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除了墙上的照片,旁边有个小柜子,晚星萝立即蹲下来拉开抽屉,里面都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小玩意,布满了灰尘。她伸手敲了敲,好像抽屉的木板是空心的,有暗层!摸了摸,果然有个开口,拉开之后,从里面摸出一本老旧的书。
翻开,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小孩启蒙时期的作业本。
不过看着好像是当地的方言——
钮——睡觉。
逯——吃饭。
蒻——天空。
轱辘——梦里。
岐岐——活着。
遗遗——去死。
………………
晚星萝的呼吸刹那间停住了。
钟离说的是:“如果千年来,他们的语言含义没变的话,‘轱辘’是‘天亮’,‘遗’有‘平安’之意。”然而语言的含义多变,时间经历几千年,当地的方言估计早就和几千年前不一样了。
所以……“轱辘遗遗”的意思,其实是“梦里去死”?
那首歌谣的最后一句,不幸的人见到黑轿子,这样的话,就会在梦里死去。
她一个时辰前,就在山路上撞到黑轿子了……所以说,她会死在梦里么?那个诡异戏子的梦……
思索间,手里本子掉下了三张照片。
晚星萝把照片捡起来,第一张照片是一群村里女人的合照,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古有灵村,妇皆无子。
——这村的女人都无法生育?
第二张照片,是……是那个梦里见到的男戏子!一模一样浓妆艳抹的脸,一模一样的戏台,一模一样的水袖挥舞……难道现实中还真的存在这个人,那他究竟是谁呢?照片后面,空无一字。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对,和今晚看到的抬轿子的那些人穿的衣服完全一致……照片后面,也有一行字:稻妻匠人。
稻妻……是稻妻人?
晚星萝没见过稻妻人,自然不熟悉他们的服饰,这么说,抬轿子的那些也是稻妻“人”?公子说过,那些瓷娃娃是稻妻常见的工艺品,既然照片上这个男人是“匠人”,那么这些瓷娃娃是否就出自他之手?
四周凉飕飕的,偶尔有穿堂风吹过,一个黑影突然在她眼前晃起来,晚星萝吓得站起身,又腿麻得走不了,一回头,门口那里真的有个人!
“谁、谁……?”
晚星萝颤抖着声音问道,“奶奶?……”
没有回答。
又一阵风吹过,门口那个黑影又随着风荡了荡……风停下来的时候,它也不动了。
艹!是一件衣服而已。
晚星萝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能自己吓自己!”
不过想来也奇怪,老太婆去哪了,这大半夜的,房子里真的没人吗?晚星萝摸黑准备离开房间,摸着摸着,突然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只手……一个又皱又干的手,是那个老太婆!
不过……为什么这么冷?
她手里升起白光,照了照。
瞬间,眼前恐怖的一幕吓得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看到,门口随风飘荡的并不是衣服,而是被倒挂在门上的一具尸体!
是那个老太婆的尸体!她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还被倒吊了起来……
晚星萝在深深的恐惧中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手,再次亮起白光,看到那老太婆双目惊恐,七窍流血,也不知是怎么死的,似乎是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等等!她的指甲有东西!
晚星萝凑近,看到她指甲缝里面嵌满了白色粉末,应该是墙上的石灰。
她死前为什么要用指甲划墙呢?……晚星萝打着手里的白光,在附近的墙上仔细查探一番,果真看到老太婆的手附近墙上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字,似乎是她临死前用指甲划出来的——“逃”!
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顾不上那么多,开门就冲了出去。
“门……门呢?”
一楼的门,不见了。
慌乱中,唯一的出口,只剩下那条长长的楼梯,上二楼,从窗户跳下去!
她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路过杂物间那个虚掩着的门时,她再次停下了脚步,心里想遍了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这个房间很黑,窗户被钉上了,应该是有灯的,但不知道开关在哪。房间里,是有一个人的,就是朝她挥手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坐在镜子前没有五官的那个人?他会不会也被杀死了呢?
不过,就算体内的力量被削弱了很多,剩下的力量完全足够和一般的敌人战斗。
她心一横,推门进去,眼前仍是那一面大大的铜镜,但坐在镜子前面的那个人不见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难道被关在这里面的人也被杀了吗?
她想亮起手里的白光,却发现刚刚用得太久,体内的力量已有些枯竭了。
敌人在暗我在明的状况对自己很不利,晚星萝立即退出了房间,走到隔壁,打开窗,准备跳下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铃铛声……是从隔壁杂物间传出来的。
好熟悉的铃铛声啊,在哪听过……?
猛然想起了什么,璃月港以前一家老字号玩具店,自制的一种“吟霖铃”,声音宛若霖霖细雨,晚星萝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铃铛,她绝对不会听错。
而在小时候,她曾经买过一个吟霖铃送过给魈。
还记得,他们七个人刚入住移灵村当天,魈住在对面喊她的时候,她冲魈挥了挥手。
所以,这两天晚上,在亮了灯的杂物间冲她挥手的那个人,就是魈?!他是被白轿子带到了这里吗,可是刚刚她进杂物间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是受了重伤,只能摇铃铛向她求救了么?
想到此处,刚在窗子上跨出一条腿的晚星萝立即回到了房间里,走到隔壁杂物间门外的时候,却惊恐地看到,杂物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脚后跟对着她,她盯着他的后背和后脑勺,这应该就是上次坐在镜子前的那个怪人。
他为什么一动不动呢?如果现在从他后背突袭的话……
这时,对方说话了。
“你想看我的脸吗?”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似离得很近。很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晚星萝还是没有说话,手里凝聚的力量随时等待着朝对方进击。
那人又说。
“都在门缝里偷看我两次了……就不想看看我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晚星萝不寒而栗,手里的力量也吓得溃散掉了。
原来她每一次偷看,都被他发现了……?
眼前的人,把手向后弯起来,剥开后脑勺凌乱的头发,对着她露出了一张脸!怪人咧开嘴一笑:“我的脸在这哦!”
“啊!!!”晚星萝吓得连忙后退几步,下意识把目光往下移,他的确是脚后跟对着她啊!
怎么回事?
她惊恐地捂着嘴……紧接着,他又转了过去,这下应该是后背对着她了吧……谁知道,又是一张脸!
“你不是想看我的脸吗?这也有哦……”
“哇啊!!”晚星萝吓得大叫,手里凝聚起强劲的力量朝眼前的人打过去,却见那团白光穿透了那怪人的身体,直直打在墙上出了一个洞。
“呵呵,好玩吗?”那人惨然一笑,身体变得透明起来。
这是,灵……灵体!他是鬼!
晚星萝转身跑到隔壁房间的窗边,本想跳下去逃跑,却看到月亮高悬……算着时间,约莫也要到天亮的时候了,怎么这月亮看着还跟她走山路的时候一样的高度呢?
不对,时间不对……
时间被重置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青狸是司时间之神,曾亲口对她说过,除时间之神外,世上无任何生命体能掌控时间,时间是绝无可能重置和逆流的。就算是时间之神,青狸,亲自出手控制时间的正常运转,也必须付出极大代价。
可是,移灵村会是个例外吗?
接下来的事,证明了时间的的确确是被重置了——双脸男没有追上来,走廊里什么声音都没有,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的话,刚刚和双脸男起的冲突在现在的时间里还没发生。
现在,一楼,传来了那个老太婆惊恐万分的哭嚎声!也就是说,现在他正在杀老太婆?
要救她!
晚星萝再次回到了宅子里,冲向楼梯口,却听到下面没声了……她死了?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她转身准备逃跑,不慎撞在两个房间中间的墙面上,“咚”的一声,墙面碎裂,晚星萝整个人都栽了进去,就这她以为要摔进黑洞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接在了怀里。
“晚星萝,是我。”
“魈哥哥……”
“都说了不要叫哥哥……!”
“真的是你!呜呜……”
她哭着抱上去,泪如泉涌。
这是一个暗室,隐藏于两个房间之间的墙面里。旁边有一条暗道,是这两天魈挖出来的,他挖了两天,居然发现与地底下一条原有的暗道相通。
“走吧,”魈向上看了一眼,见那个双脸男正站在那个墙面破开的窟窿上看着他们俩,对身边的树妖说,“你等会儿紧跟着我,他不敢近身。”
即使力量被移灵村的磁场削弱,但魈依然是在整片璃月大陆上降妖除魔了几千年的仙人,邪魔外道自然不敢近前。
晚星萝紧紧拉住魈的手,不再那么害怕了。原来那微弱的铃铛声,并不是他重伤之后求救,而是因为墙面对声音的阻隔,形成了声音若有若无的效果。
魈画了一道符纸封住了密道的口子,拉着晚星萝走进前面黑漆漆的密道里。
“魈……上仙,既然你不怕他,为什么我们要走密道呢?这里好阴森……”晚星萝想起上次在无妄坡的事,开始怀疑眼前的魈是不是鬼变的。
“我不清楚他的来路,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当然应避免与之交手。”魈说。
晚星萝还是觉得奇怪:“但是你既然早就挖好了密道,为什么又一直等在这呢?”(好像故意等着我来似的)
“走密道是下策,因为毕竟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那日我上了白轿子之后,就到了这个暗室里。那东西,说来也奇怪,从外面看是轿子,里面却是个房间,就是这个暗室。除了地底下,四面都是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我一直躲在暗室里听外面的声音,希望你们还能再次回到这宅子里发现我,但是没有,你们搬走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直到今天晚上,我听到了你的声音……”魈说,“事情就是这样子,我也不明白那个关于轿子的传说,更不知道把我带在此处是何意,总之,先往前走吧,这条密道既是前人挖的,理应有别的出口。”
密道里空气稀薄,只有摸不到边际的黑暗,以及冰窖般的寒冷。
不知走了多久,仍是看不到一丝亮光。
晚星萝边走,边和他聊起来:“魈上仙,你相信时间逆流吗?”“时间?”魈想了想,“不相信。很小的时候,钟离大人说过天空岛上有一位掌控时间的神明,名为‘青狸’,除它外,时间是所有世人触碰的禁区。”
“就没有例外么?”
“当然没有。否则世间的秩序就会发生混乱。”魈回答道。
“但是刚刚它就发生在我眼前啊……”晚星萝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发颤,“我原本在一楼找东西,却撞见了那个老太婆的尸体,当我跑上二楼的时候,遇到了刚刚那个男人,并且与他发生了冲突,他还给我看了他的前后两张脸!我对他出手了,却发现我的力量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是个灵体!我吓得转身就逃,跑到窗边的时候,时间忽然回到了那个老太婆被杀的时候,我还听到了她在一楼的惨叫声……”
“这,的确很难解释,出去之后,向钟离大人讨教一二,或许能得到合理的答案,”他停了停,又说,“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便好。”
“魈哥哥,谢谢你。”
“嗯……走吧。”
“诶?你刚刚,‘嗯’了!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这样叫你啦?”
“我……”魈绷着脸,“不可以!”
密室里很黑,唯一的亮光,是晚星萝手里微弱的神力。
走过狭长的通道,四周似乎有风吹过,视线忽然豁然开朗,另有一番天地。
“前面那是……?!”
是一个祭坛!四个角落燃烧着的火把,使眼前的景象变得明亮起来。晚星萝的目光被堆积在角落的那堆什么东西吸引了,她跑近时,被吓得直退回来。
“怎么这么多?”
各式各样的瓷娃娃,堆积如山!它们的身躯几乎都残缺不全,缺胳膊,或断了腿,有的是没有头……
魈俯下身仔细观察那些瓷娃娃,“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工艺品,上面有很重的怨气。”
“魈上仙,你看!这是……血吗?”晚星萝指着旁边惊叫道。
魈看过去,只见斑驳的血色凌乱地分布在附近,血迹干了很久,都有些凝固了,“那位工匠一定是个懂某些术法之人,否则也不会为瓷人赋予生命。”
这时,她想到了自己。她不也是被制造出来的生命么。
“会是神吗?”
“不是,倒是像些旁门左道,”魈若有所思,“我曾经听过一个坊间传闻,一对夫妻多年无子,一日,他们偶遇一位渡海而来的异士,那位异士以黏土为质,烧制七日,以笔画脸。之后那队夫妻就有了一个儿子,直到夫妻俩老死,那个小孩仍是孩童模样,只不过心智已不知是几何。”
[古有灵村,妇皆无子。]
所以,村子里的孩童,都是瓷娃娃,对么?他们或是成年人,或是耄耋老翁,甚至有的已经过了百年,但外表仍是孩童模样。所以,和归终睡在一起的那个孩童,心智早已是个成年男性,才会做出那样龌龊的举动……?
不过,这只是晚星萝的一个猜测而已。
“走。”魈突然低声道,拉起晚星萝就往前快步离开。
“怎么了?”她有些心悸。
魈再次将声音压低:“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别回头,别看!”
“……”晚星萝有些害怕,边跟着走,边悄声问道,“你看到了吗?”
魈略略犹豫,道:“看到了。”
晚星萝又问:“是什么……?”
魈微侧下脸:“一群白衣女人,拉着手,围了个圈,在跳舞。”
晚星萝:!!
她无法想象那诡异的画面——一群女人边跳舞,边跟着他们……?
这时,前面传来了对话声,是一个男声一个女声。
“这里还有活人?”晚星萝惊疑地看着前面。
四个人撞上的时候,各自都呆住了。那男的正是迪卢克,身边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少女。
“诶?迪卢克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晚星萝往魈身后站了站,“你不会是鬼变的吧?!”
迪卢克依旧不改惯有的死鱼眼,对晚星萝和魈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们。”
“那就打一架吧。”魈拿出和璞鸢。
“哎!”晚星萝拉住他,看向迪卢克,“不如你问我几个问题,我问你几个问题,要是都答对了,就能证明我们各自身份,如何?”
迪卢克道:“不错的提议。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