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曼茹目光看向安然捧出来的城堡积木,一时间竟然反应不过来这是送给她宝宝的礼物。
护士抱来了襁褓中的小婴儿,正如安然所说很小的一团。
婴儿刚出生就被抱走,但她却仍然记得妈妈的心跳和味道,因此张开小嘴巴做出了吸吮的动作。
盛曼茹本能抱住孩子,解开了衣襟喂她吃奶。
尽管是剖腹产,尽管产后没有催奶,但是孩子吮了几口,仍然成功催出了奶汁。
护士在旁边看着小婴儿咕咚咕咚地吃奶,笑道:“宝宝倒是帮了妈妈的忙,不用请催乳师了。”
盛曼茹俯首打量着怀里的小婴儿,在她小脸上依稀看到霍言的影子。
想到霍言,她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这么久以来,她以为自己不再爱他了,一心只想逃离开他。
但是等到他真正离开了,她才发现自己是这么伤心这么留恋不舍。
孩子吃饱了乳汁,在妈咪的怀抱里睡着了。
盛曼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摆弄着小宇送的积木城堡。犹豫了好久,她再次恳求安然帮忙:“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霍言?我知道这个要求一般不被医院允许,但我相信只要聂少愿意帮忙,应该可以吧!”
安然赶紧起身,又到外面去:“阿豪,你再帮个忙!”
盛曼茹终于看到了霍言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情况,他只能依靠着仪器维持生命,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风光霁月的霍医师了!
她将视频保存,偶尔会打开看一眼,但是每次都会看到泪流满面。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到盛曼茹刀口拆线,女儿也离开了保温箱回到了她的身边。
安然有些歉意地解释道:“聂苍昊想陪我去下一座城市,你要不要返回帝都呢。可以去我家坐月子,有佣人专门照顾你。”
盛曼茹摇摇头,道:“我想……暂时回我和霍言在云城的家里。”
安然帮她请了月嫂,搬进了医院的职工家属楼。
盛曼茹在霍言的那套复式楼里面坐完了月子。
霍言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之后,她终于恢复了向往已久的自由,却多了一个新身份“妈妈”。
一个人照顾孩子,她的压力还是挺大的。
盛曼茹返回帝都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跟安然打招呼。
过完了春节之后,宝宝两个半月大的时候,她带着行李箱抱着女儿回到了帝都。
盛开画廊照常营业,她和霍言一起生活过的大平层每周都有家政上门打扫,一切都干净整洁如新。
还有霍言送给她的那幢位于中心位置的四合院,也都有人定期整理打扫卫生,维护保养庭院的花坛。
霍言总是把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无论他在不在都保持着良好秩序。
盛曼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重拾画笔。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画不出东西来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霍言的音容笑貌,仿佛他仍然陪在自己的身边。
将近四年的朝夕相伴,她早就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的骤然离开,让她至今无所适从。
孩子又哭了,盛曼茹赶紧解开衣襟,一边喂女儿一边流泪。
等到女儿吃饱了,她就把小宇送的积木城堡拿来给孩子玩。
说来也奇怪,女儿并不缺玩具,可是却唯独最喜欢小宇送的积木城堡。
女儿伸出小手拍着彩色的城堡,咧开了小嘴巴。
盛曼茹的画笔终于落到了画布上,却画出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欲语还休。
盛曼茹补齐了他的五官,霍言的俊脸跃然在画布上面。
她撂下了画笔,双手捂住脸,泪水涔涔落下。
等到她重新冷静下来,终于做出了决定——带着女儿去医院探视霍言!
哪怕盛曼茹带上了她跟霍言的结婚证和户口本,但是仍然无法见到重症监护室里的霍言。
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再次求助安然。
经过一番交涉,医院终于同意让她带着孩子进重症监护室了。
一别三个月,再见面恍若隔世。
盛曼茹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走到霍言的跟前。当她看到形容枯瘦的霍言时,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孩子就扑上去。
“家属请冷静!”医护人员显然见惯了这种情绪失控的病患家属,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
“我想看看他!他是宝宝的爸爸,为什么不让我碰他!”盛曼茹哽咽着问道。
一名护士皱着眉头说:“患者不能接触外人,你不能碰他!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就不要做对他身体有损害的事情。”
盛曼茹问旁边的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摇摇头,说:“这个说不准。”
“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吧!宝宝这么小,不能失去爸爸。”盛曼茹恳求着医生。
医生看了眼盛曼茹怀里的小婴儿,也不由目露同情,就透露道:“家人的亲情陪伴的确能让患者增加苏醒过来的动力,你在他耳边多说些温暖的话,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盛曼茹在病床前坐下来,强压悲伤,温声跟霍言聊着家常。
她回忆起他们恋爱三年的点点滴滴,回忆着他们共同走过的路,共同品尝过的甜蜜和幸福。
她跟他分享宝宝从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还拿出手机在他面前翻阅着女儿的各种萌照。
“……你快点醒过来吧!宝宝还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呢!”
“宝宝越长越像你,可她是个女孩,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女宝。”
“霍言,醒过来吧!我答应你……再也不偷偷跑掉了!”
护士惊奇地看着仪器显示屏上立竿见影的数据,激动地向主治医师报告了这个好消息。
医生亲自查看了患者的各项数据指标,也不由十分意外:“看来患者家属的陪伴的确有效,就让她多陪陪患者吧。”
第二天,霍言就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特护病房。
盛曼茹看到了希望,她更加努力地对霍言做着各种各样的承诺。
她说原谅他过去做的一切了!
“无论你过去做过什么,关键时刻你仍然毫不犹豫地拿你的性命做盾牌来保护我和宝宝的安全。你是个合格的丈夫,也是个合格的父亲!”
“霍言,我不计较了!哪怕你就是个伪君子,哪怕你是个真小人,我统统都不计较了!醒过来吧!”
“你答应我的婚礼呢?你答应我的画展呢?我们的宝宝还没有取名字呢!”
“快点醒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曼茹在霍言的身边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到霍言正在逗着他们的女儿玩耍。
她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就揉了揉眼睛,发现并不是幻觉。
霍言真的醒了!
只是盛曼茹看到霍言苏醒后的第一眼,他的神色似乎过分淡漠。
他在逗女儿玩耍,但那双温润的眸子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盛曼茹爬起身,他转过眸子。四目相对,她又看到了他眼里熟悉的温柔。
“我好像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男子好听的声音略有些干涩低哑,微微带着遗憾。“你生宝宝的时候最需要我,很抱歉我没陪在你们身边。”
盛曼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为了保护我们娘俩,你差点儿把命搭上……我和宝宝都没有怪你,因为你无论是为夫还是为父已经做得很好了。”
霍言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自己的后脑勺。
“别动!”盛曼茹赶紧抓住他的大手,提醒道:“脑后有一道很长的疤……慢慢会消掉的,医生嘱咐不让你挠。”
她只要想到卞志鸣那个疯子对霍言的后脑勺劈过去的斧头,就有种窒息般的痛楚。
还好霍言大难不死,但他后脑勺留下的长疤触目惊心。
霍言停滞住伸向自己后脑勺的大手,怔怔地看着盛曼茹。“你竟然没有趁机逃走?”
盛曼茹心口又是一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心没肺么!”
霍言终于露出了惊喜之色,但他仍然不敢相信似的,轻声地问她:“你原谅我了?”
盛曼茹垂下眸子,抿着唇瓣,许久才道:“说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只是宝宝需要爸爸而已。”
霍言凝视着她,目光变得幽深,声音低柔;“宝宝需要爸爸,你需要老公吗?”
盛曼茹避开了他温柔灼烫的目光,抿着唇没有回答。
霍言却小声地说:“我都听到了,你不能抵赖。”
盛曼茹瞪他一眼:“你都听到什么?”
“听到你在我耳边说,再也不会从我身边偷偷跑掉。”霍言微微弯起好看的唇角。
盛曼茹想再瞪他,但怎么都无法再法做出凶巴巴的样子来,就悻悻地扭过头去。
霍言深深睨她一眼,随手拿起枕畔的一只毛绒玩具逗弄女儿玩耍。
女儿挥舞着小手臂,试图抓住公仔毛茸茸的尾巴。
霍言不动声色地继续对女儿进行情绪反馈的检查,包括声音交流、肢体接触、抚抱亲吻等等各方面的反应来判断这是不是个情感正常的孩子。
盛曼茹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见父女俩玩得不亦乐乎,这场面温馨极了。
一整套的检查下来,霍言稍稍松了口气——初步检查结果这孩子情绪反应正常!
——这是个正常的孩子!
还好没有遗传他!
盛曼茹刚开始还觉得温馨,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闷,就用手背碰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了。”
霍言侧眸看向她,还是没说话,却温柔而深情地亲吻她。
盛曼茹刚刚腾起的一点愠恼和不满再次烟消云散,嗔道:“你闷不作声地在想什么呢!”
霍言认真答道:“我在想自己睡着的时候,你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其中似乎有这么一句,你问我喜欢不喜欢女宝。”
盛曼茹惊讶地微微张睫:“原来你都听到了啊!”
霍言勾起唇角,声音温柔又坚定地回答:“我更喜欢女宝!”
盛曼茹又被甜到了,明白他不重男轻女。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再次令她目瞪口呆:“不想让第二个孩子分走属于我们小公主的全部宠爱,所以我想……还是再结扎自己吧。”
霍言终于苏醒了过来,一家三口团聚。表面看似圆满,盛曼茹却是知道心底始终有一个没有解开的疙瘩。
当年他为何义无所顾地结扎了他自己?
她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合理解释。
如今好不容易让她生下了孩子,他却再次提出要结扎他自己。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担心他的基因被遗传下去?
盛曼茹没有追问他因由,如果他想说就主动交代了。他不想说,她也不想窥探他的隐私。
每天来医院探视霍言的人络绎不绝,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待谁都十分周到。
不过盛曼茹注意到一件事情——聂苍昊没再来探视过霍言。
等到霍言出院回家,盛曼茹以为他们又能恢复以前平静的日子,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离家出走了。
霍言离开的时候给盛曼茹留了一封信。
盛曼茹拆开了信封,里面竟然是一份心理诊断书的复印件。
给霍言诊断的心理咨询师就是他的恩师岳建国,诊断他的病情为爱无能!
此病症终生无法痊愈,而且有极大的遗传性。
跟这份诊断书一起的还有一封他写给她的亲笔信。
霍言笔迹苍劲有力,非常漂亮的钢笔字,但他写的内容却是令盛曼茹无比震惊。
在信里霍言坦白了他先天患有爱无能的心理疾病,并且简单描述了这个病症带给他的痛苦。
为了弥补这个致命缺陷,他修习心理学,学习如何用正确的方式与人相处。
可是哪怕他跻身为国内顶尖心理学大师,仍然无法克服爱无能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为了避免下一代重蹈覆辙,他决定不让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就在八年前义无反顾地结扎了自己。
原本他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但是没想到遇见了盛曼茹。
“八年前我结扎了自己,足以证明我对未来有多么灰暗绝望。你的出现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所以我紧紧抓住了你,不想放过你!”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掩饰这个事实真相,怕你知道了唾弃我,怕你离我而去!为了留住你,我做了很多很多,可也给了你很大的伤害。”
“当我看到卞志鸣把斧子架在你的脖子上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跟他竟然没有任何不同。我发誓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跟你坦白一切,再也不勉强你留在我身边。”
“可我苏醒过来的那一刻,看到你和女儿那么宁静地睡在我的身旁,我又特别眷恋难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犹豫中挣扎,不知道该不该将一切和盘托出。”
“最终我做出了决定:既然下决定要跟你修复关系就应该再对你有任何的隐瞒,否则对你不公平。”
“我已经交代完了一切,选择权交到了你的手上!在你没有决定接纳我之前,我不会再回家了。你不用管我去了哪里,反正我去哪里都行。但你和女儿都属于这个家,不要离开家行吗?”
“最后恳求你一句: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虽然我不懂爱,但我懂得如何用正确的方式去爱!我发誓余生都会用最佳的方式来疼爱你和我们的宝贝,不再让你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落款“霍言”,日期下面还写了四个字“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