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杀手,他平时见的最多的就是血,浓稠而鲜红的血。
可他最喜欢的却是绿,他喜欢看绿意盎然,喜欢看枝头春闹,喜欢看绿草如荫。
“我已经让知府大人在这里帮你建一座大宅子,将这一整片绿林和山泉都圈在其中,前面这一大片平地,十九你可以种树、栽草,你喜欢什么就种什么。以后,你和那个丫头就住在这里,养养小鸡小鸭,再生几个孩儿,闲瑕之时,坐在院中,看着孩儿们嬉笑玩闹,岂不是其乐融融。”
墨白的声音悠悠在他耳边响起,燕孤云心中一动,再次放眼四顾,眼眸微微眯起。
“知府大人说,会让铁甲兵在周围重重保护,所以,小十九你大可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的清静生活。”墨白又道。
不得不说,墨白描画出来的未来远景十分打动他的心,有那么一瞬,燕孤云觉得师兄说的日子,正是自己想要的,如果真这么过上一辈子,真的很好。
身为杀手,最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杀更多的人,收更多的钱。
当繁华落尽,杀手的心是最为孤寂的,他最想要的就是身边有人相伴,最希望的就是平平安安。
所以,墨白的这番话是有感而发,他经历的太多,看淡了世间红尘,只希望能够返璞归真,重归平静,这种宁静悠然的田园生活是他最为向往的。
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他描述的画面,如果能有一个心意相通的知心伴侣和他相依相偎,在这里住上三年,就算是拿个皇帝给他来,他都不换。
世人争名逐利,耗尽了心思,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争得什么?
无非是更多的权,更多的钱,当他们得到的时候,只会让他们在得到的同时,失去的更多。
而他们失去的,往往是他们最宝贵,却是最不被他们所重视的,那就是一个“情”字。
亲情、友情、爱情,为了权利欲,一切尽可抛!
真真是可笑!
终有一日,当他们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爬到了更高的位置,拥有了更多的财富,他们才会发现,最宝贵的东西,是用再大的权、花再多的钱都买不来的。
失去的东西,永远失去,再也不会回来。
到那时,他才会追悔莫及。
墨白经历过的生生死死,比常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倍,所以他早就看透了这样的人生。
所以,他欣赏小七的人品武功,却对他的太子身份始终嗤之以鼻。
如果他能和小七易地而处,他才不屑于当这个什么狗屁太子,他早就携着若水,周游天下,游山玩水,去心之所往的任何一个地方。
想到这里,他就喟然叹息。
他说羡慕燕孤云,乃是发自内心,难得十九师弟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而那姑娘也对十九师弟有意,二人情投意合,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哪。
可惜的是,燕孤云不是墨白。
他还年纪,不过只有十六岁,正是一个少年最为骄傲自负的年纪,正是满怀雄心想要施展报负的年纪。
在这样年纪的少年,他们不畏艰险阻难,越是危险的事,越要去做,为了实现心中的报负,他可以抛下一切。
所以,燕孤云最想要的,正是墨白想抛弃的。
因为他没有得到过,所以那份渴求格外强烈。
墨白的这番肺腑之言,只是让燕孤云有那么一时半刻的感动,师兄描绘的画面,真的很美好。
可惜,那不是他燕孤云想要的一生!
这样平凡、庸碌,和一个女人在这里生儿育女,生死病死,那他和平常人有什么两样?
不!不!
他燕孤云要的绝不是这个!
他还这样的年轻,让他就这样在这个大宅院里,庸庸碌碌的过上一辈子,他办不到!
燕孤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师兄啊师兄,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你是怕我去寻那个女人报仇是吗?所以在这里建了一所大宅子,实际上却是一个大牢笼,将我圈禁起来,囚禁于此。
铁甲兵保护?恐怕是在监视于我吧!
他心中有了恨意,又失了功力,不免处处机心,将墨白的一番好心尽数看成了歹意。
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攥成了拳,用力握紧,然后又慢慢地松了开来。
几乎是瞬间,他的脸容已变得平和无波,看不出一丝痕迹。
“师兄,你为小弟想得真是周到,这里,我的确十分喜欢。”他的眼神中充满真诚的感激,又道:“与山树为伴,为流水为友,如果能这样过上一辈子,远离江湖上的是非仇杀,正是我心中所愿。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双眸中透出坚毅之色,忽然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摇头道:“小弟我现在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他虽然用尽了全力,可是这拳却绵软无力,连树叶都没有摇晃半分。
这让他心头又是一阵沮丧,随即划过更深的恨意。
“为什么?”墨白皱了下眉,道:“十九,你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好好的调理一下身体,你要是有什么未尽之事,不妨告诉师兄,我去帮你完成,你就给我留在这儿,安安心心地养伤,哪儿都不许去。”
“十七师兄,我真的做不到。”燕孤云抬起头来,眼中含泪,情绪激动地道:“大师兄含冤而死,凶手未明,小弟我怎么可以偏安一隅,过那世外桃源的日子?这让我如何能够安心?如果不查出凶手,亲手为大师兄报仇,我燕孤云枉自为人!”
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对着那株大树刺去。
他手上无力,可是匕首却轻轻易易地就插进了树干,他顺着树干转了一圈,拔出匕道,昂首朗声道:“十七师兄,我心意己决,如果不报此仇,我燕孤云就有如此树,不得好死!”
墨白双目定定地凝视着他,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看不出喜怒,一言不发。
燕孤云神情更是倔强,下巴微抬,毫不示弱地和墨白对视。
他对墨白一向十分敬畏,几乎从来不敢正视师兄,这时被师兄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不禁双腿发抖,可却鼓足了勇气,让自己站得笔直。
过了良久良久,墨白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小十九,你终于是长大了,不愧是我墨白的师弟。很,很好!你有这个意愿,我岂会阻拦于你?大师兄的仇,咱们一定要报,我墨白今日也在此立誓,如果不亲手砍掉杀害大师兄之人的脑袋,我墨白也如此树,被人一刀两断!”
说完,他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出。
那棵海碗粗细的大树应声而倒。
他伸出手来,燕孤云伸手和他相握。
两人手握着手,同时点了点头。
这是两个男人的誓言。
重如泰山,再无转洄。
“好,咱们这就去为大师兄报仇去。十九,你的身体无恙了吧?”
墨白定定地看向燕孤云,他一直想问清楚大师兄遇害的详情,然后好去追查出凶手的踪迹,这事情越早越好。
他见燕孤云睡过一觉之后,神采奕奕,面色红润,之前郁结在眉宇间的一丝沉郁之气已经消失不见,心中极是快慰。
“我很好,十七师兄,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虽然比不得从前,但是挑水提担,骑马走路这些事,我还足以应付,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
燕孤云淡淡一笑,似乎对自己失去功力一事看得云淡风轻。
他不愿让墨白多提此事,问道:“你准备从何处着手?咱们现在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啊。”
“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只要是做了恶事,他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小十九,大师兄的遗体现在何处?你带我去瞧瞧。”墨白想了一想道。
“好。”燕孤云点了点头。
他素来相信墨白的细微辨物的能力。
十七师兄的这双眼睛,几乎可以称做是黄金之瞳,寻常的任何一样不起眼的小东西,落在十七师兄的眼里,他都看出与众不同之处来。
这也正是十七师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的原因。
在九阳山的时候,十七师兄就曾经显露过这方面的本事,几乎惊掉了所有师兄们的眼珠子。
他曾经和眼力最厉害的九师兄打过赌,双方进行眼力比赛,比一比谁的眼力更强。
比赛的题目是师傅出的,出得很是刁钻古怪,让众人都认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这个题目就叫做:辨蛋。
取一百个鸡蛋,然后随机选出一枚,交给九师兄和十七师兄二人观察,然后再将这枚鸡蛋混入其余的九十九枚鸡蛋当中,限定一柱香的时间,让二人在一百枚鸡蛋中找出这枚鸡蛋来。
一听到师傅出的题目,众师兄就纷纷摇头,说根本做不到。
就连目力过人的九师兄,都露出为难之色。
可是十七师兄却笑嘻嘻地答应了下来。
大伙儿都以为他是在说笑话,空话和大话,没一人肯相信,只有师傅,随手从那一百个鸡蛋里拿出一个,交给了十七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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