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流淌着脉脉温情,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又都不由自主的低了低头。许正业和程金英这两人互相扶持着走过了大半生,即便他们大半生都在为了孩子和柴米油盐奔波劳碌着,但是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却是最深的。谁也没有先说话,有些东西也不必说出口,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程金英低头吃饭,对面的人却一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看,看得她脸皮都烧红了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程金英虽然努力让自己像平常一样吃饭。在许正业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她连碗里饭菜的滋味都有些感觉不出来了。但是程金英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属于许正业和程金英老俩口的厨房毕竟是用做房子剩下的边角料做的,面积不到十平方米,不及许远兴家厨房的一半大小。光是灶台就占据了这间厨房三分之一的面积,剩余的地方靠墙放着一只一人高的橱柜,一张半人高的小桌子。虽然地方小了点,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时程金英做饭的时候,许正业和许清的活动地带就在灶台后面,倒是也不显得拥挤。
程金英习惯了在这间小厨房里做饭倒是不觉得什么,换一个人来就会觉得转身也困难了。吃饭的时候,老俩口再加上一个四岁的小不点许清,围着小桌子吃饭倒是格外的温馨。正如同此时此刻,由于空间的狭小,某些东西似乎在两人之间发酵传递的更快了。所以说,空间小也有空间小的好处。
程金英习惯了在这个小厨房做饭,这几天也是在这里做饭给众人吃的。小厨房地方小,十来个人一起吃饭,挤都挤不进去。厨房挤不下,大家只得换了个地方吃饭。好在客厅里有两张八仙桌,一张放着彩电,一张用来放些杯子之类的零散东西。除此之外,客厅里还放着几条长凳。这长凳原本是放在楼上的,许正业买了彩电以后,来许家看电视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程金英特意把长凳从楼上拿下来,洗刷干净后就放在客厅里,方便来家中看电视的人。
其实东兴岭家家户户都有至少两张这种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一张放在客厅,一张放在厨房当饭桌。过年的时候祭神,往桌上粘一张红纸、盖上祭布,桌上再摆放香烛和祭品,又摇身一变成了祭桌。这张桌子是许远生结婚的时候打的,他结婚是一共打了两张这样的八仙桌,连漆都没上的那种。讲究些的人家会把桌子涂上一层暗红色的油漆,看着既美观又体面,还可以放在卧房里当摆设。冬日里无事可干,一家人在卧房里围着桌子打扑克牌,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许远生结婚时就买了一套紫色的家具,其中包括一张带橱柜的架子床、一张书桌、一只带着全身镜的衣柜以及一套棕色带黑色条纹的沙发。卧房里放了这些东西之后,再没有放下一张八仙桌的位置了。因此他虽然也打了两张八仙桌,却没有特意涂上油漆。因他还没有分家,这张八仙桌没有地方可以放,就把这张桌子放在了客厅。
简单把这张闲置的八仙桌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充当饭桌了。八仙桌本来就可以坐得下八个大人,挤一挤就能坐下十个人。老俩口加上两个儿子媳妇才六个人,外加许飞和许华这两个少年人,一张八仙桌整整好坐满。
许飞今年十七岁,正在上高一,平时一个月也难得回家一次。这次因为学校放农忙假,所以也也回家帮忙来了。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两个半大小子,吃起饭来如同风卷残云,随随便便就能干掉三海碗饭。许华今年十四岁,在安南读初一平时是一周回家一次。许娇和许超,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吃饭的时候更愿意端着碗找小伙伴边吃边玩。盛一碗饭,碗里夹上些喜欢吃的菜,随便坐哪吃饭都行。
程金英食不知味的吃完这顿饭,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是一天中阳光最强烈的时候,人们一般都会避过这段时间再去田里劳作。虽然抢收稻谷也很重要,但是怎么也没有健康的身体更重要。因此吃过饭以后,众人都回到房间稍作休息,为下午的劳动积蓄体力。
因为许清在草帽上贴上了清凉符的缘故,大家都没有出现大量流汗的情况。因此虽然大家在田里劳动了一上午,身体却不像昨天那么累。
程金英去给许远征一家做饭的功夫,回到老屋的众人就吃完了饭,两个媳妇也快手快脚的把厨房给收拾了一通。等到程金英回来,厨房已经被收拾得整齐又干净了。
两家吃饭一起吃,洗碗轮着来,做饭的材料和柴火也是两家人平摊的。因着割稻谷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两家准备的菜色都是不相上下的,都是有鱼有肉。鉴于许远兴家有两个半大小子,算起来还是许远航更吃亏一些。
虽然这几年许家几兄弟家庭条件都宽裕了不少,但是平日里也过得十分俭省。米饭是管饱的,饭桌上却大多是以蔬菜为主,能见到肉的时候很少。除了逢年过节和宴客,也就只有农忙的时候才舍得多买几斤肉,家里的小孩也趁机解解馋。吃饭的时候能吃到多少肉,就全看个人速度了,总归是手快有手慢无。
许远兴和许远航是为了存钱盖房子,日子才过得拮据。老大许远征却并非如此,他家条件好,却是舍不得在吃穿上花钱。大伯许远征爱吃大蒜,一小碟大蒜就能解决一大碗饭。且他爱喝烧酒,每年都要酿上一批烧酒。在他的熏陶之下,大伯母董小玲也爱上了喝烧酒,吃大蒜。虽然大伯母别的方面很能干,但是她做得饭菜特别一般,那味道是十几年如一日。大伯的厨艺要甩出大伯母几条街,但是他有些大男子主义,不常下厨。
许家的男人在做饭方面似乎是无师自通的,许清的爸爸许远生厨艺最好,别人家做酒席时常常请他去掌勺。相比之下,许清的妈妈沈桂芳厨艺也就是一般。这也怪不了她,毕竟她的母亲也就是许清的外婆是个哑巴。外婆好多东西都不怎么会,更是没办法教导女儿。所以在出嫁之前,沈桂芳那是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的。
大伯母做得菜不好吃,几乎每餐都有剩菜。大伯家日子也过得特别省,吃不完的剩菜剩饭从来不舍得给家里的猪或者鸡鸭吃,总爱把剩菜剩饭炖做一锅给自家人吃。
堂哥许斌、许勇和许梅在家的时候,大伯母还会做两个他们爱吃的菜,希望他们多吃点。如果儿子女儿不在家,通常他们的早饭就是一锅稀饭,再配上点咸菜。中饭随便炒两个菜,剥一碟蒜,也就这么对付过去了。晚饭就把中午没吃完的菜和饭炖做一锅,再炒一盘花生米,剥一碟蒜,配上一壶烧酒。如果晚饭的剩菜顿饭没吃完,就成了第二天的早饭。
上一世,许远生和沈桂芳常年在外打工,没时间照看孩子。程金英年纪又大了,精力不济。于是夫妻俩决定把两个孩子寄养在其中一个兄弟家里,让他们帮忙照看孩子。那一年,许清八岁,许逸六岁。在此之前,都是由程金英带着两个她们。姐弟两个在大伯许远征家吃过几天饭以后,就坚决不愿再去了。许清和许逸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孩子,那剩菜炖饭的味道吃第一餐还行,经过接二连三的加热之后,味道就有些变了。接连吃了几天之后,两人就受不了,坚决不要在大伯家里吃饭。
无奈之下,许远生只得让老娘继续带着两个孩子,给他们做饭吃。洗衣服这事,许清倒是上了小学之后就开始自己做了。冬天的棉袄洗不动,夏天秋天的衣服倒是一个人可以解决,她也包揽的弟弟的衣物换洗。
许远生是四个兄弟中家底最薄的,却是最舍得花钱的那个。好不容易挣了点钱,转头就把钱花在了自个儿和家人的吃穿上头。最直观的行为表现在,许清和弟弟过年的时候总能穿戴上新的衣服鞋袜,家里面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如此。在这方面,夫妻两人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不管是衣服还是鞋子,许逸有的,许清也有。每年夏天,他们也会买上两套夏装寄让回乡的人捎带着回来,与此同时寄回来的还有他们给儿女们的生活费。这些东西也不见得是多么名贵,却承载着许远生和沈桂芳对姐弟俩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也因此,夫妻两个挣钱能力还行,却是直到许清初中的时候才盖起了新房。在此之前,一家人都住在许正业盖的老房子里头。正是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对儿女们的重视,所以即便他们常年在外打工,儿女也没有对他们生疏。他们总是在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儿女过得更幸福一点,这样的心意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对于全天下的父母都是适用的。作为父母,他们可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却舍得在孩子们身上花钱。
尽管有些时候,他们可能会对弟弟许逸偏颇一些,让许清感到有些委屈。有时许清会生气父母的偏心,但是更多的时候,许清对父母都是充满着感激的。许清不是没有良心的人,相反她还算得上孝顺,因为她有一颗感恩之心。她感激父母支持她上学,感激他们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感激他们对她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