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半刻钟,华妃触怒皇上被禁足的消息就长了翅膀飞遍了东西六宫。诸妃多是幸灾乐祸,道华妃平日里仗势欺人,如今可算得了报应。
丽嫔之流却心生不安,向来被视为华妃一党的曹琴默倒松了口气,还祈求着华妃自此一蹶不起,她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忧心温宜为人胁迫了。
这妃嫔之中,到底是皇后多了个心眼,叫人去打听了华妃冒犯皇上事件的始末,得知之后,头回失了冷静自持,拍腿大笑起来。
贴身奴婢剪秋不解,便问了出来。皇后心情颇好道:“华妃明烈张扬,骨子里敢爱敢恨,爱皇上入骨,多年来又自认皇上最为宠爱她。可一朝得知是心爱的男子害她小产,害她不孕,多年来一直防备着她,防备着年氏一族,这些年的宠爱成了一场笑话。华妃身有傲骨,伤心之下,怎会原谅皇上!她那性子,说不准还想不开了呢。”
剪秋有些不安,“娘娘,万一华妃服软,皇上愧疚之下,岂不要再度宠爱于她?”
皇后抚摸着鬓边簪的牡丹嫣然一笑,绽放出多年积压的气度光华,挑唇一笑道:“那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本宫听说,年羹尧这西南一战,似乎是废了,命也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没了她兄长年大将军,华妃就是一只没牙齿利爪的老虎,即便她再度复宠,本宫又何惧于她?”
皇后甚是得意,靠着腰后的软枕懒洋洋半躺着,剪秋捧了蜜橘上来。皇后一边剥着,一边道:“莞嫔这胎没了,倒伤心的很,你让内务府把这蜜橘送去承乾宫慰她丧子之痛。”
剪秋微笑应了,接过橘子皮又道:“娘娘,莞嫔沉溺于丧子之痛,已经数日未曾侍奉过皇上了。”
是呀,如今华妃禁足,莞嫔失子伤心,无意承宠,这后宫再无可与皇后分庭抗礼之人。看着后宫又恢复了平衡宁静,皇后才感觉出她这个皇后是实至名归。
皇后掰了一半橘子,想起了被打入冷宫的安陵容,有些可惜道:“安氏是一颗好棋子,可惜用了一回就废了,白费了本宫这些时日的苦心。”
剪秋正欲安慰她,皇后却收起了遗憾之色,恢复了神色淡淡的样子,只是表面的平静不能掩盖她眼中的喜悦颜色。
皇后纵使在后宫看似无敌手,她那景仁宫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无奇,让人想不到这是中宫皇后的居所。而华妃即便在失宠禁足之中,翊坤宫还是那么煊赫华丽,不失气势。
华妃失宠,但因着内务府还是黄规全当家做主,胤禛又下令内务府不准两面三刀,私下里苛待。是以,华妃一应月例、衣食都是如常,未曾减损分毫。
即便如此,在妃嫔宫人眼中,翊坤宫也蒙上了灰色的阴影,华妃身边伺候的宫人,亦不能免俗。
华妃正听着小朱子念书,颂芝一脸不高兴地捧着托盘过来,上放着一碗燕窝。华妃挥手道:“小朱子,先下去吧,颂芝,你怎么了?”
“娘娘,小厨房的那起子小人见着娘娘失宠了,竟私吞了内务府送来的燕窝,还说就这么多。”颂芝皱着眉,蹲在华妃身边把燕窝递给了她。
华妃尝了一口燕窝,就放下了碗,眉间含了怒,“这小厨房的人确实不尽心,这燕窝的味道竟不如往日的五分。颂芝,你去叫所有人都在正殿外站着,本宫要训话。”
外边的风言风语华妃不知道,不过这宫里伺候的奴才倒是不安分了。华妃在殿里坐着,宫里的奴才们陆陆续续地集中到了殿前,相熟的窃窃私语,不知道主子娘娘此举是何意,有些做事没尽心的,私吞了东西的,别宫里的眼线,则是焦躁不安。
觉着时间差不多了,华妃就叫人把椅子搬到了殿中的台阶上,冷盯着下边哗啦啦跪下的一大群人。
华妃头一个把目光投到了叫肃喜的小太监身上,这肃喜是她前世降为答应时指来伺候她的人。她前段时间想起这人,便叫周宁海多注意他,谁知周宁海会错了意,把他监视了起来,结果竟意外发现这肃喜是端妃的人。
就那么一次,肃喜和端妃有接触,不过还是叫周宁海发现了。
华妃怪道前世她身边奴才散尽,除了颂芝这个陪嫁侍女,就只有这小太监。原是端妃不解恨,留这一个棋子好在关键时刻置她于死地。
华妃使了一个眼色,周宁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把肃喜拉了出来,着人杖了二十下。肃喜大喊“冤枉”,周宁海阴笑道:“肃喜,别装糊涂了,你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还不如实招来!”
肃喜自然不肯招,华妃也不指望,又指了几人,全叫拉出去杖打,打完后就扔出了翊坤宫,该滚哪里滚哪里。至于肃喜,则被华妃安去御膳房,专门给端妃送膳食。
端妃苟延残喘了这么长时间,真是碍够了她的眼。
清理了翊坤宫的眼线和钉子后,华妃就过起舒心的日子来,期间丽嫔偷偷来看她两回,曹琴默那条不咬人的狗却是连话也没递过一句。四阿哥那孩子也有心,求着皇上探望她无果后,便日日叫人送来抄写的大字或经籍。
虽不说目的为何,华妃欣喜的是四阿哥聪明,知道两人现今的利益是一体的,不比三阿哥。三阿哥那性子,说好听点是纯孝,说不好听点是蠢笨,也不想想皇家哪里有单纯的父子情谊,便是有的亲生母子,也是相互利用的。
无论各人态度如何,华妃禁足的时光就这样一日日流逝,不同于华妃失宠禁足的富贵悠闲,莞嫔失宠却是伤心难捱。
先是内务府,即便没有华妃的提点,奴才也层层盘扣了莞嫔的饮食衣物,月例等物也是推三阻四。接着就是莞嫔招致怨恨的妃嫔,莞嫔在长街上偶遇齐妃与富察贵人时,不慎冲撞了齐妃,结果遭齐妃宫女掌掴,且在大庭广众下跪了两个时辰,让太监宫女们看尽了笑话。
听颂芝绘声绘色的描述,华妃拊掌而笑,“可惜我身在禁足中,见不得这场面,否则定要好好嘲笑甄嬛贱人一番,她往日与本宫作对之时,也不知是否料想了自己也有今时今日这样的耻辱。”
笑完之后,华妃又道:“颂芝,兄长可回京了?怎么许久未有哥哥的消息?”
华妃这突然一问,倒引得颂芝脸色一变,她支支吾吾地搪塞,愈发叫华妃怀疑。华妃拍了桌案疾言厉色道:“颂芝,哥哥出了何事,还不快如实道来。”
颂芝往下一跪,为难地说了,“娘娘,皇上不让告诉您。大将军他中了西南土司独门的暗器,那上面的毒没有解药,大将军如今性命垂危,皇上恩准其回京医治,西南战事都交给旁人了。”
“什么?”华妃脸上血色猛然褪去,神色苍白,玉手紧紧握住了扶把,她再活一次,竟还是救不得哥哥性命!
颂芝忙宽慰道:“娘娘放心,京城神医众多,一定能医好大将军的。大将军洪福齐天,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哥哥!”华妃呢喃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忙道:“颂芝,快把那尊白玉观音佛摆出来,再点上檀香,我要为哥哥祈福斋戒。”
素日里,华妃是不拜这些神佛的,她自信人定胜天,可如今为了哥哥,便是魔鬼她也要去拜一拜,求一求。
华妃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观音菩萨在上,若能保我哥哥平安,我年世兰情愿减寿十年,下半生为您做牛做马,添灯守候。”
在华妃的忧虑和祈福中,年羹尧终于返京,雍正为显重视,召太医院太医会诊,结果都说此毒无解,不过倒是能减轻症状,好好养着也能活下去。只是此毒已经破坏了四肢经脉,便是有能人解了毒,也只是一个废人了。
年羹尧自然伤心,不过以此为由交出兵权,叫雍正安心。雍正半是高兴,半是惆怅,可看着年羹尧那颓废的模样,想起他往日的意气风发,倒有些心酸,收回兵权后,赐了许多珍贵药材,让他回府好好荣养。
得知哥哥保住了一条性命却沦为废人,华妃垂泪了。哥哥那样好武的一个人,再不能策马扬鞭,征战沙场,与人切磋武艺,还要时时服药,他该多难受啊。
华妃伤心之余,叫人搜罗了宫里府金银珠宝,珍贵药材,全都送出宫去给哥哥使,只求哥哥余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年羹尧沦为废人之消息传扬开来,朝廷与后宫的风向都变了变,年府跟前门庭冷落,宫里颂芝领个月银回来也遭人奚落。
皇后眼里,众人眼里,华妃是彻底失了势,年羹尧再不是大将军,年府不过空有个公爵的名头。年家在朝中没有权势,后宫里华妃失了皇帝宠爱,解禁遥遥无期,两头着火,兼顾不得,这下可是没了翻身之日。
即便再复宠,哪里还有昔日的荣光。
连黄规全也自寻出路,华妃却全然不管,就在翊坤宫天地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朝天外天望望,憧憬下紫禁城外的生活。
菊花落,梅花开,数着日子到了冬天。小年时,胤禛上门求和,只要她服软就放她出来过年,华妃摔了盏,冷了脸,又成功把他气走了。
除夕夜,华妃与颂芝、灵芝和周宁海过了年,把周宁海感动的热泪盈眶。华妃掏出一封红包来,叫颂芝趁天还早去送给四阿哥。
窗外还飘着雪花,天愈发冷了,颂芝回来后,要与灵芝等人守岁,华妃捂着被子坐床上与众人说会儿话就睡着了。颂芝安置好娘娘,和灵芝、周宁海围着火炉,互相笑笑就过去了。
初一睡到午时才起来用膳,华妃就听说甄嬛复宠的消息,说是在倚梅园中,为皇上祈福,冬日里引得蝴蝶飞舞,一举复宠。
皇上还赞道:“嬛嬛,连蝴蝶也为你倾倒!”
华妃只笑却不说话,这甄嬛的招还在后头呢。胤禛就是求而不得才想要,被拒绝的美人才更让他抓耳挠腮,迫不及待。
甄嬛一连几日把雍正拒之门外,颂芝回时,华妃嗤笑一声,道:“贱人就是矫情!装模作样地耍花招勾引了还不够,非得欲擒故纵多次才好显出她的本事。”
甄嬛一受宠,就把雍正勾得欲罢不能,这从年初到夏日五六个月的日子,她的恩宠就没断过的时候,连侍寝也占了十之三四。
热时去圆明园避暑,没有华妃的份,其后雍正回宫,又平定敦亲王之乱,朝政才又进入平静期。颂芝使银子打听了消息才知,雍正要清查敦亲王党羽,这其中就有她的哥哥,这其中,少不了甄嬛暗示的缘故。
毕竟,在华妃重生之前,哥哥与她也少不了骄矜之举,何况,哥哥多年来位高显赫,想找错漏自然能找到,再不则,哥哥昔日得罪的人也可以编造罪名。
华妃得知中间少不了甄嬛推波助澜的缘故,更是恨极了她。她派人去养心殿面圣,见了雍正一面,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答应。
次日,雍正下旨,夺去哥哥身上所有官职、爵位,年富、年兴也被夺爵夺职,流放极边充军。至于哥哥,念其劳苦功高,只下旨申饬,又令幽禁府中,另罚银十万两充实国库。
华妃将当初的陪嫁变卖银钱送出宫,叫哥哥安心养病,两个侄子好生保重。前世年家落败就少不了甄嬛的撺掇协助,如今她还不安分,又害得哥哥和侄儿如此,华妃想着,心底对甄嬛的恨又添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