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又出去打牌了,一大早给三个孙女收拾好,吃完饭,就自己出去打牌了。我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每个人在自由被限制之后,总会出现一系列反抗限制的行为与情绪。我也曾经经历过这些事情,想明白之后,我开始自己限制着自己的自由,让无序的自由、混乱的自由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关进我亲手打造的安全屋里,将它们过滤,焚烧,只留下向着真善美的方向的筋骨,当做拐杖,一步步向前走。
我妈刚走,丘心心就带着两个妹妹开始在客厅里骑车:自行车上,丘心心骑在上面,两个妹妹在后面推着,在清脆的铃声之中满屋子乱转;碰碰车上,丘心心和丘青青两人一个在东边墙角,一个在西边墙角,两辆车就直接撞了过来,车翻人倒,也不哭,从地上爬起来就嘻嘻哈哈的又开始上车准备下一次的相碰;玩具小汽车被她们三个拿到桌上,然后使劲撞在一起,丘心心手里的小汽车前面两个大灯撞的稀巴烂,丘青青手里的装甲车雷达飞出了桌外,至于三宝,她力气小了许多,手里的粉红皮卡因此得以逃脱一劫。
其实小孩子调皮些也没什么,毕竟,不及我和她们三个老爸小时候调皮的一半。但是那个飞出去的雷达从我眼皮子边上飞过,这就有些过分了。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丘心心,把书拿来!”我一般不怎么出手,一出手,必是关键。
原本还拿着小汽车,准备放在三宝头上的丘心心,忽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不情不愿的去拿了书。我让她把《蜀道难》读一遍,结果她连开头堵“噫吁嚱”三个字都读成了“噫呼嘘”!我顿时心底涌出一股怒气,昨天让她专心跟着视频学读音,学了三个多小时,就学了个这?连个开头都学不会?
“三个小时你都学不会一个开头?你这叫读书?叫你认真读书你是这几天玩过头了,什么都还给老师了?”听见我说她,她还很不服气。昂着头,理直气壮的跟我说道:“哪里错了吗?是噫呼嘘,视频里面都是这么读的!”
当她又开始胡编乱造的时候,我反而冷静了下来。说谎胡编这件事不论性别,年龄,知识的多少,都是很常见的事。这是动物刻在基因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基因里的东西,远不是丘心心这种小孩子,学不会专心读书的人,内心暗示都意识不到的人能够反抗的。我曾与之斗战多年,自然明白该如何破解。
我双眼和她对视,直到她低着头,双手放在背后不断绞着花。我走到电脑前,打开电脑,经过三四分钟开机的时间,喝退三次丘青青吵闹着要看汪汪队,我调出了昨天的朗诵视频。我也没有说丘心心究竟哪里错了,只说了一句:“跟着读,读五遍,然后去房间里抄书,给我抄五遍!”
丘心心没说话,将书放在桌上,自己准备认真听。丘青青却出来捣乱,大声叫着:“我不要看!我要看汪汪队!”
我去墙角拿起坏掉的椅子上的棍子,一手抓住丘青青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棍子扬起,作势要打。丘青青吓得眼泪巴巴的,大声说道:“不要,不要,我不看了!”
我让丘青青和三宝乖乖坐好,自己在一边盯着丘心心。我早就说过,丘心心并不算聪明,只能算是认真之后,顶多算有一点小聪明。小聪明能够帮助她理解书上的东西,可是这不算是学习的能力。学习这件事,算是这世间某种程度上最公平的事,你所偷懒的每一个细节,都会在未来的日子生动的呈现。学习这件事,
也算是这世间最不公平的事,它没有终点,只有起点,只有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同自己的生活再不两分,才能有所收获。
公平也好,不公平也好,反正都要学。学习又为了哪般?如果在昨天之前,有人告诉我是为了找份好工作,是为了找更多的钱,是为了脱离低级趣味什么的,我或许还会有些赞同。只是当我看见哪怕是博士在药面前也表现出的脆弱和慌张,忽然觉得他们就像是小朋友一样,刚刚读书的小朋友一样。读书为了哪般,或许是为了在混乱的信息流之间寻找到自己有用的信息,或许是腊月寒冬里能够安心静候春天的到来,或许是在风雪中,依然能够选择是在家烤火还是为了回乡的亲人,去路上扫雪除冰……只是,这是大多数人能做到的极限了,我知道有些人或许能做的更多,就像只要丘心心好好认真读书,她在将来,也有机会做到更多。
只是这些东西,在某群人眼中只是一个幼稚的想法,就像这场寒冬,有空调的不用出门的,自然是不需要在乎还要出门买菜的人的感受。说来惭愧,买菜做饭这种事,一直是我妈在做。我骂那群人的同时,连我自己其实也在骂,就和那群人做的事情一样,逻辑一样:“我们都能感冒,你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感冒呢?”不好好读书的人,在寒冬里是没有选择权利的,有时候,连选择的可能都没有。
丘心心跟着读了五遍,我让她自己再读一遍,唉,还有一半的字读不出来,急得她眼泪哗哗的掉。知道流泪就好,代表着她在意读书这件事,我让她自己去抄书,去杂物间里。
丘青青也想跟着姐姐进去写字,被我喝住!她进去哪里是读书写字,怕
是两人关上门准备玩石头剪刀布,我不管的话,两人玩一天都不是问题!她们三姐妹做的这些小动作和他爸爸当年跟我做的事相比,差的太多了。我一把将她揪了出来,将门关上,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放,又一把将想要趁机溜进去的三宝抓了出来,三宝捡起地上的鞋子,就要砸我。我将她抱起来,将她手里的鞋子拿掉,不准她乱动。丘青青和三宝两人哭了一会儿,就又去主卧室里玩蜡笔画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去看她们在做什么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已经自己睡在了床上。一人睡一头,衣服没脱,被子也没盖好。我给她俩人脱掉棉衣,将被子盖好,自己也回自己房间睡午觉去了。
今天下午我妈回来的有些早,三点多就回来了。进门换鞋的时候,她发现家里太过安静,还大声骂道:“那个皮痒的二黑子,外面这么冷把几个小孩子带出去玩了!”幸好主卧室里的两个小家伙听到奶奶的声音,欢快且大声叫道:“奶奶!奶奶!”两个小家伙棉衣,鞋子都不穿,从床上跳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宛如打快鼓的脚步声,两人冲到了奶奶面前。只是奶奶马上抱起两个小家伙,在两个小家伙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两个小疙瘩鞋子衣服都不穿到地上乱跑,老子打死你!感冒了怎么办?”
我也已经起床,穿好衣服站在门口问我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妈对着我就是一顿乱骂,又是怪我多管闲事,又是怪我没看好小孩子,又是骂我跟个猪一样,一天到晚就是睡觉,最后她问丘心心去了哪里。
丘心心自己从杂物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李白诗集》,笑嘻嘻的对奶奶说道她在抄书,还没抄完。我妈这才停止了对我的批判,批判之批判,批判之三重批判。我知道我妈肯定在外面打牌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不然她脾气不会这么暴躁,根据我结合她回来的时候嘴里的话,我知道很大概率和这寒冬腊月大号流感有关。
晚餐的时候,我妈小声跟我商量:“这段时间你不要带她们三个出去。丘心心她们学校所在的安置小区里,这几天天冷,感冒走了好几个老家伙。隔壁小区,和我打牌的几个老家伙,有个也去了。你县里的姑姑,镇里教书的二毛表哥,也都得了流感,都在家修养。少出门,咳咳。”我听见她咳嗽,再看她双眼有些红,我知道,该来的始终要来。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说话,别惹她生气。然后,将一切交给我从那些信息之中提炼出来的有效信息,希望那些信息让我和我的家人能够过了这一关。
读书为哪般?事未临头有预料,祸已加身尽力为。不怨天,不尤人。全力做,不遗憾。
可惜,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相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