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生本想随便找个地方睡一晚就行,奈何江月行却不愿,寻了一家尚在灯火通明的......青楼。
“两间房,要内院清静些的,别太吵,不需打扰。”江月行说完,又对桑念生道,“对不住,这时候镇上应该没有客栈开门了,委屈师弟,暂且休息一晚。”
江月行从前是这么讲究的人?
于是当夜,桑念生便躺在雕花大床满床的软缎里,盯着床柱出神,心想江月行修仙怎地修成了这副模样,还有那宝宝二字.......桑念生哭笑不得,江月行从前确实是这样叫他的,可是那时候他才六七岁年纪.....
观道台早课早已结束,小桑念生坐在空无一人的台前的石阶上,两手在空中慢慢地虚画结印,一边小声地学着刚才弟子们念道, “以虚入实,超灵入窍,通其灵根,全乎圣体。”
江月行浑身水汽,将从披云涧中摘来的云顶石花放在托盘内交差,回房寻不到桑念生,衣服也不换就匆匆忙忙四处找人,一眼看到小桑念生独自坐在观道台前,心头有些发酸,知道他又去偷偷看弟子学道了。
他走到小桑念生身后,蹲下轻轻唤了声,“宝宝?”
小桑念生转过头,高兴地跳起来搂着他,“哥哥!”摸到他湿漉漉头发,就开始用手给他擦水珠,“头发湿了。”
江月行握着他的手,“别擦了,没事。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今天会背口诀了,也记住结印的手法了。”
“嗯。那再做一次给我看。”
江月行引着他又结了一次印,最后一下,他将自己的灵力引出,凝成一点灵光,渡到桑念生手上,“结印念诀,最后引灵入体,宝宝,像这样。”
一群弟子从他们面前走过,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见了他俩,其中一人便道,“别费劲儿了,阿行,我看他根本没有灵根,这么久了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你教个什么劲儿。走吧,元尊今日讲道,现在不去一会儿挤到门外了。”
江月行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点想跟着去,却又不悦道,“不去。”
桑念生小心地看看江月行的脸色,“哥哥,我会自己练的,你去吧。”
结果那天江月行从午间教到晚上,直到课业结束回到他们的弟子房中,仍然在一遍一遍教,终于在不知道第几遍以后失去了耐心,咣当一声仰面躺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不耐烦道,“今天不学了,睡觉!
小桑念生那“超灵入窍”正入到一半,看他这样,觉得是自己学不会,哥哥生气了,于是他低下头嗯了一声,坐着没敢动。
江月行等了一会儿,又起身走过来将他抱在自己身前,压着脾气道,“是哥哥教的不好。明天给你找个厉害的师兄师姐,一定能教会。”
小桑念生嗯了一声,转过身搂着他的腰,江月行轻轻拍着他的背,不过一会儿,哄着小桑念生睡熟了,才轻轻将他放到床上。
哪里是你教得不好,桑念生心想,只怕你将元尊叫来也是教不会我的,他翻了个身,渐渐睡去。
江月行站在屋外,听到他呼吸渐匀,才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一夜无话。
第二天,桑念生带着江月行回到同尘观,一推开门,玄虚真人正手持一根树枝,在唐无缺身上指指点点,教他练习基本的武技。
见他带着江月行进来,两人都停下来惊异地看着他,林静风则趴在正殿太清天尊背上,手握着一只蘸了颜料的笔,一笔一笔补那神像掉了的漆,看见桑念生身后的江月行,愣在上面,颜料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整个同尘观都在无声地问,“你怎么把浩然宗的人带来了?”
江月行微笑着分别对他们行了个礼,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下浩然宗江月行,昨夜追查邪祟,刚巧碰到何师弟,还因为一些误会险些误伤了他,才......”
林静风疑惑,“何师弟?哪个何师弟?”
桑念生:“我,你的师弟何二狗。”
林静风被这名字的气势震撼,手里的笔啪一声掉了下来,红红绿绿的颜料溅了太上仙尊一身。
“才想登门致歉。”江月行面不改色说完了。
玄虚真人尴尬地哈哈两声,“仙友请,我这徒儿不学无术,不比浩然宗呐,见笑见笑。”一把将激动得快要冲上去认亲的唐无缺拖住,“无缺啊,去倒茶来。”
桑念生面上微笑,看着他与玄虚真人在那儿一来一往,你说浩然宗天下第一,我说同尘观别有洞天,心中只盼着你们赶紧谈完,一杯一杯不停地添茶,刻意得林静风都看不下去了,拽着他衣袖,小声道,“差不多得了,你怎么跟灌酒似的,生怕人看不出你在赶人是吧。”
终于致歉和寒暄都说无可说,桑念生以眼神示意,师父,送客。
玄虚真人也了然地站起身,看看天色,“时辰不早,想来浩然宗尚有重要的事,我看就不......
江月行也站起来,看着像要告辞的样子,“仙长,我有一事相求。”
玄虚真人:“嗯?”
“我观何师弟天资灵秀,根骨清奇,有意想将他带回宗门,”
说着一步向前,对着玄虚真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眼中尽是诚挚
“我不敢觍居师位,必然在宗内为何师弟另寻一位良师,哪怕是元尊,我也愿意为何师弟去求,此后也绝不会强要他背离同尘观,何师弟哪怕有一日学成飞升,依然是玄虚真人高徒。”
玄虚真人:“啊?”
桑念生彻底惊呆了。
他当然不能回去,开什么玩笑,当年浩然宗时如何对他的,现在送上去给人斩草除根吗?江月行是不是疯了啊。
桑念生马上扑通一声跪下,坚决道,“师父,我不去。”
玄虚真人震惊过后,却像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起来,看了他一会儿,转向江月行,“乡野散修,从不求得道飞升。同尘观与浩然宗如何能够相提并论,我这徒儿去了,单论出身都是要受人欺负的。”
“师弟入了浩然宗,无论师从何人,我都会以师兄的身份,教习左右。”
玄虚真人想了想,又说,“他已不是幼童,从前并未修剑,反而学的刀法,浩然宗以剑为尊,恐怕不太合适。”
“浩然宗以道为尊,刀剑不过武学之别,岂在仙道?”
玄虚真人点点头,“既这样.....”
桑念生越听越不对,这哪里是拒绝,这分明是要江月行作保!心道不会吧,师父我可是你最喜欢的徒弟,你平时偏心得大师兄都怀疑我是你亲生的,现在随便来个人你就要把我送走?
“不不不,师父,我......”桑念生生怕他师父要说出,既这样那你去吧此类话语,左右一瞥,只好病急乱投医,瞥见后面唐无缺那满脸的羡慕,灵机一动,“我与师兄弟感情甚笃,我......\
不等他说完,江月行就开口,“不妨一起随我去浩然宗,玄虚真人之徒,想必都是资质上佳。”
桑念生:“......”
唐无缺马上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张口就是,“江师兄,真的可以吗?”看看玄虚真人面色,又虚虚地问,“师父,我也想去。”
玄虚真人叹了口气,长长唉了一声,“徒大不由师啊。”
桑念生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林静风身上,这惯于偷懒的大师兄开口道,“那我也去吧,成日在这儿也没.....也学得差不多了,精进一下修为也好。”
最后的希望没了。
玄虚真人像嫁女儿一般唏嘘了半天,进屋翻出一个灰扑扑的狭长木匣,上面覆满了厚厚的灰尘,角上更有蛛丝几根,他小心地擦了擦匣子,递给桑念生道,“阿.....那个,徒儿啊,你拿着,去了浩然宗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
你就如何,桑念生怨气冲天地等着听自己就如何,也不接那匣子,只听玄虚真人无奈道,“你就回来吧。”
桑念生:“........
江月行替他接过木匣,背在自己身后,“玄虚真人放心,浩然宗从没有以势欺人的事。”
玄虚真人点点头,转身看见林静风和唐无缺期待的脸,声音一沉,“看什么,你们没有。”
林静风深吸一口气,指着桑念生,“我就说,他一定是你偷生的儿子!”
唐无缺却毫不在意,满脑子都是自己成了剑仙的模样,开开心心地嗯了一声,回屋子收拾东西去了。
玄虚真人将他们送到同尘观门外,林静风带着两个师弟再三拜别。
十多年与这半吊子师父相依相伴,想到此后他就要一个人守着这小小道观,三人均是心头发堵,万语千言,唐无缺张了张口,然而看着师父双手抱在身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倚在那再熟悉不过的观门上,又觉得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眼眶发红,喉间酸涩,竟哭了起来。
绿叶渐成阴,却无人归路,与君离别处,不道春将暮。春已尽,山间微风渐暖,卷起一地残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