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闻声回头,就见长随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来,正拱手对她笑得一脸谄媚。
而提醒她别动的那人,坐得离她得有“八丈”远。
徐宁放下茶盏,看向长随,又问:“怎么了?”
长随在袖中摸了几下,掏出一枚银针来:“大人说三姑娘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应当更谨慎才是。”
他一面说,一面借衣袖遮挡,用银针试了试茶水和点心的毒:“这里虽在天子脚下,可离京城仍有些距离。天高皇帝远的,少不得有顶风作案的人,若真出了什么事,就是报了衙门,一时半会也是赶不到的。”
徐宁听得出来,这是好心提醒,便虚心接受了。
她点点头,与长随道:“多谢你,也劳你替我谢谢裴大人。”
“不必谢。”不知几时,裴衍就到了长随身后。
徐宁隔着幕篱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今日裴尚书的脸,有些苦大仇深。
她默了片刻,仍起身福了一礼:“多谢大人提醒。”
裴衍没出声,眉心蹙了起来,那双黑沉沉又如玻璃珠一样明亮的眼珠子落在徐宁身上,仔细将她看了许久。
徐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果然还是不大习惯与这个人相处。”
心思深如海底,又面无表情,实在很难猜到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徐宁不喜欢与猜不透想法的人相处。
她侧目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大雨虽还没停,但雨势比方才小了些,遂在暗中拉了叨叨一把,打算借机告辞。
谁知主仆二人告辞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裴大人吓死鬼似的冷不丁开口:“你既与张家订了亲,便更应当注意与人避嫌才是。”
徐宁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捂着胸口,没反应过来似的:“什么?”
长随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讨嫌的裴大人住嘴。
谁知裴大人眼色极差,或者说毫无眼色,继续道:“这世道对你们姑娘家本就不公,你与人订亲了还不知避嫌,如此不爱惜自己,总有一日会受千夫所指。”
徐宁隔着幕篱,其实看不大真切裴衍的脸上的神情,只影影绰绰地觉得他神色不对,继而从毫无波澜地语气里分辨出几分怒意来。
徐宁挨了一顿责骂,心中莫名,只当他是自徐琅成亲那日就疯了,倒如今也没好的。
她仰头道:“大人说我与人订了亲,应当避嫌,可我寻思,大人也是与人订了亲的,何故不先避嫌,反来寻我说话?又平白无故指责我一通?”
不等裴衍反驳,徐宁又道:“就算有一日我真被千夫所指,那也是裴大人的功劳。是大人不守礼,不尊规矩同我一个已经说了人家的姑娘搭话,才害得我被人指着骂不自重!”
裴大人那脸霎时又变成了骡子脸。
他盯着徐宁,表情不善,眉间压着些阴沉,连眼神都变的沉重起来,看着很是不好惹。
边上长随十分无奈,扶额直摇头。
徐宁等了片刻,没等来反驳的话,又道:“大人身居高位,年少有为,我身份低微,恐叫人说闲话,不敢高攀大人。那大人也该讲些理才是,何苦我祖母拒了亲,就为难我一个庶女?”
话音落下,外头大雨彻底停了,隐隐还有放晴的意思。
可裴衍满脸阴沉,一时半刻怕是很难放晴了。
徐宁福身一拜,道:“大人若是认同我的话,就请大人让开些,别挡了我避嫌的路。”
裴衍瘫着脸往边上让了让。
徐宁拉了叨叨就走。
外头徐家的车夫早早就套好了马,一等主仆二人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的赶着走了,生怕慢了一步,就让人嚼出些闲话来。
裴衍:“……”
他双手揣在袖中,眉心紧蹙,神情又十分阴郁,旁人瞧一眼都要以为他随时都会压不住怒火,掀桌暴怒。
然而一旁的长随却看得很清楚,裴大人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疑惑。
“长随,”裴衍死死皱眉,语气淡淡,“她怎么那么多话。我只是想提醒她,要会旧人也该选个没人的地方才是,法华寺人来往来的,被人瞧见了不好。”
长随同情地看着他:“哥儿,您方才说的和您要表达的是两个意思。”
裴衍侧目,漠然将他一扫。
长随叹了口气,无奈道:“哥儿又不善吵嘴,何苦说那些讨嫌的话?”
裴衍不承认,木着脸道:“谁说我不善吵嘴?”
长随斜着眼看他:“那您方才为何连一句反驳三姑娘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衍道:“我在心里反驳了!”
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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