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妄说话时, 声音很轻,好像只是两个人之间说着属于两个人的悄悄话,就只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此时他的红瞳里,只映着自己。
不可否认的, 卿伶喜欢这种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感觉, 就像是有一个人, 不论如何都在看着她。
在离开总局前卿伶想过, 如果脱离了那些所谓的任务, 脱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不为什么目的而来,她与故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相处模式。
她还会去关心故妄会不会受伤吗?
原来也是会的。
她有些发怔。
她恍惚着的时候,故妄又轻轻唤了她一声:“阿伶…”
卿伶回过神, 轻声说:“故妄,生死是一件很大的事。”
故妄顿住,沉沉地看着她。
卿伶没再多说, 她轻轻在小金渊的后背拍了下,小金渊就将佛珠吐了出来, 也总算是清醒了。
他没忍住瞪了故妄一眼, 又摸索着去探故妄的脉搏。
哼唧道:“要不是阿伶,我才不会管你。”
故妄其实大多数时间都不会去跟小金渊计较, 相反此时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还格外让他高兴。
“是啊,托了阿伶的福。”他笑着,“这多好。”
小金渊一脸惊悚:“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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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妄往后坐了点,没再那么近, 目光却是一直锁在卿伶身上的:“与阿伶有关系,什么都好。”
他只怕的是,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卿伶与他的目光对上, 不知为何,这时候总觉得他的这双眼睛看起来非常的顺眼。
那红色很热烈。
她没移开视线,平静地说:“我不想有这种关系。”
故妄笑了声:“知道了。”
“怎么回事?”小金渊摸着摸着就觉得不对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卿伶皱眉。
故妄不以为意:“哪里重?”
“心脉都震伤了,这剑意多强。”小金渊不解地说,“跟谁打架了,居然也能将你伤成这样。”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以故妄如今的修为,能伤到他的人那真的就不容小觑了。
“是么?”故妄忽的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卿伶,语调绵长,“难道我觉得这么疼,原来是伤得很重啊。”
眼尾一挑,眸光微闪,多了些勾人的意味:“阿伶,我有点疼。”
小金渊:“你…能不能有点伤者的自觉。”
他被骚到了。
故妄不搭理他,还是盯着卿伶,笑着抬起另一只手,说:“阿伶给我止止疼?”
那只手很白,骨节分明,就落在卿伶的手边,她忽视不了,顺着话问:“怎么止?”
下一瞬,故妄的手就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指腹在卿伶手背上轻轻一点:“这么止。”
说着低叹:“效果真好,一点都不疼了。”
卿伶:“……”
小金渊:“……”
他愤愤地松开故妄,怒了:“你是不是在侮辱我!”
他堂堂一个神木,屈尊给这狗男人治伤,这会儿他就摸着人家小手,说止疼了?
卿伶也觉得故妄过分了。
好像每次他一变到这个状态,就非常的……放飞自我。
她轻咳一声,去安抚小金渊:“别理他。”
说着就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虽然两人体温都是冰的,但是手背上却依旧宛如背火烤过一般,让她觉得发烫。
抽着抽着,没抽动,故妄抓得死紧,轻易就将卿伶的手笼在了掌心里。
颇有些委屈地说:“阿伶怎么一点甜头都不给我。”
小金渊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既然如此,你亲亲她说不准你的伤就好了。”
没想到,故妄还真的思考了起来:“也是个办法。”
他视线落在卿伶的唇上。
卿伶倏忽有些坐不住了,她按着小金渊,叹息道:“别闹了。”
说着直接塞了一块点心在故妄嘴里,堵住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故妄喉咙里一声闷笑,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点心吃了下去,不再说话。
小金渊这才将他的心脉都全然梳理了一遍,而后手变成了树枝,摘了几个果子下来,老气横秋道:“说真的,多来几次,你这命很难保。”
“你怎么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之前在无尘山也是,每天回来都是被无尘山的佛光给弄得半死不活的,现在才过了几天。
故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金渊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好跳到另一边去吃早点了。
卿伶无声抽回了自己的手,故妄这次没有再强求着要碰她,只是自己拿起一个神木果咬了一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等故妄一个果子吃完,卿伶还是没说话。
她在想小金渊的话,从很早她就发现了,故妄对于生死这件事情看得非常淡,对于他来说,好像是生是死都是没有关系的。
只有那么几次,他会对自己说,想要活着。
可即便是这么说了,他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在拿自己的命做,在搏。
许久,故妄终于抬起了头:“阿伶在想什么?”
卿伶:“在想你跟我说想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故妄怔了下,喉咙里漫出一声笑来。
他缓缓说:“想着你的心情。”
闻言,卿伶微微扭头:“什么?”
“阿伶,我原本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期待。”故妄说,“因为你在,所以想着再多活一点也是好的。”
他说话时并没有什么语调,卿伶却听得胸腔都在跳,什么叫没什么期待?
卿伶问:“那我不在呢?”
“你不在?”故妄目光有些幽深,他垂眼笑了下,“那我不是想方设法都让你在了么?”
是了。
他软禁她,威胁她,又追着去了总局,包括最后在无尘山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希望自己留下来。
卿伶突然觉得她好像忽视了自己对于故妄的重要性,书里的那些剧情,真的让他对什么都没有希望了,即便她的出现也无济于事。
卿伶:“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现在我回来了,你就有期待了吗?”
“是啊。”故妄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凑近了卿伶,低声道,“所以你不能再走了。”
他语气很慢,就是要让卿伶听清:“我不会放你走的。”
卿伶却没去关注那些:“既然是这样,怎么还要让自己伤成这样。”
故妄一愣。
他故意这么说就是要看看小鬼士的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她总是能将关注点放在别的地方。
每次都能让他错愕和不知如何应对。
卿伶知道,小金渊说伤得重那就不是一般的重了,而她在光幕看到的,故妄那样似乎也都是不要命地往上走。
想活着,却没有去这么做。
故妄很快回神,看着她的瞳孔:“阿伶是担心我了吗?”
卿伶一点也没有否认:“嗯。”
故妄笑了,这话其实他听小鬼士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每一次听他还是会觉得愉悦。
不管是因为过往的任务,还是如今。
卿伶不解:“你笑什么?”
故妄含着笑意说:“你担心我了,我不该觉得高兴?”
卿伶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言。
她语气温吞:“我担心你,但你还是在瞒着我让我昏睡后去找林鄞之,还是明知道会受伤的情况下。”
她抬起眼:“这样子觉得高兴了?”
故妄脸上的笑意凝固住,甚至有那么一点点茫然。
卿伶继续道:“故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无尘山的时候,我回来了,但你却再没有起来,那会如何。”
故妄下意识否认:“不会。”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还在赌。
卿伶明白了:“所以你就是那么胸有成竹。”
“不是。”
卿伶浅浅一笑:“你胸有成竹,却又瞒着我,是这样吗?”
在来之前,卿伶想了很多。
想故妄的疯狂和执着,想他那些偏执的爱意。
想他到底是爱自己,还是在爱那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是因为她是他那股掌握一切的自信下唯一的变数。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干脆顺应着当下的念头过来了。
卿伶忽然说:“如果我不对你好了呢?”
“不对你好了,不担心你了,甚至不认识你了。”顿了顿,卿伶继续道,“这样你还会折磨胸有成竹吗?”
“我是不是说过了,每一件事都是有底线的。”
卿伶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这些话她想不通就干脆拿出来与故妄一起想。
故妄沉默了下来,他周身都绷紧了,像是一只随时会爆发的野兽,卿伶注意到,他脖颈上的魔纹更加明显了。
“你……”
“不是胸有成竹。”故妄忽然抬眼,他起身走到卿伶身边,钳制住了她的手腕,“我不确定。”
卿伶没有挣脱。
她直觉现在挣脱了,故妄状态会更差,但这却是早必须面对的问题,所以她也没有回避。
“不确定你会回来,只是留了一个念头,只是因为我还不够诚心,你才不回来的,所以不能倒下。”
所以才会任由小金渊每日给他疗伤。
“也不是瞒着你。”故妄俯身,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在卿伶看不见的地方,眼底的疯狂肆意增长,“是不想让你再有任何一个机会从我身边离开,谁都不行。”
他闭了闭眼,片刻后,还是没克制住,将卿伶的下巴抬了起来,恶狠狠道:“你可以不对我好,可以不担心我,但是,不可以不认识我。”
“我没有胸有成竹,对于你会爱我这件事,我比谁都要胆战心惊,比谁都不确信。”他掐着卿伶的下巴,又怕把她弄伤,又怕她不看自己,“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把你留下来。”
他想着自己过去做的那些事,压抑着情绪,沉声道:“阿伶,你什么都可以不信我,但是我爱你这件事,你不能不信。”
卿伶被迫抬着头看他,看清了他眸底让人有些惧怕的偏执。
半晌后,她突然笑了一声:“我信。”
故妄许久没说话,却也没动,他怕自己一会儿忍不住就要吓着她,将她吞吃入腹了。
卿伶没有移开他的手,而是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信了。”
故妄自知劣迹累累,却没相反她会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
卿伶又说:“但这不是你要瞒着我的理由,这不公平。”
故妄喉结微动,他方才突然迸发出来的那一腔恶念好像一瞬间就被抹平了。
卿伶轻声说:“下次不可以了。”
“嗯。”
卿伶这才拿开他的手,她轻轻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下巴:“好了,我不气了。”
故妄:“…”
他俯身,拿开她的手,替她揉着下巴:“抱…疼吗。”
卿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收回去的字眼。
她突然道:“好像你很久没有跟我道过歉了。”
从在试炼之境开始,即便她生气,故妄都没有再道过歉,只是用其他方式来掩盖过去。
故妄动作微顿,看向她的指尖。
许久后才自嘲地笑了声:“没有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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