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莹起床的时候，慕彦钦已经出门，她在王姨的指引下，去了江雪的房间。
很小的房间，厚厚的窗帘就留了一条缝。
江雪的床靠着窗，她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等着赵雪莹。
“妈妈，有什么事吗？”赵雪莹心生不安。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江雪其实很累了，但是她还是想再看看赵雪莹。
作为母亲，对于自己儿子的妻子，其实感情非常复杂。
那是一言难尽的复杂。
“我和慕南松提了离婚，慕彦钦这段时间会比较忙，你要是有空，就陪着他，一起处理一下家里的事吧。”
江雪不想再见慕南松，至少，这段时间不会见。
“好。”赵雪莹其实也担心自己工作的事，但是她只能先答应江雪，然后再看之后慕家的状况。
“人生大半的麻烦，都来源于答应得太快，拒绝得太慢。”江雪眼中，赵雪莹其实有很多很多问题，只是作为婆媳，不得不相处而已。
“……”赵雪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大早说这些，她其实也觉得江雪太爱说教了。
“我累了，你自己忙你的事情去吧。”江雪没有耐心应付赵雪莹，她一晚上没睡，现在实在是累了。
赵雪莹出了门，心中有些委屈和不满，她特意休了假过来，结果江雪对她似乎并没有怎么领情。
等等，江雪说她离婚了？！
慕彦钦要帮江雪办事？！
此时，王姨她们已经收拾好行李。
“赵小姐，我们都要走了，你和我们一路吧。”
“走？婆婆不是还在睡觉吗？”赵雪莹懵了，难道公公那么绝情，刚刚离婚，就把婆婆的仆人都撤了？
“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会见任何人，除了外围的安保，我们都要离开。”
说到这里，王姨顿了顿，看着赵雪莹，“夫人一夜没睡，特意等你起来，就是为了给你打声招呼，赵小姐，你也别觉得夫人针对你，她是真的心情不好。”
“我当然不会介意，但是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婆婆？”赵雪莹心里好受很多，她还以为江雪对她不满呢。
“夫人需要照顾的话，会通知我们的。”王姨叹口气，“夫人自来这样，心情不好，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见任何人。”
“那慕彦钦也不回来吗？”赵雪莹不理解，心情不好，不是更需要人陪着吗？
“大慕这段时间会住对面小区，我们也是住在那边，赵小姐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和我们一起去。”
“不了，我留在这里，你带我去看看厨房。”
“赵小姐，你如果留下，夫人会生气的。”
“那就让她对我发火，本来心情就不好，身体更需要好好照顾，我至少可以给她做几顿饭，有什么事，她也可以喊我一声。”
赵雪莹不敢说别的，但是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江雪明明那么难受了，却还是等她起床，和她说完话才睡，赵雪莹怎么可能放她一个人难过。
“可是……”王姨还是不放心。
“所有后果，我自己承担。”赵雪莹不知道江雪难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但是只要不是拿刀砍人，放火烧屋，她都不怕。
然而让赵雪莹没想到的是，前一脚王姨她们离开，不到两个小时就来了一群女人，各种环肥燕瘦，妩媚优雅，甚至还有两个赵雪莹认识的明星。
“你是？”其中一个女明星上前问赵雪莹的身份。
“我，我是慕彦钦的妻子，江雪是我婆婆，她现在在休息。”
赵雪莹不知道怎么招呼这些人，但是保安让她们进来，肯定是经过江雪同意了的。
“大慕的老婆呀，哎呀，早知道你在，我们肯定给你带礼物。”
七八个女人笑语盈盈，看样子比赵雪莹熟悉这里。
她们熟练地自己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一起去厨房做饭整理。
赵雪莹一脸懵地被她们带着，等下午江雪起床，赵雪莹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一个女人搀着江雪慢慢下了楼，另一个女人赶紧给江雪送上白水。
“雪儿姐，你这脸色太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南松又惹事了？”几个女人面露关切。
“没有，我只是昨天把他骂了一顿，和他离婚了而已。”江雪语气平淡，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
“雪儿姐，你和他离婚？那他不是又要发疯？”一个女子撅起嘴，对慕南松似乎很熟悉。
“管他的。”江雪说得满不在乎。
“那现在南松怎么样？要不我去看看他？”
“嗯，去吧。”江雪又喝了一口水，对此并不在意。
“雪儿姐，你休息一下，我们去把菜端过来。”一个女人簇拥着江雪，把她送到餐桌旁。
赵雪莹赶紧跟了过去，她是真的觉得这些女人太奇怪了。
“这些你都可以叫小妈，嗯，她们都是慕南松的‘朋友’，有的还有联系，有的已经断了，但是她们人挺好的，所以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陪我。”
江雪对此毫不避讳，但是这诡异的三观，确实让赵雪莹CPU都快炸了。
“她们有的有孩子，也就是慕彦钦的兄弟姐妹，有的没有，你心里记住就好，以后一家人，要互相帮助。”
“……记住了。”赵雪莹没想到，她这个婆婆江雪，居然能忍到这一步？！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女人，或清冷秀美，或娇艳可人，都对江雪恭恭敬敬。
赵雪莹真的是大开眼界。
江雪却并不在意，带她回到房间，这才对她解释，“这些女人，并不会分走慕家的东西，她们对慕南松，对我，都算是交情深厚，有什么事，她们也会帮着你。”
“妈妈，你，你……”居然能和各种小三小四小十几玩得来？
“这算什么？慕南松那些私生子都是我养。”既然赵雪莹留下来了，那么江雪自然可以告诉她多一点东西。
赵雪莹是真的佩服江雪，这要放在古代，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吧。
“人生哪有圆满？”江雪笑得淡然，“福禄寿三全，一般人可受不住。”
“可是……难怪您一直想离婚。”赵雪莹自问忍不了。
“人，不可能，既要，也要，又要，还要。
所以知道自己要什么很重要。
江家祖上是有宗庙的，后来逃难，我们这一支都到了农村。
我爸退伍之后，拿退伍的钱，开了那么一个小厂，也是运气好，慢慢就发展起来了。
到我十九岁的时候，家里大概也就千万左右的资产吧，也就是那一年，我爸战友的女儿来了，我陪着去了慕家，第一次见到慕南松。
为了帮慕南松，我那个朋友，把江家放在了一个不该在的位置。
一只羊跟着狼，抢了自己吃不了的肉，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爸和江家，也因此被人算计。
归根到底，是我害了我爸。”
泼天的富贵，不是谁都有资格享用的，许多公司、工厂，做到一定规模，就会被恶意收购。
江家的能力和得到的利益，完全不匹配，自然招来了厄运。
“我其实很感激慕南松，他帮了我太多太多，如果没有他，一定没有今天的江雪，他至少帮我报仇了。”
“妈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赵雪莹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江雪。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慕南松没有母家，所以我嫁给他之后，江家就相当于他的母家，跟着他一日千里，才有了今天。
江家如今有些分不清主次了，慕南松看在我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梳理江家，但是我的儿子姓慕啊，江家除了我弟弟，那些远亲，对我没有半点好，我怎么可能给我儿子留下那么多祸患？
我和他分居好多年了，如今离婚，他整理一下江家，我功成身退，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雪其实早已厌倦了这些殚精竭虑，她其实只想做一个简单的人，离开慕南松，她就种种花，旅旅游，做个普普通通的开心老太太。
而不是五六十岁了，还要被慕南松强迫。
“辛苦妈妈了。”赵雪莹几乎无法理解这种家庭，她有些担心，如果慕彦钦也是慕南松那种人，她绝对忍不了。
和老公的情人和谐相处，还要养那些私生子？
“你放心，大慕和慕彦明都没有慕南松那种病，他们两个，对感情都比较像我。”
江雪对感情是怎么样的呢？
她眼里揉不进半点沙。
可是她嫁给了一片撒哈拉。
“妈妈，你爱过……”赵雪莹其实很好奇，爱不都是有占有欲的吗？
“爱？
我这辈子也算养尊处优，我有钱，有闲，有出色的儿子，如果我还要丈夫的爱，那我就要想想，上天是不是要收拾我了。”
江雪觉得可笑，她一直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是要爱情，她就不会选择慕南松。
“我喜欢慕南松的脸，他年轻时身材也很不错，比慕彦钦还好。
我和他过日子，求仁得仁，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一直知道他花心，我从未期望过他收心。
没有这样的觉悟，我怎么可能嫁进慕家，我怎么可能在慕家立足？
别人以为嫁进豪门是故事的结局，别人以为花花公子一定会为自己收心。
实际上，嫁进来才是故事的开始，你永远不可能改变别人，你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我是喜欢大慕的，妈妈，我做不到你这样。”赵雪莹低下头，她自问没有那种气量。
“放心吧，你和我不一样。”江雪拍拍赵雪莹的肩膀，“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的遗产，会由我和慕南松的后代支配，你如果生育，你的孩子，就需要承担这份责任。”
国际信托，每年两千万美金的遗产，足够任何一个小家族，过得风生水起了。
“人生，要有不完美的勇气。
有我的骨头在这里垫着，你嫁给大慕，你已经可以过得比90%的女人好了。
你可以觉得我啰嗦，也可以觉得我胡言乱语，但是我和你站在同一条船上，我不会害你，虽然，我并没有那么想帮你。”
江雪揉揉额角，“我累了，你出去吧，要是想离开你就走吧，那些女人会照顾我的。
我真的不介意她们的存在，她们又不能分走慕家的一分钱，还能掏心掏肺地照顾我，他们有不少人是愿意为慕南松倾家荡产的。
我不怕说一句，她们比我家找的家政，还要乖。
每当我看见她们对我这样好，我就会在想，我运气是真的好，我没有爱上慕南松，我就是赢家。”
***
慕彦钦正站在山风中，看着远方。
慕南松在打慕彦明。
“我说过，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妈不高兴！
你怎么敢做出那样的事情？
你怎么敢让你妈知道的？
当年老头子要吃的，可不只是胎盘，早知道你会惹你妈生气，不如让老头子把你也吃了，老子说不定还能再多得5%的股份。”
“爸，你再打下去，我担心我妈永远都不会再见你。”慕彦钦叹息，他就知道，他不赶紧过来，说不定他这个弟弟会死。
当年慕彦明叛逆，推了江雪一下，江雪摔倒，脑袋上缝了三针。
慕南松打断了慕彦明的两根肋骨。
说慕南松不爱江雪？
慕南松对江雪确实是掏心掏肺，但是他就是那样的人，可以为江雪痛哭流涕，也会在当天去见其他情人。
什么是爱情？
慕彦钦其实也不懂。
他只知道，妈妈其实一直很伤心。
他有想过不闻不问，任由妈妈伤心。
毕竟，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说。
‘江雪已经够有福气了，慕十七少多好啊，长得好，有能力，对她还好。’
可是慕彦钦终究是爱着他的妈妈的。
他会保护她。
也想保护她。
还有那个永远莽撞的弟弟。
那都是慕彦钦的责任。
弟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经常看着黄百合发呆。
慕彦钦却知道，那只是妈妈，在思念着她所爱的人。
“大慕，你可以去做任何事，妈妈永远会给你支持，你是自由的，你可以违背妈妈，因为我给你绝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