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见他这样,束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刚好临近登机,就带着终小南一起进了检票口。一路上,终小南都特别听话,也出奇的安静,只有在看到飞机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大,显露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神色。束秋摸了摸他的脑袋,束秋很少摸终晋南的脑袋,但是却很喜欢在终小南出现的时候去摸。曾经有人说,一个人的性格会通过眉眼发梢表现出来,他还不相信,后来他才发现,还真的有点这么个意思,终晋南的头发就很软,像是他柔软的内心世界一般,只是他惯常用发胶把自己打理成冷漠的模样。束秋帮着终小南系上安全带,终小南就举着手,任他动作。坐在他们旁边的是一个女孩子,脖颈上挂着一个单反,见状面露微笑:"你们是一对吗?"束秋抬眸,那女孩子看到束秋的脸先是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冒犯,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就是看你们关系很好,又不太像家人,所以才这么问,如果觉得唐突,就当我没问过。"终小南懵懵懂懂的,不懂一对是什么意思,束秋倒是明白,听到女孩的道歉,摆手示意她不用介怀,笑道:"我们是一对。"看到他的笑容,女孩又是一愣,喃喃道:"我总觉得你们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束秋怔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女孩大概是看过"国民初恋",国民初恋在半个月前开始在水果台播放,每周末放一集。他和终晋南还追看来着。终晋南第一次看到终小南的爬树行为立刻黑了脸,偏偏还端的一本正经道:"动作太丑,堪称黑历史。"第二天听到秘书室的人在追国民初恋,躲在茶水间里聚众磕糖,还用一种"原来你是这样的candy boy"的眼神看他,从此,终式集团就多了一个六月周末加班的传统。束秋笑了笑,心里明白,但是嘴上没有承认,笑嘻嘻地自我调侃:"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大众脸。"终晋南现在的情况,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女孩也是个很活泼的性子,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回道:"天哪,你们这还是大众脸,是准备凭借一己之力拉高大众平均颜值吗?"束秋乐呵呵地和女孩聊了几句,知道她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出门采风,目的地竟然跟他们是同一个地方。"你怎么会去那个地方采风,据我所知,那个地方好像也没有什么旅游景点吧?"束秋有些好奇。终晋南的故乡就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村落,小到甚至没有名字,用沿途的公路命名,全国各地这样的村落成千上万,实在是没什么特色,似乎并不符合采风的标准。女孩子歪着脑袋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束秋始料未及的回答,同时也惊到了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终小南。"我大学在那里拍了毕业作品,关于拐卖儿童的报道,现在算是故地重游吧。"听到这个答案,束秋下意识就看向终小南,终小南眉头蹙起,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孩,似乎是在回忆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我那会儿是准备去旁边的古镇旅游的,拼了个面包车,结果坐错了车,就被拉到了这个小山村,那村子太落后了,都没有什么车可以回去,只能等第二天,我就在一个老人家借住了一晚上。"这段回忆已经很久远了,女孩说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感慨,像是翻开泛黄的相册,言语间都能拼出岁月的陈旧。"那老人家里还有一个小孩,小男孩,长得可好看了,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像村里人,我和老人聊了一晚上,那老人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没明说,但是我觉得应该是很严重的病。""然后呢?"束秋见女孩停下,连忙问后面的剧情,终小南也听得认真,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终家找到终晋南竟然其中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女孩对于他们旺盛的好奇心有点意外,束秋还好,一直笑呵呵的,但是他旁边这位小对象看着就是挺沉默的样子,一直没说话。但是漫长的旅途能有人聊天,她还是挺高兴的,反正这事儿当年还上了报纸,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就把后面的内容说了出来。"我做自由摄影的嘛,在网上粉丝还挺多的,大学那会儿就有小百来万了吧。"女孩说到这里,微微停顿,想要炫耀自己的网红人设,但是她发现面前的这两人,丝毫没有发表崇拜,惊叹的意思,于是只好讪讪地继续说故事。"那老人听说我在网上很有名气,于是就问我,能不能帮她找个人,她说她身上有五千块钱,可以都给我,只要我帮她找到那个人。"许是做字幕的习惯,女孩说到这里很刻意地停顿了,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扫过,很满意地看到他们流露出来的紧张和在意。"她说自己的儿子糊涂了,因为和儿媳妇生不出来,就从拐子手里买了一个男娃娃,也就是她屋里的这个孙子,但是后来他们又能生了,就把这个男娃娃丢给了她,说是可以照顾她,给她养老。"束秋和终晋南默默听着,在来以前,他们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班飞机上遇到这样的意外。"老人说儿子,儿媳因为有了亲生的,对这个男娃娃不好,她在的时候还能照顾这男娃娃,但是因为生病的事情,她怕走了男娃娃活不下去,于是就想要找到男娃娃的亲生父母。""然后你就帮她找了?"束秋的眉头慢慢皱起。女孩点点头:"对啊,我就把男孩的信息发在了我的社交账号上,半个月的时间,他的亲生父母就联系上了我,可别说,那小男孩和他母亲还真是长得惊人的像。"束秋回头看终小南,终小南不知道自己想母亲,不过他见过亲生父母,也看到过照片,于是低声对束秋道:"小时候我和那个…母亲像,长大了更像父亲。"说到父亲母亲这样的字眼,他有些不自然,且不说他是没有和亲生父母有太多接触的终小南,就算是终晋南,对这对父母也亲近不起来。两人说话离得近,女孩也没听见两人在说什么,见他们说完了,这才继续开口。"他的亲生的父母估计很有钱,来我学校的时候,开的车都是好几百万的车,我的天!"女孩的惊叹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后面的话情绪却是降了下来。"不过我觉得他的亲生父母似乎并不是很像找他的样子,我怀疑是因为长得太像了,所以迫于舆论压力才去找的人。"束秋的心脏缓缓收紧,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干涩:"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想找?"女孩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他妈妈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啊,一点都不像是找到亲儿子的样子,身上的西装都没有皱的,这哪像是一个着急找孩子的妈啊!""也许是因为找了太久,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才变得平静呢?"束秋不死心问道。虽然终晋南在日记本上说,他们并不爱他,但是当另一个人把这个事实说出来的时候,束秋还是觉得很残忍,甚至想要找到一丝破绽,去证明,这个妈妈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女孩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不可能,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妈妈的样子,高傲又冷漠,要不是他和那小男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都不想给她地址。"一直没出声的终小南突然说话,提了一个问题:"后来呢,她去接人了?"看着他深邃好看的五官,女孩暗暗嘀咕,这男人长得好就算了,怎么声音也这么好听啊!"对啊,她把人接走了。"说到这,女孩又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你们是不知道,这女人真的很绝,虽然买小孩确实是那家人不对,但是老人对小孩是真的很好,把男孩养到八岁,健健康康的,但是那女人按照村里的消费,用五千块就把老人给打发了!"女孩气得连妈妈的称呼都不用了,直接就那女人的叫上了,也没有注意到旁边陷入沉默的两人。在此之前,束秋和终晋南都以为是终家父母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儿子,不管现在如何,至少曾经他们努力地寻找过,至少曾经是爱过这个孩子的。手默默地盖在终小南的手背上,握紧,束秋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以给这人一点安慰。终小南张开手,将束秋的手握住,大大的手包裹着掌心的温暖,然后缓缓地和那只手十指相扣,变得亲密无间。见说完这事儿后,两人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女孩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一排座位沉默着抵达了目的地。下飞机后,束秋笑着和女孩告别,他没有告诉女孩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那个无名的小山村。女孩也挥手,笑祝他们长长久久。为了和女孩错开,束秋干脆直接在当地租了一辆车,雇了个临时司机,开车前往,这样速度会快很多。上了车,终小南就说困,束秋没说什么,只是让他靠着自己的腿睡觉。在凌晨时分,他们到了终晋南的故乡,因为天还没亮,村里很安静,只偶尔会听到些鸡鸣狗叫的细碎声响。离开这个村子的第三年,奶奶去世,终晋南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不想回,怕触景生情,终家父母也不想他回,希望他能和这段"屈辱"的过去彻底划清界限。这个时间,束秋也不好下车去打扰人家,索性也没叫终小南。加上司机,三人在逼仄的车厢里,将就着睡了一晚上,再睁眼已是天色大亮。阳光穿过车窗,将车厢里照得明亮,坐着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束秋感觉自己的老腰都快断了,脖子也僵硬得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束秋才意识到,躺在他腿上的终小南不见了,司机还在前面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束秋立刻就慌了,车门是锁了的,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打开,说明终小南是自己下的车,但是终小南现在的状态,怎么可以单独行动!下了车,举目四望是无尽的田野,很有些乡村风情。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终小南又在睡觉,所以车是停在村头的。束秋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终小南,回忆了下终晋南跟他说过的,有关故乡的事情,他试探性地朝着村子里进去。终晋南曾经跟他提过,他奶奶家在临近村尾的地方,他每天早上要去村头的老井里打水。束秋见有人从屋里出来,说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把镰刀。他连忙上前去问,先是描述终晋南的长相,问有没有见过,那中年男人摇头。他又问知不知道终晋南,不过这个答案他是不抱期待的,他知道农村里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个比较通俗的小名,村里人都喜欢叫小名,很多大人都记不住小孩的学名是什么。他还问过终晋南,不过当时这人只是黑着脸说自己没有小名,束秋当然是不信的。但是见他不好意思说,他也就不强求,哪能想到,这个贴心行为竟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个麻烦。果然那中年男人再次摇头,看束秋眼生,中年男人操着一口弯弯绕绕的本地话问了句什么,束秋没听懂,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人看出来了,又说了句什么,指了指门前的小板凳,然后拎着镰刀走了。束秋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大哥是啥意思,让他歇会儿?还是让他帮忙看着这小板凳?还是啥?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穴,只恨自己为什么要睡得这么死。这短暂的迟疑,突然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脆生生的,说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哥哥,你是有什么事情吗?"乍然听到普通话,束秋顿时觉得如仙乐入耳,回头去看,来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竹篓子,里面塞着满满的草。大概是很早就出去做农活了,小女孩的嘴唇有些干,有细碎的皮屑翘起来。束秋从背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小女孩,温和的把之前问过那中年大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不用给我,这就是我家,我回去喝,阿爸让我回来的,你坐会儿,我把篓子放下了来跟你说话。"小女孩的速度很快,束秋甚至还来不及坐下,就见面前的门再次打开了,小女孩打开门口的水桶盖子,从里面舀了一瓢水,先是喝了几口,然后把剩下的用来洗手。束秋见她不方便洗,上前结果水瓢,帮她拿着倒水。小女孩道了声谢,边洗手边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就在村尾,兰婆婆家门口,我带你过去。"兰婆婆大概就是终晋南奶奶了吧。束秋连忙道谢,把口袋里准备的巧克力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当做谢礼。小女孩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头上的小辫子也跟着甩:"不用不用,就两步路的事情,不兴给这些的。"束秋直接塞进她的口袋,对着她眨眨眼:"收下吧,这是见面礼。"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到束秋脸上暖融融的笑意,愣了愣,推拒的手没了劲儿,巧克力就滑进了她的口袋。犹豫了一下,小女孩最终还是笑容腼腆地收下了巧克力。跟在小女孩的后面,束秋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村里的人都质朴,还有个会说普通话的小孩,不然他今天还真是不一定能找到终小南。即便是二十年的时间,这个村子还是依旧落后,除了个别几家换上了小洋楼,大多数还都是陈旧的瓦房。沿途看到了很多劳作的村民,小女孩见到他们都会大叫着打招呼,那些人便直起腰回应。许是这村子鲜少有外地人来,哪怕束秋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他们的眼神,束秋也能猜到,他们肯定问到他了。一路被打量着,束秋成功抵达了小女孩口中的兰婆婆老屋。确实是很老了,肉眼可见的陈旧,墙皮脱落,屋檐上的瓦也掉了不少,院子的砖墙倒了一半,院子里搭了一个鸡笼子,房屋的门紧紧关着。"就是这里了,那个哥哥刚刚一直站在这里,看了好久。"看到人不在,小女孩有些奇怪。束秋道谢,说自己找找看,让小女孩自己去忙,如果有事还会再去找她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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