完全没了往日自信优雅的模样。
侍卫将海妧苒带下去的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看向晁则,可晁则只是眉头紧锁,未有作为。
至此,大庭广众之下,将海妧苒素来引以为豪的自尊和骄傲踩得细碎。
海家一朝没落,瞬间传遍了丹京城,江府一边欢庆应姌中选,一边却也唏嘘海家之事,江丞一脸愁眉不展,挂念着他的妹妹,即便之前两家已经龃龉甚多,可说到底那也是他的亲妹妹。
只有江翁庆幸,没有认回江蓁,免遭今日牵连。
江婠绵心中忐忑,想起当日陆珩跟她说过的话,她抱着棉被坐在暖呼呼的床上,不安地揪着被角。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明珠,明珠。”她娇声唤道。
明珠闻声赶来:“小姐。”
“你去跟陆珩说,明天我想见他。”
明珠应了出去,江婠绵这才稍稍安心些,等明日见了陆珩再仔细问问他。
她踩着脚边的汤婆子,暖意从脚心传达四周,她才舒服地钻进了被窝躺下,可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海妧苒与她的过往。
她略显烦躁地露出手臂,揪了一缕头发打着转。
“夜里天凉,露着手臂小心着凉。”低沉清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江婠绵心怔,侧首便见陆珩眼底含笑立于她的床边,她大惊起身。
“你怎么来了?”
陆珩拧了下眉,抄过一旁衣架上的斗篷替她披上,不让她的背脊受凉。
其实屋里烧了炭火,并不觉得冷,这大概就是陆珩觉得她会冷吧。
“明珠说你要见我,我便来了。”
他悄无声息,避开了江府所有人的耳目,来见她,只是不想等到明天。
江婠绵以为明珠没有说清楚,反正她想着海妧苒的事,也睡不着,便也不计较。
“婠绵是不是不生气了?”陆珩坐在床边,凑近她,低声问她。
他靠的这样近,江婠绵一时觉得空气稀薄,连忙往后挪了挪,却控制不知红了耳垂。
“我想见你,并不是想同你和好的,我还生气,你坐到那边去。”她故作义正言辞,一板一眼,窗下的椅子,离她的床有好几尺远。
却不知她这样正经的模样,煞是可爱。
陆珩自然是什么都依她的,十分听话地坐到了窗下,离得远了,江婠绵这才轻松的呼吸。
江婠绵曲着腿,双手裹在被子里,偶尔看向他。
“海家的事,是你做的吗?”
陆珩心知她想见他便是为了这件事,真听她问,还有一丝失落。
“我只是推波助澜,揭开了这件事罢了,那些罪名倒是确确实实的。”陆珩淡淡说着。
海妧苒在意什么,他便亲手毁掉,却绝不会伤她性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活着才是痛苦的开始。
江婠绵低着头,她不想承认,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有大快人心的情绪在。
“流放渠州后,会怎么样?”她轻声问他。
“自然是做苦力,劳力。”
“太子呢?太子没有救她吗?”不是说太子很喜欢她吗?
陆珩淡然一笑:“太子既然没有选她做太子妃,就不会对她有所作为,对太子来说,在江山社稷上,她的那一点特别也变得不特别了。”
江婠绵不禁打了个寒颤,是那一点喜欢太过微不足道了吗?
“冷吗?”
陆珩的声音近在耳边,他不知何时又坐回了床边,手背探着她的脸颊的温度。
江婠绵披散着青丝,脸腾的烧红起来,热的烫手。
“谁让你坐过来的!”她娇嗔着瞪他。
“那边太冷了。”
江婠绵明显不信:“你还会怕冷吗?”
陆珩深邃的眼眸噙着淡淡的笑意,却有棉丝般的情意。
“我也会适当怕怕冷。”
江婠绵心慌意乱,伸出手推了他一下,快速钻进被窝背对着他:“我要问的事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陆珩看着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沉默半晌,是江婠绵看不见的失落和无奈。
他临走前,还是让她安心:“你放心,海家不会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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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身份光环,踩踏了自尊和骄傲,海妧苒就宛如不会开屏的孔雀,阴暗潮湿的女牢里,她沉默地看着江蓁坐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心冷成了磐石。
这种场面她想过无数次,那都是江婠绵的下场,可如今却是她坐困牢笼,江婠绵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外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海妧苒冷漠抬眼,就见晁则威风凛凛站在牢门外。
江蓁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太子殿下。”
海妧苒却纹丝不动,与晁则对视,她没有哭,越是狼狈,她越是不会示弱。
“妧苒,本宫无能为力。”晁则沉吟。
海妧苒嗤笑一声:“所以,殿下来看我一眼,就当是全了当年的恩情吗?”
“殿下从未想过要立我为太子妃吧,却还要在我面前装作深情的模样,此时又何必惺惺作态呢,真是讽刺。”
“妧苒,你胡说什么!”江蓁扯住了她的手臂。
海妧苒却推开了江蓁,缓缓起身,走向牢门。
“你来看我,也只是想全了你的心意,自以为不是个薄情的人,可我为何要成全你。”
晁则冷眼看着她,已经有了王者的压迫。
“若你还是小时候的你,我会立你为太子妃。”他冷然说着。
海妧苒淡定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破防。
晁则的离开她依旧没有挽留,江蓁哭红了双眼,拉着她的手,说道:“或许我们还能去求求婠绵,摄政王那样疼她,他会救我们的。”
海妧苒轻声却坚定地回她:“阿娘,我情愿去渠州,我也不会去求婠绵的。”
她小时候真心把婠绵当做妹妹,后来姐妹情变了质,经过这么多事,她对江婠绵就只有恨,和疏散不开的嫉妒还有不甘。
她能向其她人臣服,却唯独江婠绵,绝不能屈于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