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临别一吻

万壑雷动,乌云密布,大雨哗地倾泻而下。

西王母披头散发,仰天怒吼,身体自胸口处爆破。

万古神祇的陨落让天地齐哀,草木衰鸣。

惊雷一闪,照的雨中的所有人面色发白。外峰弟子们衣衫湿透,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们何其渺小,甚至筑基都遥遥无期,却在今天亲眼目睹诸神之战。

弟子们脑袋一片空白,震惊恐慌后是一种极深的迷茫,尤其在西王母死后,喉咙堵住,视线牢牢盯着擂台中央。

裴景握着剑站起来,雨水打湿黑发,滑过他苍白近透明的脸颊,他咬牙,目光看着楚君誉。

楚君誉没有看他,黑色衣袍翻卷在风雨中,视线落在西王母身上冰冷至极。

西王母神魂散尽前,五指插入石地,抬起头来,吐出一口血,面色扭曲,断断续续说:“杀了我,你又能活多久。你是忤逆规则的存在,你是这个世界的变数。注定要被消除。哈哈哈,注定要被消除。”

楚君誉唇角一丝嘲讽的笑:“规则?我倒要看看,是世界意志先摧毁我,还是我,先毁灭这个世界。”

西王母久久地愣住,再说不出话来。

神之陨落。

她的身体自发梢开始,化为清风,化为光尘,化为天地间微小的粒子。

满腔的屈辱和愤怒,在最后竟也变得毫无意义,身体变轻,神魂变淡。

造化之风亲昵依偎在她身边,同她一起毁灭。

青蓝色,一如西昆仑的春。

西昆仑……的春。

西王母狰狞邪恶的眼眸慢慢凝固,神情一点一点僵硬下来。倥偬大梦来。衣裙上的血污被雨洗尽,伤口愈合。她整个人慢慢浮于空中。

如瀑的长发飞散,水蓝色夹银丝绣累花的衣裙翻卷,雍容华贵。最后一眼,眉如黛唇点朱,风华无双,依稀似昆仑壁画上携风伴鸟含笑风雅的神女。

往事如水滑过,灰飞烟灭之前,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回头——对上了那人多少年不变的碧青色眼眸。

青迎也看着她,眼眶也慢慢浸湿,最后别过头去,泪水落在赤瞳的翅膀上,不成声。

西王母似乎是笑了一下,带着她当年惯常的骄纵和傲慢,只是眼底一片苍凉。漫天的大雨落到地上,泛起白沫,最后织成一片雾。她在最后,仿佛看到了西昆仑。

山峦雨后,朝云飘渺。衣裙掠过潮湿的青苔,有人手捧香炉,声音含笑:“此处时蓬山,若要往西昆仑,小公子肯能还需要绕两个山头。”

来自过往,来自世外。

只是这一次,引路的人是她。而蓬山路远,再无归途……

西王母终于死了。

季无忧在裴景身后,手撑着地,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他从昏迷中苏醒面色就苍白,此刻血溅了一身,更是衬得脆弱狼狈不堪,看起来马上要晕过去。他张了张嘴,声音极低喊了句:“裴师兄。”

而裴景现在根本没空理他。

楚君誉在处理完西王母的事后,也想起来跟他算账了。

他转过身,银发深凉如雪,血色眼眸落到裴景和季无忧身上,眼底那层疏离的薄冰被愤怒冲散。

他气极反笑:“裴御之,你可真是让我惊讶!”

裴景急着跟他解释:“没有,我是打算此次大比之后收他为徒,但这不是我说的惊喜。”

光是收徒二字已经彻底激怒楚君誉,他笑了一下,眼眸冰冷,猛地出手——季无忧只感觉一阵毁天灭地的气流卷过来,然后身体不由向前,双脚离地,脖子被楚君誉狠狠掐住。他挣扎不能,对上那双血色深冷的眼眸,如枯井映古木森森。劈天盖地的恐惧涌上头皮,季无忧张嘴,脸色青紫。

裴景眼一瞪,急了:“不是,这跟季无忧有什么关系啊,你不能杀他,杀了他天下就完了。”

楚君誉神色冰冷:“天下又与我何干。”

裴景急得不行道:“你也会死!我也会死!天下人都会死。”

楚君誉低声一笑,轻声重复他的话:“天下人会死,我也会死,你也会死……”

最后眼中戾气与厌恶一闪,他松手,直接把季无忧甩到了地上!

“呕——”季无忧从窒息濒死的边缘回来,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干呕。

裴景松了口气,却忽然听到了排山倒海昆虫飞舞的声音,自玄云峰外来。

世界混沌,雨很大,微微的天光照出远处一团黑色的云。

是蜂拥而至、密密麻麻的黑色蝴蝶。

外峰弟子们齐齐仰头,张着嘴,看那些外表华丽,却透出一股血腥的蝴蝶,飞到了楚君誉身边。在他身边,在他脚下——最后蝴蝶悉数成粉末,一条漆黑的巨龙咆哮而生,神色狰狞,鳞片森冷!搅动天地风云!

楚君誉站在蛟龙之上,三千银发猎猎,雨水不近他身。

黑衣红眼,像是远古杀神!

裴景骤然瞪大眼,心中涌出一种极度的恐慌——楚君誉要走了。

楚君誉自重生以来,还未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气极过后反而平静下来,裴景会收季无忧为徒,他是料到的,可看他奋不顾生拿命相救,依旧忍不住勃然大怒。

楚君誉心中眼中一片冷意道:“季无忧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值得你去送死。”

裴景也冷静下来,跟他解释:“我拿命去保护的,不是他,是天下,是苍生。”

楚君誉似笑非笑道:“只怕最后你护苍生,他灭苍生。”

蛟龙扬天啸,似是要离开,楚君誉笑意骤然收,声音冰冷:“裴御之,下一次见面,若我要杀季无忧,你拦不拦?”

大雨滂沱,裴景听着他的话,却是在意的另一点,心中慌乱:“你要走了?”

楚君誉皱眉,怒意却散了点,讥诮说:“不过真到那时,你拦,也拦不住了。”

他一拂袖,银发血眸若修罗,神色冷淡道:“你收他为徒,可以,望云霄掌门好好好好栽培——我等着他破化神,复天梯,我等着他,带我去见天道!”

裴景咬牙,深深看他一眼:“那我呢。”

楚君誉停在空中,目光如深渊,望着他。

裴景往前一步:“你不如先等我,你先见到的也只会是我!”

突然之间,天堑峰发出一声悲怆的长鸣,撼山动地。

裴景豁然转身,往云霄中枢处望去。

人群中是陈虚先反应过来,惊声:“是紫玉珠!”

西王母陨落,天降罚雨,云霄阵法在受到天地自然的破坏——而阵眼紫玉珠发出长鸣,必是出了事,需要他回天堑峰!

紫色剑意盘踞不散,地面却开始摇晃。

楚君誉在高处,冷眼看着这一切。

裴景站在擂台上,一动不动。

外峰弟子们因为晃动,都站不稳身形,七歪八倒在地上,一片一片响起呻、吟。

陈虚不知道楚君誉和裴御之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焦急地望向天堑峰方向,那里紫气动荡,风云诡谲。

陈虚怒吼:“裴御之!回去!天堑峰!”

风撕拉吹得长发猎猎。

裴景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清亮如刀光。

楚君誉脚下的蛟龙移动开始僵硬身形,准备离开——天郾城即将迎来彻底地变动和血洗。

他去意已决,抬眸望了眼天堑峰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你再不回去,紫玉珠怕是要碎了。”

裴景长久的不言后,忽然就一咬牙。

雪衣青年一跃,凌空,飞到了黑色蛟龙之上。

外峰弟子们倒在地上,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天地昏暗浑浊,只有高空上,那一抹雪衣、一抹黑衣,浓墨重彩。

既然要走!那什么也不必要隐瞒了!凌尘剑竖插,卡在龙角处。裴景伸手拽过楚君誉的衣襟,然后向前,用一种极度霸道野蛮的姿势,咬上了他的唇。

这临别的一吻,豁出他大半的勇气。

愤怒,委屈,不甘,甚至带破釜沉舟的气势。

他咬还不够,伸出舌头,去敲开楚君誉的牙齿,势要将那些参悟后辗转反侧的七情六欲和朝夕相处的心魔痴念,全部告诉他!

裴景黑发落了一身,雪衣翻飞,像是白色大鸟。

楚君誉愣住了,长久的沉默后,他低头看着裴景。

青年眼睛浮了层雾恶狠狠瞪着他,表情决绝,耳尖却赤红。

像是害羞到极致只能装作凶狠。

鬼迷心窍,楚君誉张开了嘴。

裴景借此手臂攀上了他的脖子,唾液相缠,唇齿间的气息,清新冰凉若青草初雪。

脚下是漆黑邪恶的巨龙,空中落茫茫无尽的雨,云霄一百零八峰,紫玉珠光大盛!外峰所有人,现在都僵硬成了木人,看着天空之上,相拥相吻的那两个人。

裴景在差点意乱情迷时猛地回神,往后退,手握住了凌尘剑。

他眼中尚有雾,脸色潮红,声音却异常冷静:“不是惊喜,是我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罢了。”

楚君誉现在脑海里还是刚才青年唇温凉的触感,视线只落在他的耳朵上。

裴景不敢看他的眼,咬牙切齿,大声道。

“这个惊喜就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想和你结成道侣相伴一世!想让你当我云霄掌门夫人!”

“我喜欢你!你现在明白了吗!”

没有看楚君誉的神情。他最后从黑色蛟龙上一跃而下,雪白衣袍,清华万丈,还是众人忠言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子。

前往天堑峰时。

裴景最后一眼,回首望过去,眼里雾气散尽,目光清亮像剑出深渊,声音也冷冽坚定。

“楚君誉,天郾城,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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