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路遥去世的消息时,江奕正在校园里拿着一沓纸张。赵晓晴数易其稿,终于交上了一个自己满意的作品。
“听说是身体早就透支了,并也很严重,一直没有好好治治···烟瘾很大,一天两三包,谁都劝不住···”消息很震撼,韩厂长语无伦次地说着。
一个大作家就这么过去了?
江奕记不清前世路遥什么时候去世,只是记得是这个年底。看来给他的版权费对治病本身并没有很大帮助。
没听到江奕的反应,韩厂长又追问了一句:“是不是要给他们家捐款?”
“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了,我们一起去长安看看吧。”
“现在任城这边正在准备腾龙文学奖的颁奖仪式呢,上次跟你说过。”韩厂长大概也是习惯了江奕的记性,贵人多忘事嘛。
“任城?”这个地方貌似跟文学的缘分不深,《论语》之后基本上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传世之作。
“对,已经邀请过市里了,省里的作协也会派人来。”韩厂长很是高兴,自己现在跟文人们也能搭上边了。
很快,他的兴奋就被江奕的一句话一扫而空。
“腾龙文学奖正好要改名,路遥本人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就把第一次颁奖仪式放在长安,纪念意义更大。”
九十年代是秦省作家的黄金期,黄土高原文学、苦难文学像是大水漫灌一样浇透了整个民族的骨髓。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文学被受众更广的乡土文学掩盖了锋芒,人们酣畅淋漓地发泄着凄苦,一如他们嘶吼着那里的信天游。
“江奕,整个恐怕对任城不太好。他们很想借这个造一些声势。”韩厂长久居其中,知道这样临阵变卦的杀伤力。
“是吗?我倒是没听说他们有没有什么计划,要促进我们国家的文学事业?”江奕说的都是实话,任城确实没有一点儿动静。
像极了那些旁观的“看客”亲属,在你们打猎时他们不断地讨论着什么战术最佳、怎么避免伤亡等,却失去了一起作战的本能。
那就让他们成为永久的看客,分不到战利品的陌生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们现在是企业、私营企业,不是‘你想要的我就给你’,而是‘怎么做才能发挥最大效益’。小奕,我确实是眼界受限了。”韩厂长很少这样检讨自己,大概也是经受过这样的难题困扰。
“时间上尽量赶,不用太着急。估计路遥的葬礼会有很多文学界的名人出席,到时候可以截下来几个。”这样一个大规模的文学盛事,需要太多的事情,也需要太多的配合。
“这个不用担心,我们发布文学奖的时候就是在长安,那些人都很热情,问题不大。最快5天吧,就能准备好。”
“七天好了,算是路遥的头七。”农村的丧事把江奕培养成了丧葬文化通,江奕一下子挑了一个最有感情含量的日子。
“头七”指的是人去世后的第七日,那一天,死者魂魄会返家。作家可以亲眼看一看今后文学界的发展有没有希望。
“江奕,你真是···”
韩厂长这时候才想起来,江奕只是一个孩子。
或许是被强大的情绪所主导,江奕一下子文思泉涌,在赵晓晴的文稿上做了数处修改。
“改完了?”
一句轻轻的问话,在江奕听来却是如同炸雷一般。
“我就说你不能打扰他吧,尤其是在他神游天外的时候,嘻嘻。”陈娟站在赵晓晴的旁边,极力撇清自己,
“还没有,刚刚看了前面三分之一。十万字呢,哪儿能看这么快?”江奕总算是走出了刚才的魔怔。
陈娟一把抢过了文稿,翻到了刚才修改的几个地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哇,你这文笔也太好了吧?”
“一看你就没读过书,这是汤显祖作品里面的原话,回去好好看看《牡丹亭》。”江奕一句话堵死了陈娟继续发挥的欲望。
旁边已经有同学在看她,羞得她丢掉文稿,一跺脚就跑掉了。
赵晓晴捡起了文稿,一边纳闷地说:“我怎么不记得《牡丹亭》里有这句话?真要有的话,还不早就传开了?”
“汤显祖说了前半句,有人写了后半句。我全部抄了过来,也算是下了功夫,应该付点儿加工费吧?”
“这个陈娟,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性子,我看以后她就怕你了。”随便丢一句出来,都能把人吓走,看来陈娟是真的遇到天敌了。
江奕看着赵晓晴和她手上的文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美女,你能请假一周么?”
没想到,赵晓晴竟然打了一个冷战:“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记得被你叫过美女的都被你吓走了。”
“哈哈哈,真有这么灵?看来以后到了新夏天,我可以向你们收取空调费了嘛。”
“少废话,你说有什么事?”赵晓晴感觉到不妙,却又很有好奇心的样子。
“我们要在长安举办一个颁奖仪式,恭喜你获奖了,”江奕指了指赵晓晴的文稿,“这本被人看中了,而且是一个文学奖的评委。”
“评委?我是昨天下午才交给你的,哪儿有时间给评委看?你不会说自己就是评委吧?”赵晓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心理十万个不信。
“没错啊,组织这个文学奖的有我家一个亲戚,所以他给了我一个名额。一直没人来找我送礼,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好啊,我信了,到底是什么奖啊,说出来也让我高兴一下。”赵晓晴确定了,这就是个野鸡奖励。
随便这个小年轻就能安插奖项的,社会上不是一抓一大把嘛。
“信了就好。正好六天后在长安举办颁奖仪式,你也一起去参加吧?到时候可是能领到1万元奖励的,要是能改编成影视作品,还能再拿5-10万版权转让费。”
“你这个到底是什么奖?奖金上万元?转让费好几万?”赵晓晴看着江奕的神情,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瞎编也能这么神乎其神。
“腾龙文学奖,马上要改名为路遥文学奖了。这次放在长安,也是为了纪念路遥的。”
“路遥昨天刚去世,你们就设立了一个路遥文学奖?”听了这话以后,赵晓晴更不信了。不就是来蹭个热点嘛!
“昨天去世的?不是今天吗?”
“也就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昨天晚上就已经播报了。”
看到赵晓晴肯定的眼神,江奕明白了。应该是韩厂长没有及时得知消息。
“我也是刚收到通知。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中文系的老师,腾龙文学奖到底是不是真的,问清楚了的话就要赶紧出发去长安了。”
“你要去吗?”
“我是评委肯定要去的。”
“那我也去。”女生的脑回路果然清奇,看问题都是看相对观点,不堪绝对证据的。
“现在卖女生的事情可不少。”
“你还是未成年吧?还不知道谁把谁卖了呢。”
飞机班次终究是太少了,加上现在的时间也比较充裕,两人最终选择了软卧。
“这个很贵的吧?”赵晓晴看着票面的价格就吓了一跳。
学生票是正常票价的一半,软卧价是正常票价的三倍,一来一去就是平常支付价格的6倍,学生看起来是听吓人的。
“又不要你花钱。我听说你家给你买机票往返蓉城的,还在乎这点火车票?”
“那是因为蜀道难。”
“陇海铁路也难。”
赵晓晴是第一次去长安,而且带着作品获奖的憧憬,看什么都新鲜。
江奕看了一会儿风景就去修改作品,惹得女生很是不高兴。
“我是为你好,要是没改好,很多人会说你是走后门获奖的,以后你的名声可就坏了。”
“老人言”面前,一切小脾气通杀。女生一生气,终于不再说话了。
终于,郑州站上来一个阿姨级别的大姐,解放了不说话的两个人。看着即将到熄灯时间,江奕跑到两节车厢中间去借光了。
刚放下东西,大姐姐咋咋乎乎地叫起来:“哎呦,这个小姑娘可真俊呐!这是在写什么书之类的?”
“大姐,您别客气。可别瞎说,我是快要考试了,在学习呢。”
“快要考试了可不是这个表现。我家姑娘那小嘴是撅着的,就是不喜欢考试;你这眼睛里害羞的样子,到处都透着喜欢,还真当大姐是盲人?”
“哎,你小声点儿。”一句话说得赵晓晴脸都红了。
“大姐也是过来人,哈哈哈。你这么俊的就更要小心啦。有些男人呐,心术可不正了。叫做什么‘三不主义’,你可别着了道。”大姐一旦兴奋起来,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十八九。
“三不主义?”赵晓晴还是第一次听说,了解一下也可以充实一下。
大姐也许是真的无聊,奔着爱护下一代的想法,就开始普及基础知识:“三不就是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不主动去追求,不爱负责,对于暧昧的感情也不明确拒绝。这种人,我可是吃过亏的···”
或许是失去了机会,所以才更加怀念过去的美好时光,大姐一说起来就没完了。
看着一百五六十斤的阿姨,赵晓晴很难想象她怎么和男青年暧昧得起来。
就当是到社会上来收集素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