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可怜

徐宁在岁寒斋待了一阵,陪徐老太太说了说话,又同温明若一道做了些针线,在晌午前回了红霜阁。

刚进院子,陈妈妈就迎了上来,小声道:“老爷在里头等着……”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婢子瞧他脸色不大好,姑娘要不到大姑娘哪里躲躲?”

“没什么好躲的。”徐宁知道他是为何而来,恹恹道,“方才在祖母那里碰上,拆了他的台,惹他不高兴了。”

陈妈妈想起徐由俭那风雨欲来的表情,和跟在他旁边随时准备挑嘴的邹姨娘,觉得不是惹他不高兴那样简单。

她还想再劝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哟,三姑娘回来了?老爷在里头等着你呢,不赶紧进来,磨蹭什么呢?”

徐宁抬眼,就见邹姨娘穿一件石绿棉衣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她生怕里面的人不知道她回来了一样,还故意提高了声音。

徐宁厌恶地扫了邹姨娘一眼,一面解下斗篷,一面又往屋里走,经过她时,连个正眼也没有。

陈妈妈拿着徐宁的斗篷,怕等会徐由俭恼羞成怒动手伤人,就想跟进屋里去看看情况。

谁知邹姨娘却一把将她薅了开去:“没眼色的奴才,滚一边去!”

说罢,她也要进屋去。

陈妈妈见了,同叨叨两个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来,不顾她惊叫怒骂,直接将她拖回了她自己屋里去,并一个按着人,一个守着门口,不许里面的人出去,也不许外边的人进来。

邹姨娘气红了眼,不管不顾地骂道:“狗奴才,别以为……”

“邹姨娘!”陈妈妈提高声音打断了她后边的话,“您也是在内宅里生活了十来年的人了,怎还这样糊涂?”

邹姨娘怒道:“要你管!松开……”

陈妈妈又道:“婢子自三姑娘幼时就一直伺候在她身边,也瞧得清楚姨娘的所作所为,二哥儿是您自个送出去的,谁也没逼您,如今您后悔了,心中不平,又何故将怨气撒在三姑娘身上?”

陈妈妈想起徐宁在她手底下受过的罪,一时也不平起来:“难道二哥儿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姑娘就不是了?”

邹姨娘没接话,怨恨地盯着她。

陈妈妈又道:“婢子说句实在话,太太对二哥儿虽不如大姑娘四姑娘上心,可也是当自己孩子精心教养的。将来二哥儿有了出息,按规矩要孝敬的也是太太、老爷和老太太,但凡对姨娘好些,太太就要不喜,姨娘那样替他着想,哪里舍得叫他为难?”

“三姑娘虽是庶出,却半点不比别人差,又有老太太为她做主,将来哪怕不是大富大贵,定也是平安顺遂的,富足安乐的。有她在,姨娘还怕将来老无所依吗?”

邹姨娘并未将这话听进去。

她抬头来,不客气地啐了陈妈妈一口,嗤道:“呸!庶出就是庶出,比不得嫡女,上不得台面!还老太太为她做主?张家这门亲事,怎不见她推了?”

陈妈妈见说不通,便不在接话,只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随您怎么想,但今日婢子不会放您出去。”

另一边,徐宁刚进门,寒气都还未驱走,就被主位上的徐由俭喷了一脸的冷气:“还知道回来呢?怎么不干脆到岁寒斋住下啊!”

徐宁无视他的怒火,不紧不慢地的走到炭盆前,将手烤暖和了才道:“女儿倒是想,只是想着父亲定还有气要撒,就回来了。”

她早料到徐由俭会过来,这才故意在岁寒斋拖了许久,把人晾在这里大半天。

徐由俭听出她话中故意的成分,气得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

“天冷,又干,父亲还是少发怒的好,仔细上火。”徐宁一句话就把他的怒火撩了回去,“女儿就在这里,父亲有什么气慢慢撒,不着急。”

父女对阵,输的人从来都是徐由俭。

他气得脸色发青,徐宁还气定神闲的。

“不愧是在你祖母身边长大的!”徐由俭讥讽地扫了她一眼,重新坐回椅上,冷笑道,“从前不觉得,今儿我算是知道了,说嘴挑唆的把戏,还当属你最好!”

徐宁“噢”了一声,没反应了。

徐由俭顿时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道:“你就这样恨你五妹妹?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懂什么?你四妹妹连累你挨了打,你也能原谅了她,为何你五妹妹就不成?”

徐宁脸色淡淡:“父亲多虑了,女儿哪里敢恨五妹妹?只是可怜大姐姐罢了。”

徐由俭听得讥笑一声:“你自己不可怜,反而去可怜你大姐姐?当真是笑话!”

徐宁闻言,漠然地将他撇了一眼。

徐由俭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有什么不妥,还道:“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大姐姐可怜,当日五妹妹与张公子情难自禁,在小花园里就抱在了一处,还叫其他人撞见了。”徐宁收回视线,勾起嘴角来讥笑道,“大姐姐险些丢了亲事,同我们一道削发做姑子去。当父亲的却半点不心疼她,不为她做主,却要在她出阁时,把那坏了她亲事的人请回来。还要按着她的头,叫她将屎往嘴里咽,恶不恶心?”

徐由俭腾地又站了起来,脸色古怪道:“我几时按着她吃……孽障!为父都险些叫你带了过去!”

徐宁撇他一眼,又道:“父亲要接五妹妹回来,逢年过节的,哪一个不是理由?非得在大姐姐亲事上恶心她?怎么,父亲就五妹妹一个姑娘,大姐姐就不是了?”

徐由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在徐老太太那儿受了气,本想端着父亲的威严到红霜阁来找找面子,将徐宁训斥一通。

哪知他自己没能训斥到徐宁,反叫她给“训斥”了。

徐由俭半点脸面也无,再待不下去了,又甩袖走了。

徐宁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福了福身:“天冷路滑,父亲小心脚下。”

徐由俭气得脚下不稳,差点在门口摔个屁墩儿。

他扶着门框站稳,回过头去毫无杀伤力地瞪了徐宁一眼,小心谨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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