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呆不下了,赶紧往厨房里跑。“阿姨,这个鱼头很大啊,打算怎么做?”
“我们家也不好这个鱼头,大部分都浪费了。”还真是军人家庭啊,粗放、干脆。
“我来试试吧。”江奕前世在湘省沙城读大学,还有两年媒体工作的经历,所以对于湘省的做法比较清楚。江奕熟悉地拿起刀和案板,刀尖朝下、熟练地切着红色酱椒,然后左手架起锅放在了煤气灶上。看了一下时间,让小女生在15分钟后提醒自己。
宁岩的脑袋伸了进来:“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做菜的嘛。”
“家里人都出去了,为了避免饿成人干,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宁岩的妈妈也很好奇:“看你拿刀的样子,用着舒服吗?”
“阿姨,您可以试试,刀尖的着力点尽量比较小、用力才是最集中的;而且起刀比较快、不会粘连,容易加快速度,厨师们都是这样操刀的。”江奕的哥哥曾经开过小饭馆,江奕在高三暑假里闲着无事跟着混过一段时间。
宁岩的妈妈试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儿别扭,嗯,不过倒是真的感觉这样用力比较省。你连这个都知道,真是不简单呐。”
宁爸爸接了一句:“读书的时候尽量少分心,影响学习。”
“爸,人家江奕是第一名,全班全校全任城市的第一,你就少操心吧。”女儿果然外向,老宁闭嘴了。
“江奕这么厉害,哪门功课最好?岩岩现在外语不太好,你有空多帮帮她。”宁妈妈看来不担心自己女儿哈。
“人家是门门全优,好几门都是满分的。”宁岩今天的表现不正常,以前对自己不都是打击为主的吗?
宁妈妈剥开蒜瓣,打算切开放进鱼头里,江奕赶紧制止了:“阿姨,蒸鱼头不好放蒜,味道会串。以后炒菜的时候,您可以这样拍开了再剥。”江奕把大蒜直接用到拍开,果然很顺利地就把皮剥开了。
“跟你一比,我这些年算是白费了很多力气。”阿姨有些自嘲,专业就是专业啊。其实江奕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他学到的都是最基础、一般人如果不用心不会注意的。做饭嘛,谁不会呢,所以基本上大家直接上手、不会去费心思考。
老宁难得地说了一句正面地话:“跟着你啊,只要不饿死就行了,也不敢更高期望了。”看着两口子要急眼,江奕赶紧去传授一下用蒜的要点。嗯,果然给宁妈妈的炒菜增加了一道难得的香味。
老宁的啤酒放在桌子旁边,就是没有起子,江奕随手拿起一张纸来,和小女孩一起玩:“你说能不能用纸打开一个瓶盖?”小女孩试了几下:“不可能。”
“要是可能呢?”
“那我就叫你哥哥。”好家伙,把真理当条件,你的正义感也太弱了点儿。
江奕把纸折叠了几次,然后手指箍紧了,一下子就把瓶盖揭开了。现在个人视频还没有兴起,所以这些小技巧还是挺唬人的。没别的意思,就是别让自己没有时间接受老江的冷遇。
“经常喝酒?”小女孩的爸爸出来了,他们大概是接受了指令,所以很少发言。“很少,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嗯,江奕的爸爸不就是个典型嘛。
“嗯哼。”老宁咳嗽了一声。完了,江奕悲惨地发现,自己和老宁是彻底地八字不合了。还好,鱼头好了。江奕拿着湿毛巾顺利地把盘子端起来,放在桌子上以后,引起了一阵惊叹。“这就是你用那个鱼头做出来的?”
“嗯,这个菜在南方叫做‘鸿运当头’,很有来历。”
“还别说,真是很形象,剁椒堆在大鱼头上。说说,什么来历。”宁爸爸第二次表达正面意见,这是打算以后把这个当成自家的拿手好菜了。“明末抗清义士顾炎武在躲避清兵追捕时,逃到了洞庭湖,已经很晚了,敲开了一家渔夫的家门。渔夫家里已经没了菜,所以就把白天吃剩下的鱼头蒸了一下,由于鱼头有异味,所以用辣椒盖住。本来是丢掉的零件,结果顾炎武吃过后大呼过瘾。后来随着顾炎武的著作流传出去,这道菜也跟着一起传出去了。”
“嗯,真是不错,看来我们国家地大物博不是白说的。”吃人的嘴短,老宁体会到了。
“阿姨,刚才的流程您也看到了,就按照这个模式,注意两点:洗干净鱼鳃,蒸15分钟。还有,不要放蒜。”跟着粗心的一公一母,宁岩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啊。
“江奕,你的厨艺这么好,以后谁嫁给你可是幸福了。”女孩的妈妈抛出了试探,婚姻方面的。
“这个都是老天注定的,家长、自己操心都没有用。所以婚姻、生死这些超越个人努力的领域,我从来都不去思考他。”这倒是江奕的真实想法,与其费心猜测,不如放任他自流。前世的江奕都很少参加体检,免费的也不去。
“哈哈,你这句话倒是让我想起了钱钟书的一个比喻。就是那个狗啃骨头的。”女孩的爸爸也开始试探,学识水平。
“哦,比喻确实很形象,有了伤口,总是去想着它,结果越是舔就越是不容易结疤,反而恢复的越慢。人也是,越是担心死亡,就越是靠近死亡。”
“对,抽烟也是这样,越是害怕抽烟得什么肺炎,越是死得快。”老宁抓住机会蹭车来了。
“有你什么事儿,你那比喻能一样吗?”刚表扬了老宁,他就又来瞎用成语了,宁妈妈很是不爽。
“看来你的作文不错吧,总结能力这么好。”女孩的爸爸赶紧救场。
“江奕的作文拿过满分的,在上次的全市统考里”,宁岩继续不正常,“不过,后来他再也没写过了。”
“不写?考试怎么办?”
“交白卷呗。现在老师可怕他了,哈哈,奉旨交白卷。他现在是看那个老师不顺眼,哪门课就交白卷,直接拉低平均分。”嗯,光辉战绩都记着呢。这样的另类,怎么会印在这样一个不太出格的长相上?一堆人感觉有些诧异。
“成绩怎么办?老师也能容忍他?”
“人家无所谓,你还能拿他怎么办?老师也想啊,不是治不了吗?”宁岩说得都上瘾了。顺带着把江奕的辉煌战绩说了一遍。没留意自家长辈的表情。女孩的妈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自家女儿,这种经历该不会是少儿不宜吧?
在一个普通家庭里,这种男孩是天降的礼物了。不过,宁家不是普通家庭,老宁更不是。老宁的职业决定了,他是秩序的维护者、另类的约束者,这样的思路直接决定了宁岩和江奕接触的半径,也塑造了宁岩的人生后半场。
大家听完了一个神奇的故事,江奕必须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了:“其实也没什么。课本上的知识我都自学过了,课堂是留给几十个人的平均水平、甚至最差的几个学生的,对于理解能力强的学生,大部分时间是浪费的,所以我基本上不怎么听课。考试就是让我们知道自己有哪些不会做的、找到以后的方向,我看题目中没有不会做的,也知道自己该向哪个方向努力,所以也就懒得写了。省下来的时间,都用来写、写书了,有时候也给家人写一些经营思路。他们读书不多,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三下五除二地介绍了自己地想法,老宁一听,还真的挑不出刺来。可是,怎么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江奕,我知道了,咱们国家的教育其实不太适合你。你应该进的是贵族学校,因材施教。”女孩的妈妈反应过来了,她不是做安全工作的,较少地坚持现有秩序。
可不是嘛,江奕现在做的不就是交往学校里的官二代、富二代?相当于在大众化的中学里开辟了一个西式的贵族学校,这种校友资源也是贵族学校的最大财富。江奕本来不想说太多,免得被人讽刺炫耀,可是对于宁岩,他总觉得不会停留在简单的同学关系,所以他没有制止宁岩过嘴瘾,也没有对自己的真实想法进行隐瞒。撒了一次谎,必须用更多地谎言来掩盖,累不累?被人发现了,更累。
“我也觉得,你可以提前毕业了。现在哪个老师教得了你呀?对吧,江奕,我支持你直接读大学去。”
“来一中之前,我向五中提出过退学。后来有老师动员我到一中来看看,我也觉得这里能有更多的收获,所以我就来了。”江奕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这下子大家倒是想清楚了。为啥整个学校都不怎么管他,反而极力给他宽容和谅解,这是拿他当成宝贝来养了。
江奕走了,老宁开始趁人不备反击。“一切的教育对根到底都是自我教育;一切学习本质上都是自学。你听过这句话没有?”
宁岩妈妈知道这是在问自己:“前几天正好在书里看到过,我找找。”宁岩刚要告诉妈妈别找了,做过情报工作的妈妈已经找着了:“哦,是这句,大学生真正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时候,可能不是坐在教室听课,而是在图书馆独自奋发阅读时。我希望他们能懂的一点是,我们费用昂贵的教学,旨在授人以渔,启发鼓舞他们,让他们能建立起自信,以此来独立学习、探索世界。”客厅里大家一起看向老宁。宁岩妈妈还没看出来啥意思,说:“虽然老宁说的不是原话,但意思差不多吧。”
两个女人在那里聊起来了。1990年的女人对于财富的概念没有后世那么重,因为这是一个比较平均的年代,大家都差不多,再探听也是一样地穷,所以重点照顾人品。而且,这时候经商热潮也还没有兴起。江奕这样的人,让各位耳目一新。不过很快,两个女人达成了一致,觉得江奕这样的还是很不错的男生。女生嘛,都希望能遇到一个王子,有钱又有权;或者遇到一个英雄,让她仰视、有安全感。接着,两个人继续就宁岩和江奕如何进一步发展、今后如何结婚等问题进行深入讨论。
两个女的一起唠嗑,男的也在交流,不过远没有那么和谐。“忍耐、从容、超脱、云淡风轻,此之谓‘大气’。”这是女孩爸爸的评语。
“我不觉得他有多好,或许他很优秀,但是这种优秀是面向所有人的,对于身边人不一定是件好事。你看他始终面带微笑,却从未放弃自己的立场;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听进去了,实际上什么都没改变。这样的人,非常自信、甚至到了狂妄,要么不犯错,要么就是大错。”这是宁爸爸的评语。
“到底还是个孩子,哪儿有不犯错的?”
“孩子犯错之所以被容忍,是因为他们可以改正,是因为他们听话。不包括这种盲目自信的。”宁爸爸开始升级了,对江奕的评语也从自信到了盲目自信。女孩爸爸到底拗不过宁岩的爸爸,人家才是家长啊,而且,宁爸爸的犟脾气那是整个局里都闻名的。所以,结论也定下来了,都听你的,你说的对。
宁岩的爸爸可不是有耐心的主,凡事讲究“快刀斩乱麻”。三天后,就到了学校了去叫江奕出来。江奕有些突然:“宁叔叔好。宁岩还没到?”确实有些怪异,你是女儿的爸爸,单独叫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好说的?难道…?
“江奕,我们仔细想过了,觉得你们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希望你们能以学业为重。”真是开门见山啊。
“宁叔叔,我觉得您这句话应该跟宁岩说好一些。因为我没觉得我们在谈恋爱,我也没有打算往那个放心发展。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江奕本来想说如果真要谈恋爱恐怕不用等到这时候、也轮不到宁岩,后来想想还是弱化了语气:“也不是因为我。我本来就不打算在中学谈恋爱。”
几句话怼地老宁差点儿当场爆发了。“没有更好,我希望以后也不会。包括读大学以后。”好家伙,还真敢大包大揽啊。
这句话说得,倒是让江奕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跟女儿商量一下?毕竟是她一辈子地事儿。”
江奕有些挑衅的话,也让老宁不爽:“不用了。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帮助你一次,条件随便提。”没说如果不答应,那就是威胁了。
江奕看着老宁,这个家伙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理解自己的女儿。不过,他的威胁倒是实实在在的,江奕家里现在做的加杠杆,以及国库券兑付等,如果非要挑刺,是可以靠向“投机倒把”这个名称的。这个著名的“大箩筐罪名”,曾经让无数先行者梦断。
“你是知道利害的,我给你时间,希望不要超过3天。”老宁也不是不欣赏江奕,他只是从一个传统父亲的角度,希望自己的女儿少一些折腾。就像后世的银行不喜欢支持小企业一样。
“不用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本来就不打算在中学谈恋爱。至于读大学以后,你也干涉不到我,你只要管好自己女儿就行了,”相当于答应了一半,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不过,以后宁岩出什么事情,需要负责的是你。”
“好,你也好自为之。至于宁岩,那是我女儿。还有,至于我跟你说的这些,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老宁也离开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将要为今天的言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个威权时代长大的家长,又是工作在一个极讲秩序的单位,只会也只能这样处理了。
“我是不是太武断了?”老宁现在觉得后悔了。看着江奕一点儿邪念都没有的眼神,老宁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做过了。
“有时候确实很难判断对与错,不过对于女儿,是要帮助她们看清一些。再说了,现在才十五六岁,也不着急谈。”下属安慰着老宁,老宁需要这个,让自己好受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