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的不知道,赵老汉直接理解为“很神异,能治病”。
别问他为啥这么理解,问就是不知道,反正小宝是仙子转世,仙子说的话自有她的道理,就算这道理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不过不妨事儿,她想给那就给。
父女俩大晚上偷偷缩在窝棚里切桃子,连皮都没舍得削掉,切片时流出来的水都被赵小宝用手指头沾了又沾,塞到嘴里嘬的滋滋作响。
那棵桃树一共才结了三个桃子,上回赵老汉就被香的走不动道,那是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味道。眼下捧着这颗“仙桃”,赵老汉心道果然如此,这还没熟透呢,就被小宝摘了下来。
切桃的匕首是老大回来后交公塞给他的,说是在镇上制服一个抢药的流氓顺手缴获得来,他刚去外头搓了把雪洗了洗,如今刀身泛着寒光,锋利的不得了,切桃子刚刚好,特顺手。
他们家一共十四个人,加上小宝要送给二癞子,春芽,还有李嫂子的桃子,一共十七片……本来还有个吴婆子,挺稀罕小宝的,平日里会偷偷塞糖给娃吃,只是这回没逃过去,人已经没了。
赵老汉一边叹气,一边使出多年劈柴的经验,一匕首下去,片片薄厚相间,均匀的不得了。
此时外头一片漆黑,窝棚外燃着几簇火堆,在昏黄火光的照耀下,那均匀摆放的桃片显得是那么的晶莹剔透,散发出缕缕清香。
“小宝。”赵老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闺女稚嫩的脸庞,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赵小宝也一个劲儿咽口水,虽然之前已经啃过一口,但没尝出味儿就迫不及待吞下去,正馋着呢。
“嗯!”她伸出小手去摇王氏的身体,急切道:“娘,起来吃桃子了。”
王氏累了一日,睡得极沉,隐约听见闺女在喊她,下意识伸手去拍她的身子哄她睡觉,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唇缝间被塞入一片冰凉的桃片,王氏下意识张嘴,一股清甜流入口腔,她吧唧两下嘴,意识清醒了一瞬,随即又陷入深眠之中。
只当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赵小宝如法炮制,挨个去摇几个哥哥嫂子,奈何一个个在白日都累得狠了,只当小妹在梦里和他们闹着玩儿,均是眼也不睁低哄几声,最后只留一缕清香回荡在口齿之间,久久不散。
唯独五个小子,一听吃桃子,那是一个比一个醒的快。祖孙三代人蹲在地上围了一圈,一人捏着一片桃,舌头抿了又抿,手指头上的汁水都吸溜了个干净,还觉得意犹未尽。
最后剩下三片,赵老汉出去一趟,回来就剩下一片。
“我去看了二癞和春芽,避着人偷偷给他们塞嘴里了。”赵老汉轻声和赵小宝咬耳朵,老脸有些别扭,“你李婶子那里爹就不能去了,不方便。”
赵小宝把自己裹成个蚕宝宝缩在娘身侧,闻言肃着张小脸点点头,说话老气横秋的:“懂,小宝懂,李婶子家里没有汉子,爹去不方便,会传出闲话。”
说罢,从被窝里伸出小手。
赵老汉非常有眼色地把剩下那片用破碗装着的桃片递给闺女,赵小宝就当着他的面给他表演了一番“破碗消失大法”,唬的她爹一愣一愣的。
赵老这回是真的亲眼看见破碗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他嘴皮子都在哆嗦:“乖宝,你这啥神通啊?新学会的?”
“爹,神通是什么?”赵小宝小脸茫然。
“就是你这招啊,这招。”赵老汉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一伸手,另一只手还比作碗的样子,在掌心一碰,然后一缩,嘴里还拟声扮着,“这样,咻一下,碗出现了。再咻一下,碗不见了。这招,就是这招,这个神通啊。”
赵小宝就学着他的样子,嘴里“咻”一下,一个破碗出现在掌心。然后再“咻”一下,破碗消失。
表演完,她得意地瞅了爹一眼,嘴里哼哼两声,不再搭理一脸激动的老爹,裹着小被子钻进娘的怀里,闭眼乖乖睡觉。
翌日。
天刚亮,赵家三兄弟精神满满起了床,带着同样神采奕奕的婆娘准备回娘家,都没带孩子,只叮嘱他们好生待在村里照看家里。
五谷丰登喜也没闹着要跟去,他们虽然也担心外祖和外祖母,还有舅舅舅母表弟表妹们,但爹娘都不在家,家里只剩阿爷一个汉子,他们得留下保护阿奶和小姑。
朱氏和罗氏都是河口村的人,一路可同行,孙氏的娘家则在更远的落石村,得走两个多时辰的山路才能到。
出了村,在前方岔路口,各自叮嘱了一句,随后便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今日不再搭建窝棚,得给去世的村民搭个灵堂,免得他们的尸体暴露荒野。
地方选在离晒谷场有些远的另一片四不挨的空旷地儿,毕竟活人不好日日和死人待在一块,在这方面村里老人都很是讲究。
灵堂需得稳妥,汉子们比搭活人住的窝棚还上心,还打了地基,用的粗木头,遮顶用的不是茅草,而是从村里收捡来的一些无损瓦片。
当二十一具尸体整整齐齐摆放在这个临时搭建出来的简陋灵堂里,站在四周的村民只觉触目惊心,一时之间竟无人发出一点声响。
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只听说谁家的爹死了,谁家的老娘没了,谁家的闺女被挖出来后已经没了气,谁家撞了惊天大霉运,居然两个儿子都没了……等等话语。
当时只是唏嘘,自家也没好到哪儿去,哪有心思悼念别人?
可眼下,当所有在这场天灾里去世的人被摆放在一起,素日里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变成青白僵硬,身体像一根冰棍崩的挺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不知是谁先哭出声,随后一道道痛苦的哭嚎响彻在这个仿佛被世人遗忘的偏僻山村。
他们哭亲人骤然离世,哭世道存活艰难,哭已经变成废墟的家园……更哭着后知后觉的恐慌害怕。
老天不让他们活,朝廷也不管他们,他们遭了这么大的难,结果官老爷去救别人,竟让他们自生自灭!
晚霞村的村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尤其是看着不复存在的祖屋,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家产,就那几间土房,能让亲兄弟在分家时大打出手的宝贵家产,结果都没了。
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赵小宝悄悄钻出人群,去了李婶子所在的窝棚。
这会儿村里人都在灵堂,窝棚里除了昏迷不醒的李嫂子,就只有大小萝卜兄弟俩蹲在床边儿守着。
他们兄弟俩,大萝卜七岁,小萝卜五岁,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许是这两日没人管,身上脸上都是泥灰,瞧着埋汰的很。
见她进来,两张黑乎乎的小脸一齐望过来,眼中都带着一抹仓惶。小萝卜更是两手搅在一起,鼻涕糊了一脸,又脏又害怕。
“小宝姑,你咋来了?”大萝卜见她一直瞅着弟弟,随手抓过一把稻草,胡乱把弟弟脸上的鼻涕擦掉,结果越擦越脏。
他们是李家的人,本来不用叫赵小宝“小姑”,但他俩喜欢跟在小五他们屁股后头耍,就跟着他们叫小宝姑,眼中也透露着亲近。
“大萝卜小萝卜,我来看看李嫂子,她还好吗?”赵小宝关心道。
“我娘喝了大山叔买回来的药,还没醒呢。”大萝卜把弟弟拉到一旁,给小宝姑让出位置,他娘还是二田叔帮忙抬出来的,他心头对老赵家的人很是感激,态度十分殷切。
这个窝棚也是王阿奶帮他们兄弟争取来的,自从出了事儿,周围就只有他们一家关心他们兄弟俩,村里煮大锅饭,吃饭时也是小五带他们去吃。
“大萝卜,你现在带小萝卜去灵堂磕头,我帮你们看着李嫂子。”赵小宝言行举止就像个小长辈,把她爹那范拿捏的明明白白,这会儿村里人都在灵堂呢,小孩子都要去磕头,大萝卜带着弟弟去磕一个,大家伙看见了心里也舒坦,会觉得他们懂事,回头有啥事儿人家都乐意伸手帮个忙。
不然就像村长那一大家子,村里煮大锅饭都没他们的位置,也没人帮他们搭窝棚,他们还被赶到晒谷场最边缘单独居住,都没人乐意和他们说话。
“小宝姑,我们这就去磕头。”大萝卜也没问为啥,更不觉得听比他还小的赵小宝的话有啥不对,一把拽起弟弟,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就往外头跑。
赵小宝就喜欢听话的晚辈,她心里很高兴。
看向躺在稻草上的李嫂子,她脑袋上缠着布条,灰不拉几的布条上还沾着血迹。她和二癞一样被房梁砸到了脑袋,听说是为了保护两个儿子,在危急关头把他们护在了身下。
赵小宝蹲在她面前,轻轻掰开她紧闭的双唇,看着她咬紧的牙齿,只能把薄薄的桃片叠吧叠吧塞到她的唇缝里。
做完这些,她双手捧脸蹲在地上,一眨不眨望着脸色好似红润了一些的李嫂子。
“李嫂子,你要快快好起来,大萝卜小萝卜不能没有阿娘。”
没娘的孩子是根野草,冷了热了饿了渴了都没人管,特别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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