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交代完陈妈妈和叨叨,又入了内室。
温明若仍坐在案后,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手里的书上来,满脸严肃,瞧着不像在看话本子,更像是在研究什么文学作品。
徐宁轻轻一笑,甚是高兴,上前问道:“如何?”
温明若抬起头来看她,盈盈如含着秋水的眼中,尽是一言难尽。
这阵子来,她在徐家虽仍是多病多愁的,但对比在温家时,脸颊上总算多了些肉,气色较之前也红润了些,瞧着十分可人。
徐宁一时没忍住,便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可值得妹妹一看?”
“姐姐这书……”温明若将书一合,眉一蹙,满脸严肃正经地看着徐宁。
徐宁松开手,双眼一眯,正要接受她的恶语时,就见她忽然一抬手捂着胸口,满脸的难受和享受交织着:“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桥段,让人胸口受不住……”
徐宁笑倒在案上,比得知李姨娘和徐妤被赶到庄子上时还要开心。
温明若被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闪了眼,她扭开头,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当晚,温明若留宿在了红霜阁。
两人躺在同一床被子下,借着床头一盏昏暗的灯火,低声耳语到半夜,方才睡去。
次日,二人卯正起来,简单洗漱之后,就去了岁寒斋。
用罢早饭,徐宁同徐老太太打过招呼后,就带着叨叨出了门——徐由俭还未回来,除去几个当事人,徐家一片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吓个半死。
徐宁带着叨叨在侧门处上了马车,一径往张家而去。
半个时辰后,到了张家门外。
叨叨前去应门,递了腰牌,又等了一阵,里面就迎出来一个婆子,客气地请了徐宁和叨叨进去。
再一次见到张夫人时,徐宁发现她比前几日要沧桑许多,又不知在为什么事情发愁,眉间笼着一股阴郁之气,脸上也多有不耐烦之色,哪怕是见了徐宁也只淡淡地撩起眼皮来将她扫了一眼。
徐宁抱着一卷画上得前去,谦逊有礼地对张夫人拜了拜。
“倒是稀客。”张夫人闭着眼,一面任由小丫头替她揉着眉心,一面又淡淡一抬手,道,“从前姑娘千般不愿,如今怎还亲自寻到我张家来了?”
徐宁垂着头,面上装着乖:“晚辈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张夫人“呵”了一声,听着十分讽刺:“说来听听。”
徐宁没出声,让叨叨帮忙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画卷很长,厅中根本无法全部展开,只能呈现一部分,然而就只呈现的这一部分,也足够让人惊叹了!
画是前朝名家梁玄的遗迹,画的是《桃花源》,以山水为题,呈现出一方天地之下的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的生活场景,以及村中的鸡鸣犬吠,阡陌交通,生活百态的场景。
画上还有梁玄的好友,同是前朝书法大家谢辞意所题的字。
徐宁知道礼部尚书一直在找这幅画,张家其余人为了讨好他,也都在帮忙找。
而这画是当年贺家祖父偶然间得到的,因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一家子只爱真金白银,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就在将贺连昱送去徐家时,顺手就把这画送给了徐家。
徐家大伯父也是个只爱钱的俗人,并不爱这些风花雪月,就一直将这画收在库房里积灰。
后来徐老太太到了渝州去,他便在老太太的一次寿辰上,将这画当贺礼送给了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又见徐宁偷偷看过几回,又转手送给了她。
她当时偷偷看,就是因为想着有朝一日或许会派上用场,想确认是不是真迹。
她虽不懂画,无论看几次,也看不出这是不是真迹,但张夫人睁眼瞧见画的瞬间,就至炕上坐了起来,眼睛都瞪直了。
徐宁见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轻轻将嘴角一勾,在她望眼欲穿的眼神之中,将画卷收了起来。
“晚辈想请夫人帮晚辈引荐一个人。”她眯着眼笑,脸上仍装着乖,“夫人若应了,这画晚辈就赠送给夫人。”
张夫人眼中有心动,但理智尚在,并未一口答应。
她重新躺了回去,闭着眼问:“谁?”
徐宁道:“裴家三太太。”
张夫人倏地睁开了眼,目光紧紧锁着她,探究地将她打量了一回,皱眉问道:“你见她做什么?”
徐宁笑而不语,并不接话。
张夫人冷哼一声,要笑不笑:“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引荐,只是……无缘无故的,我凭什么帮你?”
徐宁自信一笑,答道:“夫人会帮我的。”
张夫人嗤笑一声,像是懒得回答,干脆重新闭上了眼。
徐宁并不介意,继续道:“尚书大人一直在寻这幅画,夫人想以此做礼,讨大人欢心,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
她迎上张夫人重新投过来的目光,轻轻一笑:“夫人眼下发愁的事,我能您帮你解决。”
张夫人故意道:“是吗?我怎不知我眼下有发愁的事?”
徐宁看了眼服侍在侧的丫鬟婆子,又笑道:“夫人真要我现在说出来?”
许是她神情太过镇定,浑身上下又带着一股自信,胸有十足的样子,让张夫人不得不信她是知道原因的。
张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一挥手打发了左右伺候的人。
徐宁侧目看了叨叨一眼,叨叨就也跟着退了出去。
等屋中只剩她和张夫人时,她才继续道:“晚辈若是没猜错,夫人眼下愁的应是张老太太明着说交了权,却仍事事过问,不肯彻底交权和夫人用陪嫁填补张家,却仍填不满张家的亏空一事。”
徐宁说着,在张夫人吃惊的眼神里,歪头轻轻一笑:“晚辈说得可对?”
说出这些时,她心底其实也是忐忑的,毕竟这在张家是隐私,若叫外人知道了,少不得会被怀疑用意。
但让徐宁意外的是,张夫人没有怀疑,更没有动怒,而是忽然捂着脸大笑起来,反应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她笑了好一阵,方才止住笑声。又自炕上坐起来,看着徐宁赞叹道:“我当初果真没看错你……三姑娘啊,把你配给我那蠢儿子,当真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